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节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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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讯厚颜无耻的笑容,督军夫人纤瘦娇弱的身躯,形成鲜明的悬殊。虽然子弹上膛,众人却都能猜到结局……
她是督军夫人,她的男人是俞州军权者,她不会为了弱势群体的学生而冒犯国家的法纪。可是戏还是要做的,政客的手段大家早已摸透。刚刚对慕容画楼的自信飞扬颇为艳羡的女学生,露出失望而鄙夷眼神。
没有人觉得紧张。
唯有程东阳与李争鸿喘不过气来。慕容画楼的性子如何,程东阳不算十分清楚,但是她眸子里的犀利阴寒,透过唇线的紧抿显示她的不快,让他心底大叫不好。
一次次被她震慑,程东阳隐隐觉得,这个女子举起了枪,不舔鲜血是不会放下的。
记者拼命挤上前,镁光灯明光强烈,闪耀刺目。
人群里的白云展将镜头对准那抹素淡,忽然不肯按下快门。素色旗袍没有绚丽刺绣点缀,包裹着的纤柔身躯似凄风苦雨中虬枝梢头孤零零的花瓣,随时会零落成泥碾作尘……
可是她握住了枪,好似点亮了她的神采,倨傲微抬的下巴,露出叱咤风云的显赫。
“你不敢开枪的”姚文讯笃定道。
对姚文讯寡廉鲜耻的愤怒,对慕容画楼犹豫怯懦的鄙夷,人群里又吵了起来。
白云展将镜头对准一个角度,正要按下快门,就听到砰的一声。
那枪声,仿佛从古老的坟墓里爬出来,带着岁月沉浸的腐朽气息,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让所有人都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殷红鲜血溅落一滴在她的裙摆。风扬起衣袂时,那点缓慢泅开的殷红,为她添了风华绝代的潋滟
单手开枪,枪的后座力居然只是让她的手轻微动了一下。只有枪不离身的老手,才有这样的技巧。
四周好似被无边的寂静海水淹没,没有一丝声响,甚至那盘旋空中的鸽子,都失去了踪迹。姚文讯那含笑的眼眸来不及收敛,便涣散了,直直倒地,发出一声哐响。
前排的一个女学生惊叫一声,晕死过去。
镁光灯停在那里,来不及按下去。
她绵柔嗓音如截铁般再次响起:“行刑”
警备厅厅长冯元年额前一层细汗,惶惑眼神如从噩梦中惊醒。地上那具尚未僵化的尸体,睁大眼睛带着得意笑容,令他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声音变得沙哑:“行刑”
底下的人目瞪口呆,胆小的将头低下。
震耳欲聋的一排枪声,听在耳里,好像响了半个世纪。
枪声歇过,地上多了三十多具鲜血汩汩直流的尸体。浓郁血腥味在金色夕阳下氤氲,刺激每个人的嗅觉,更加刺激着他们心灵深处。
“公平万岁,民主万岁”那个黑色立领校服的男生是学生领袖,他熠熠生辉的眸子雾气缭绕,声音嘹亮中带着轻微哽咽。
好似洪水冲破了堤坝,那学生领袖的话音一落,响彻天际的声音附和,公平万岁,民主万岁
最最普通的人权,在这个年代居然是奢侈品慕容画楼眼角微润,目光恬柔。
记者的镁光灯重新炫目闪耀,所有镜头的焦点,全部在这个昂首孑立的女子身上。
她素淡的衣裙,出生灼人心魄的美
微微一笑,身后不再是刑场,而是鲜花繁盛的舞台。
民主万岁的呼声久久不歇……
李争鸿与程东阳脑袋里却是嗡嗡一片,似乎只记得最后夫人高声道:“白督军为官一任,便会保东南太平一时只要白督军在,自由与民主皆在”
年轻学生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理念。慕容画楼的行为与承诺,赢得了学生的信任与尊敬,督军万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慕容画楼一路走下高台,学生与围观群众自动分成两列。摘下帽子,弯腰鞠躬。直到她的车子绝尘而去,那一排排弯下的脊梁骨才重新直起,欢声笑语盈耳不绝。
冯元年留下几个下属收拾残局,才转身上了车子,想起慕容画楼跟他要枪时那凌厉的目光,隔着面网都让他心底发凛。他啧舌:“白云归是大土匪,他那内地小媳妇,是个女土匪”
不顾国家法纪,不经过中央军法处审判,擅自枪杀政府中央财政厅次长,以及总统府的三十多名近侍。这样的滔天罪行让白云归的政敌狂喜,准备大做文章。
可是第二天报纸上头版头条这样登着:“俞州督军,兼督东南六省军务白云归电:前日有不法分子,冒充中央要员,以及总统近侍,在俞州无端枪杀学生,制造震惊海内外惨案。这群罪大恶极之人已被就地正法。现将其伪造之证件呈总统亲览……”
举国哗然。
总统在读到这条新闻的同时,收到了俞州快车送来的秘密文件,里面装着一张伪造的总统手谕、三十几张伪造证件。
年仅五十的大总统气得几欲昏厥,破口大骂:“好个白云归杀了我的人,还要来讨赏……没有真的证件与手谕,这些假的怎么做的这样逼真好,白云归这厮,果然阴狠……”
怒气未歇,便有官员慌忙进来禀报:“老总,大事不妙京都城东南西北全部都重兵包围……他们声言讨伐老总”
大总统昏厥过去。
第二天,大总统宣布退位,带着他的嫡系势力,灰头土脸从京都撤军
东北张氏父子联合陕西郑系、东南白系,突然发难,赶走了原本霸居京都、操纵政权的曹系。
张大总统当天宣布就职,任命陕西军阀郑华申督军为总理,东南军阀白云归督军为副总理。
白云归称自己鲁莽不懂政治,不敢担大任,辞去了张大总统的好意,带着自己的部队,不日回了东南。
张大总统感怀白云归大义,便通电全国,俞州政治全部交给白云归的军政府,北方政府不插手。
白云归的专列回到俞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
慕容画楼与白云灵、白云展及其守军将领去火车站接白云归的那个午后,俞州下起了蒙蒙细雨。
寒浸袖底,慕容画楼穿着长袖旗袍,外面裹了雪狐皮大衣。云髻高堆,装饰一支红玉钗,雍容华贵里添了成熟的妩媚。敛了青涩,素颜不着脂粉,光洁如玉的肌肤亦明艳动人。
白云灵着一件淡红色呢绒大衣,卷发贴着脸颊,衬得眼睛圆润乌亮,灵巧可爱。
专列下午四点才到。
近侍先下车,白云归才缓步下来。督军常服挺括,胸前勋章炫目生辉,长靴逞亮,棱角分明的脸廓虽略带风霜,却透出年岁沉淀的英俊。
慕容画楼微笑。风吹动皮衣的毛领,摇曳雪色波纹,**漾着她叠锦流云般神采。
白云归轻微冲她颔首。
他身后,溢出脂粉温香。红衣女子轻盈下了火车,挽着白云归的胳膊,似红霞仙子翩翩而至,环绕白云归身边。凝雪肌肤与浓郁红唇相映,谲潋姿容艳惊全场。
她轻轻凝眸打量慕容画楼,微扬下巴,清冽慵懒中透出不可高攀的孤傲。
慕容画楼记得她,她是香港富商潘公绍的姨太太红瑜。
白云归脚步已经落在他们面前,坦然给他们介绍:“这是红姨太太”
督军从京都归来,第一件事不是感谢夫人在俞州力挽狂澜,而是带回来一个姨太太。气氛有些凝重,白云灵不安瞧了慕容画楼一眼。
她侧颜浅浅含笑,纤浓羽睫下滢眸清湛,丝毫不见恼怒。
“夫人”云媛给慕容画楼见礼。
“曾经与红姨太太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故人了。以后便是一家人,红姨太太不用客气的……”慕容画楼笑容恬静,眸色绵软,轻柔言语里透出主母的尊贵与亲和。
红瑜娇媚唇角微翘,似笑似嗔,分外诱人。
“你还记得她,最好不过了……”白云归道。
白云展脸色骤变,白云灵连忙拉住他的胳膊。
白云归瞧在眼里,视若不见。
回程的时候,慕容画楼与白云归单独坐一辆车。逼仄空间里,他身上烟草香味弥漫,萦绕在她的鼻端。
“回头你跟李副官说,让他派人把亭江路两处小公馆打扫出来,添置一些家具……”白云归斜靠椅背,抽出雪茄点上,“原先那些产业,现在我身边这些副官不太清楚……”
他身边原先的副官,全部死在伯特伦号事件中……
“两处吗?”。慕容画楼确定问道。
他吐出一口青雾,袅袅清香在车厢弥漫,微微侧首,目光停滞在她的脸颊:“一处给容姨太太住,一处给红姨太太住”
慕容画楼微讶:“容姨太太?容舟?”
白云归一顿,点头:“容舟”
她盈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黠慧:“官邸空房不下十余间,何不住在一起,彼此也热闹些……”
“胡闹”他好笑,“官邸是军政重地”
他说的坦然,她接的自在。丈夫位高权重,纳妾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彼此都心底惊诧。
红瑜的身份,只怕是白云归驯养的特工;那么容舟呢?
她突然想起了吴家四少,瞬间豁然开朗。
慕容画楼微带同情看了白云归一眼,他也不容易妻妾成群的繁华在旁人那里是欢愉,在他这里,却是精心的布局。
红瑜被副官先送去了饭店,白云归同慕容画楼回了官邸。
刚刚到家,副官便给了她一封电报。
“霖城发来的,我妈带着我弟弟来瞧我,明日早上十点到俞州”慕容画楼说给白云归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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