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三峡巫峡长。我们是从秭归乘水翼快艇去读长长的巫峡的。早晨的太阳在雾中红得冷淡而具体,美丽而规矩,一丝光芒也没有,黄河似的江水中只轻微地映出她的一小抹红晕。峡谷里满是灰色的雾,大概因沿江有不少炊烟是木柴和煤炭烧出来的,还有动迁的废墟上扬起的灰尘,以及草莓汁色的江水和土黄色山壁混合相映的结果。在船上看灰雾隔着的太阳,得仰望,但也有太阳在俯首关注你的感觉,那感觉里有许多朦胧的美感。八九点钟了,雾还锁着江面,由于江水和山壁的照映,那雾有时又如装在赭红色玻璃杯中,一遇绿树葱茏的山坡出现,雾色也跟着变化了。江水呈草莓汁色的原因,是上游金沙江水带有大量发红的泥沙造成,而金沙江的泥沙是流经的高原地带大量水土流失所至。三峡工程的建设,其实是促进和加速了上游水土流失问题的根治。所以,先前心存的三峡工程会不会带来水资源破坏的疑虑,也随眼下赭红的江水流走了。
李白赞叹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那是乘顺水船,其实也没有千里,不过是诗仙惯用的夸张手法。“金山水翼船,三峡一日还”,我们乘坐的金山旅游公司水翼快艇则像威风的将军检阅沿江的各色船只般飞驰着。白色的客轮,蓝色的货轮,被岁月染得岩石色的木船,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都在一江浓浓的草莓汁似的水上或逆流或顺水而行着,耳畔的风声像峡江的史书在哗哗翻动,春秋墨客的雅颂声,三国英雄的厮杀声,唐宋诗人的吟咏声,一代代纤夫的号子声,还有听上三声就泪水沾裳的啼不住的猿声……都隐隐约约随江水涌来了。船飞至树木茂密的一段峡湾时,真的看见不少欢快攀援着的猴子,但没听见催人泪下的啼声,却有一对儿猴子在石头上依偎着……我忽然想到了无情的山洪——巫山县政府的冯春阳,在一处峡湾的草丛间睡着了,他睡得十分香甜,大白天打着呼隆隆的鼾声。天阴得很重了,他没觉得,起风了,他也没觉得,山洪下来了,他仍没觉得。直到轰隆隆的洪水咆哮到他身边,他才被惊醒。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双手死死抓住身边的茅草,但是,洪水还是把他连同双手抓着的茅草一同卷走……国家公务员冯春阳,他为安置移民累坏了,他已长眠在青山间,巫峡的赤水应该是在为他歌唱……
我们乘上小机船,我又去重读大宁河上的小三峡。大宁河是流入峡江的一条小河,金沙江下来的红水进不到她的河道,所以她满江都是透底清澈的碧水。小三峡浅滩很多,船尾的螺旋桨不时摩擦到水下的卵石,发出咔咔嚓嚓声。河拐弯很多,几乎拐一个湾就扔下一片石滩,许多湾处需要船工撑篙才过得去。水虽浅但流很急,许多半露的石滩激扬起一片片翠珠,几乎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令人唏嘘的美景。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峡峡都名副其实,堪称绝世胜境。船在巴雾峡与滴翠峡之间的一处石滩停下来,导游叫大家到滩上拣石头,说三峡石很美很有名。果然大家很快都拣了不少值得带走的奇石,可是既带不了几块又舍不得丢下。我索性将四五块石头一齐带上船,决定下船时再选定一块带上飞机。我手抚着爱不释手的美石眼望着目不暇接的奇景,船又被水下的卵石颠动了一下,我手中一块石头被颠掉了……三峡大坝工地有个开翻斗车的战士,因大夏天闷热的汗水浸沤和长久的颠簸,屁股被磨烂了,一坐就疼得龇牙咧嘴。他不敢声张,生怕领导发现不让他上车,偷偷坚持了好长时间,直到驾驶垫被他坐得血肉模糊才被撵进医院。屁股被颠烂的战士啊,你到小三峡看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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