猜疑，质疑，震撼。

昂热先是在时间零中和少女拉开距离，然后以无比谨慎的态度观察着女孩。

少女还在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似乎无法跟上男人的速度，拳头也在以极其缓慢的移动。

无法在时间零内移动，却可以伤到我？

当昂热意识到藤丸立香有古怪到他决定解除【言灵·时间零】，他所用的思考时间不到半秒。

正如之前所说，时间零虽然不会像刹那那样直接影响使用者在战斗中的肉体，但是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力都会以同样恐怖的速度进行消耗。

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长期使用的言灵，一天之内加起来的时间最好不要超过时间零领域内的十分钟。

而如果要将其他混血种纳入自己的时间零领域内，则需要消耗更多体力，如果要承载四五个混血种进入领域，即便是昂热，五分钟也就是极限。

时间零的正确用法是使用使用后进入超越人智的领域中，确保“必中必杀”的瞬间，以及在确认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收集战胜敌人所需要的情报，而不是在时间零里面干瞪着眼发呆。

为了保存体力，同时引诱少女暴露出自己造成伤害的底牌，昂热决定解开自己的时间零领域。

当然，在解除之前，老人则是战术绕后了立香，避免直接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但这个反应——

完全在少女的意料之中，也完全出乎了昂热的意料。

呼……

在昂热惊骇的注目下，几乎是在领域解除的瞬间——

少女本来直愣愣看着前方的眼瞳，竟然就已经跟随着昂热的身形开始移动！

这说明了三件事。

第一——即便在放慢几十倍的空间中，少女也勉强看得清那模糊的影子！

第二——她一直在伪装，她有意不转动眼球，而是只用余光注视着昂热的移动！

第三——她对于此刻的所有状况，都有所预料！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昂热产生“藤丸立香在时间零中看不到自己”的错觉！

而在对方心神松懈的瞬间，当时间零领域结束的霎那，她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

锃！！！——

刀芒自下而上仿佛锋利的流水弧面，少女从动身到挥刀连一刹那都不需要，急速爆发下连矿车都被微微踩塌，以此为代价，那一刀超乎了昂热想象。

昂热没有想到少女其实可以看得见自己的移动，也想不到这一刀是那么迅速。

但不愧是混血种第一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得将折刀贴在手臂外侧，极其勉强将那力道打散部分。

白光受阻却并未停歇，单纯的腕力比拼藤丸立香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人，愣是拼着力向上斩去，刀锋划破大气，空气震撼，将昂热胸前的白衬衫整个斜切斩断！

昂热吃惊，而立香同样诧异，甚至脸上都显而易见得露出了动容的表情。

在她的预想中，这一刀本来已经可以定胜负了，这毫无征兆的一刀与速度无关，是双方对战局计算的博弈，少女费尽心力伪装和布局就为了这仅此一瞬的刹那。

但是，昂热竟然躲了过去。

只有一种可能……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自己放松过警惕。

少女还想再劈下一刀，却被昂热忽然回身侧踹的大长腿逼退。

少女几乎是本能得沉肘格挡，内心里郁闷着这下意识的反应。

卫宫先生和库丘林桑也很爱这样踢人来着……

少女向后倒飞，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稳住身体，神色谨慎。

而另一边……

叮，叮……

白衬衫上的纽扣掉落在高速行驶的矿车边缘，然后又碰撞着掉了下去。本来整齐白净的衬衫被强行撑开，昂热迎着风站稳，那魁梧强壮的肉体就这样被迫暴露在狂风中，几乎一览无遗。

昂热愣愣得看了眼自己的胸口，看着那横跨自己左肩到右边下腹的伤口，皮肤上显露出一层血缝，刀尖只是勉强割开了上皮组织，微微渗出血来。

根本不影响战斗力，但是却让老人却仿佛是陷入思虑般沉默了。

不是因为这一刀，而是因为少女在自己的【时间零】中进行了移动。

时间零是几十倍的将自身时间加速，如果少女能够在那样的世界里以自己都看不见的速度将自己伤到，那还需要比拼什么实力？还要计较什么谋略？

那是连次代种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如果不是靠着凌驾于自己之上的速度，那到底有是依托于什么呢？

昂热的思考从此开始，而刚才他将犬山贺安顿到战术绕后藤丸立香所花费的时间，是时间零中的一分钟。

时间零的余额还算充裕，但是如果解不开藤丸立香的陷阱，那就毫无意义，老人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

“原来如此。”

老人从思考到得出结论，并未花费想象中那般久的时间。

花白的头发随着狂风舞动，昂热的西装贴住那线条凌厉的身体，因为背肌健硕，人体的轴心异常沉稳，老人即便是活过一个世纪的老妖怪也有着腰背挺直的体态，在风中显得潇洒炫雅。

老者看着自己手指上被割开的细痕，原本诧异的脸上逐渐浮现了然。

“我刚看到的瞬间，我还以为这是刀伤，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作为刀伤来说，这个伤口实在是太过于细窄。”昂热摩擦着指心，脸上带着沉稳和藏不住的欣喜。

“你不是靠着速度击败了时间零，而是靠着计算。”

昂热抬头，双眼中燃烧着说不出的火热。

“我一直困惑与战斗中的违和感。”

“为什么你要选择在这个【巨雷山】项目中和我战斗？”

“首先，在这样脆弱的铁轨上战斗，你们这些皇级混血种的肉体能力根本没法发挥出来，虽然能够借此封印住源稚生的肉体能力，但却也反过来妨碍了你还有那个拉面老头的肉体能力，更是让阿贺无法自如得使用言灵。”

“如果你是以一个人打我们五个为前提也就算了，你明明知道矢吹樱不参加战斗，知道阿贺和那个拉面笨蛋会被你策反依旧选择了这里，甚至还让阿贺配合你打消耗战？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这个【巨雷山】中藏着对你有利的条件——”

“而且，这个有利的条件，还正好能够克制我的言灵【时间零】，也就是——”

昂热说话的时候眼中盛放着光，语气中带着激动的轻颤，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颜色，或者说视野。”

立香接过了话头。

少女用手扶住拂动不止的橘红色的发丝，一撩头发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

“时间零原理不明，使用条件不明，元素相关不明，但是使用效果却因为您多次参加屠龙战役而被记载于密党的档案中，然后通过犬山家主等人流入和蛇岐八家共享的数据库。”

“档案袋里是这么描述的【当使用者开启这个言灵的瞬间，被纳入领域的混血种会感觉到周遭的一切变慢，所有事物接近静止。使用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宛若神明，无所不能。】”

“……”

少女笑了，对于档案袋里的说法似乎是颇有微词。

“时间零的确是无比强大的言灵，哪怕是我，短时间内也只想到了七种办法来限制它的作用。”

少女侃侃而谈，一脸春风得意，却最终用手给自己的嘴巴做出“拉上拉链的手势”。

“我姑且跳过长篇大论，也给我的手牌留作悬念。只说其中之一的话——便是【视野】的限制。”

“时间零能够让使用者拥有被延长的时间，与之对抗要么就是拿出更快的速度，要么就是干脆让那被延长的时间变得毫无意义。”

“其中，最为简单的便是视野。说白了，只要让进入时间零领域内的人什么都看不见，那么拥有时间零反倒会成为成为累赘，因为人类的气息波动在那无限放慢的世界内几乎微不可闻，开启时间零反倒会让施术者寸步难行。”

少女的举例让老人苦笑，昂热在接受了这种说法后饶有兴趣地点头承认道。

“所以我的第一疑问得到了解决。”

“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个巨雷山项目？是为了等待矿车进入隧道的那段时间，在那个时候整个隧道迎来黑暗，只有少数的装饰用灯火来营造出恐怖的氛围。”

“考虑到你身处西部乐园的位置，以及迪士尼作为乐园的定位来说，这是极少数视野极其差劲的项目。”

“你让阿贺配合你打消耗战也只是为了等待矿车进入洞穴，在那个瞬间你把阿贺当作了诱饵，只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

“你用剑术将我的刀引走的同时在矿车上砍出缺口，那不是无意之举，而是有意制造了足够暗器穿过的空间。”

昂热竖起自己被割伤的手侧，赞叹道。

“你把本来就极难被看清的金属线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在指根和手心缠上棉花避免自己被割伤，然后再把线条穿过那个被你和我用刀在座椅上砍出来的洞槽中，让线本身贴紧矿车避免吸引到我的注意。”

“当我向你攻击的时候，就被你事先放在身后绷紧的线割伤，而因为线缠绕在你的手上，所以本来进入不了时间零领域内的你通过金属线为媒介也被高速移动下的我带动，手指弹动，让我以为你能够在时间零内移动，惊疑不定下迫使我解除领域避免浪费体力。”

“然后在趁此机会发动奇袭。”

“幽暗的环境，线路隐蔽的暗器，你在战斗开始前曾经躲在那个叫做矢吹樱的小女孩背后，那不是在有意耍宝撒欢，而是趁那个机会将她身上携带的暗器拿走了？”

“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你是如何将钢琴线设置在我一定会攻击的地方？”

老者将少女的计谋看破，但依旧虚心得问道。

而立香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做隐瞒道。

“观察。”

“什么？”

昂热下意识发问，有些愣神。少女便又是解答道。

“单纯的观察而已。我见过的人比较多，也喜欢和别人交朋友，不知不觉间就能够做到理解他人了。一开始只是心情，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在之后，只要多聊几句，我就能够大概将这个人的形象构建出来，甚至模拟出他的行动。”

“战斗也只是类似的事情而已，您之前说的有一点有所遗漏，我之所以要犬山家主配合我打消耗战，不知是因为环境问题，也是为了让我逐渐适应校长你的剑术和武艺，以此来理解您的本质，就可以在此基础上大概预测到你下一次攻击以及想法。”

这种能力少女用了很多次了，无论是面试还是东京塔上的战斗，如果没有这般“固有技能”的加持，她现在已经净重两公斤了。

而立香没说完的是，这个能力的诞生只靠和人交流是不够的，主要还是因为被某些老师痛揍过太多次，为了防下他们的攻击而逐渐延伸出的能力。

一开始只是讨好式的聊天，到了解，到攻略，到理解。

那就是无数破格英灵的锤炼下，【心眼·真】在少女手中绽放出的，只属于她的形态。

——我知道我输定了，但我就是要苟住了！

“而且老实说，一个男人和女人打架，在几乎时间暂停的时候还能打哪里？昂热先生你这么绅士，总不会专攻下三路吧？要么就是肚子要么就是后颈，只要适当增加选项就好了。”少女一本正经得说。

“……呵……呵哈哈哈……”老人听着少女说“胡话”，先是一怔，旋即又迫不及待地发出豪迈的大笑。

“呵哈哈哈，那算什么？未来预知吗？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武艺竟然拙劣到这个地步，真希望在这件事情后能够得到立香小友你的指点啊。”

“呜啊～昂热先生你放过我吧，这种话光是听着就要折寿了。说到底，虽然我说的那么厉害，这不是也没能完全预测到您的反击吗，不然战斗刚才就结束了。”

少女苦着脸说。

“指点就算了，切磋的话我是很乐意的哦，虽然我是个谦虚的孩子，但唯独战斗技术上不能够丢了份子咧～”

毕竟姑且算是名门出身，太丢人怕回去会被哥哥姐姐们围起来痛揍。

“嗯，那就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说吧。”

昂热抬刀，忽然又是转换了话题道。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你能够模拟出大概的战况，那你觉得现在自己的胜率有多少？”

矿车驶出山洞，路程已近一半。男人坏笑着，明明说的话语好似询问，那张苍老却凌厉俊秀的脸上却全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而少女见状，也是丝毫不含糊的回复道。

“我不会说我战胜昂热先生您的胜率是百分百——”少女摇头，一脸谦虚异常，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然后，抿着嘴露出含蓄的笑容。

“但，这是事实。”

“……呵呵……呵呵呵呵呵。”昂热也露出了礼貌的笑容。

两个“傲慢”的混血种相互凝视，在下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得同时爆发！

如同拖曳着赤红色滴尾的彗星在半空以高速碰撞，万物俱灭前刹那的错位感后，如大地震撼摇曳的轰鸣巨响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