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尘埃落定
对于香卿这样的女子来说,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出身于江南小吏之家,父亲倾尽所有才将自己送入了秀女之列,却因毫无背景被点为宫女,流于下等。可毕竟,还是让香卿等到了机会,一举从宫女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婕妤小主。

虽然并不受宠,可香卿一直都是知足的,也想着能守着这样一个身份在后宫好好活过后半生,让父母在家乡能站直了腰身做人,一切便罢了。可偶然的一次临幸,让她怀上了龙胎,于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迁宫,设宴,皇上对香卿的关心好像越来越多,甚至让她对未来也有了一丝朦胧的期待和强烈的渴望。想象着当有一天自己诞下麟儿,身为大皇子的生母,那般光景又岂止是“荣华富贵”四个字可以概括的呢?

可同样出于偶然,所有的梦,也即将随之破碎了。

一夜之间,从极端的憧憬到面临失去一切,也仅仅只需要一瞬间的事儿。自己的身子,香卿再也清楚明白不过,腹中一阵阵的疼痛下坠之感从未消失,偶尔染红的裙角和被褥也在不断的提醒着她,孩子,就快要没了......

可香卿不甘心,不甘心曾经唾手可及幸福就这样梦碎无影,一番幸苦即便是要以悲剧告终,至少,也能让自己赢回一些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身子越来越病弱,可此时,香卿却从未感觉过自己如此的坚强,如此坚定的明白自己心里想要的东西。

“怎么了?走吧,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耳畔传来慕禅的叫唤,香卿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淡淡地点点头,随着缓缓迈步进了寝殿。

......

殿中四个角落都起了烛台,显得很是明亮。玄谙和衣斜躺在窗下的侧榻上,合着眼,似乎在思虑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皇上,香卿小主来了。”诸葛云脚步极轻地走到玄谙的面前,低声福礼道。

片刻,玄谙才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掠过一丝疲意,轻轻撑起了身子,抬眼看着立在门口的两个身影,开口道:“给小主赐座。”

“老奴遵命。”诸葛云领了吩咐,特意端了个八角蹬放在玄谙的面前,想来是要让香卿离得玄谙近些才好说话。

“去吧,我在门口等着你。”慕禅轻拍了拍香卿的手背,示意她独自过去,看到诸葛云走了过来,将香卿交给了他来搀扶。

只是刚一转身,慕禅仿佛觉得有道犀利而炙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背上,心中一慌,没有耽搁地赶紧迈步出了寝殿。

“皇上。”诸葛云看出了玄谙因为慕禅离开而有些失落的神情,赶紧唤了唤。

“恩,过来坐吧。”玄谙抿着唇,勉强一笑,让香卿做到身边。

只是这一切都落入了香卿的眼中,心中浓浓的一股不悦升起,一抹惨笑挂在了唇边,等诸葛云走出去关上门,才起唇:“在皇上眼中,身在殿外的慕禅,比眼前这个即将要落胎的后宫妃嫔要重要的多吧。”

这句话虽然说的极轻,却让玄谙感受到了香卿心中的那股子悲愤不平,蹙着眉,摇了摇头:“你怎么会如此想?”

“皇上那样直白的眼神,还需要臣妾猜测什么吗?”恢复了一贯温柔恬静,香卿此时的表情却更加让人感到心凉。

“无论你心中想的是什么,都不重要。”玄谙不想和香卿说关于慕禅的事儿,加大了声量:“你深夜前来,总是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要说吧。”

“皇上的心,从来就是如此冷漠的吗?”惨笑着,香卿觉得自己今夜或许并不该执着非要着过来。

“香卿,你来若是只为了说这些,那朕就不需要再听了。”玄谙说着起身,想要叫诸葛云进来。谁知脚下一袢,回头发现香卿竟跪在了地上,一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看着她清泪犹滴的样子,玄谙还是不忍心了,叹了一口气,弯腰将香卿扶了起来:“你何苦如此,无论有没有孩子,朕都不会怪罪于你。”

“因为在皇上心目中,臣妾有没有怀孕,始终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香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像短线的珠子一般低落了来,滴在玄谙的手背上。

轻轻用衣袖拂开那种温热滚烫的感觉,玄谙轻轻揽了香卿入怀,低声在她耳畔道:“放心吧,以后,朕会好好待你的,也不枉你幸苦一场。”

玄谙话音一落,一阵夜风将殿门轻轻吹开了一个缝隙,夜光随之透了进进来,同时透进来的还有慕禅的偶然回眸。

“皇上,是真心话吗?”感到拥住自己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香卿伸出双手揽住了玄谙的腰身,紧紧的……

透过微开的殿门,看到玄谙轻轻拥着香卿,慕禅松了口气,知道今夜并没有白白陪着她来。正想着,便对上香卿投来的目光,慕禅也含着笑对她点了点头,再次转过了身去。

一抹如愿以偿的笑意闪过含泪的双眸,香卿只是更加紧地贴住了玄谙,闭上眼,感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只是背对殿门的玄谙并未发觉香卿和慕禅之间的目光交流,感到身后有微风灌入,这才轻轻放开了怀中的人,转头而去,只看到慕禅清浅的一个背影印在城墙上。

“诸葛云,扶小主回去休息,让慕禅进来,朕有话问她。”玄谙吩咐了立在门外的诸葛云,转头轻轻拍了拍香卿的肩头:“别再胡思乱想了,等明日朕的身子好些,会去探望你的。”

“老奴明白。”诸葛云上前扶住香卿的手臂,带着她一并出了殿中。

“这下放心了吧。”慕禅脸上有着再真诚不过的微笑。

“嗯,皇上说以后会好好待我,我也知足了。”香卿含着笑,低头抚上了并未隆起的小腹,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显露无疑:“即便是没了孩子,我也会知足的……”

“别这样说,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怀,只要皇上心里有你。”慕禅劝慰道。

“要他心里有我,实在太难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掠过了眼眸,香卿脸色突然间变得更加的苍白,心下暗道:除非,能让他彻底的记住今夜。

“慕姑娘,让老奴扶小主回车撵吧,皇上让您进去,有话要问。”诸葛云似乎看出了香卿脸上的异样,赶紧想要带了香卿出去。

“等等,再等等……等……”一个个“等”字从香卿口中出来,竟越来越弱,额上也渗出细汗,在月光下,一张脸惨白的好像是白纸,吓得慕禅赶紧从诸葛云手上将香卿的手腕拉了过来,搭上三指,凝神蹙着眉头仔细把脉。

“怎么了?”诸葛云很是着急,忙问。

“香卿,你没喝药?”慕禅一把握住了香卿的手腕。

“啊——”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慕禅只觉得手中那段柔荑纤细微弱到几乎没有一丝力度,刚刚还在自己眼前展露温柔笑容的人儿已经犹如一片风中凋零的残花,就那样滑落在了地上,就着月光,一股鲜血从裙角缓缓漾开,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刺目,同时也醒目的让人感觉寒意上涌,怎么也无法相信,一切竟真的那样发生了。

“香卿!”

一声低吼透出了寝殿,玄谙飞一般地从里面奔了出来,一把揽了香卿在怀,一脸的不可思和难以置信。

“皇上,不要怪慕姑娘,是……是臣妾自己不想喝药……”谁都不会怀疑,此时香卿脸上那种真诚中混合着凄然表情,让人心生怜意,无法忘却。

香卿裙角刺目的鲜红让玄谙缓缓抬起头,一双冷眸仿佛含着冰,直直盯住了慕禅,却是在对一旁的诸葛云说话:“太医院女官慕禅失职,使得皇家血脉轻易流失,奉朕旨意,打入内狱司大牢!”

“皇上!”诸葛云望望玄谙,又望望慕禅,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禅此时脑中思绪混乱,根本想不出什么香卿怎么会没有喝药,每一次分明都是收了空掉的药碗出去的,难道!

慕禅想到了一个可能,似乎并未在意玄谙将她打入内狱司大牢的旨意,转头瞪住香卿:“难道,你每次都将药了?香卿,你告诉我啊!”

已经昏迷过去的香卿哪里能回答她什么,惨白的脸色只会让玄谙更加同情怜悯罢了,眼看着慕禅竟然反过来质问香卿,玄谙拢起眉头:“诸葛云,你还在等什么!”

“慕,慕姑娘。”诸葛云走过去拉住了慕禅的手臂,想让她回神过来。

“我……”一股无力感涌上了心头,慕禅玉牙咬住粉唇,侧头看着一脸愠怒更甚的玄谙,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的,只好放弃想要说的话,顺着诸葛云的拉扯,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玄谙,就那样出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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