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竟然变成了圣尊师傅的模样?
这个身上打扮都跟圣尊师傅所幻身一模一样的人形,就只是站着,但给吴逸的感觉,却比之前的遇见的任何对手,都要可怕。
之前遇到的奎牛,赤元真人这些对手纵然强悍,吴逸也能以凤目大概了解到对方的修为层次。
可眼前这个锦绣白袍,头顶紫冠,看不见脸的人形,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什么都感觉不到。
而那静谧之后,究竟藏着多少威能。
从什么地方攻来?
是空手还是兵刃?
会用什么术法?
他全不知道。
或者说,他第一次对敌产生出这种忧虑。
没辙,谁让吴逸他现在是守方,守规则所限,一步都不能出这道金圈,只有硬接这一条选择呢?
观战众人一侧,白莲衣自从吴逸出现在那道金圈内开始,两只莹眸就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儿看,眉头凝锁,全神以对。
而邵元世与刚刚醒转,摸着额头印痕的大颠和尚,注意力都放在了吴逸对面那个站着的银白袍人影身上。
邵元世面色凝重,认真地道:“这一次,似乎没有那般浩大的声势了,反倒有些奇怪。”
大颠和尚额头上余痛未消,恢复了胖脸上惯有的笑容也带着几分苦意:“哈哈……这次声势虽小,却半点破绽也无,不容小觑啊……”
两人都是各自门中修行有道,神通高妙的佼佼者,对于刚刚镇岳灵宝发出的攻击深有体会。
就单以第一下的飞剑雨而论,如果放在俗世,如此之多的锋刃齐攻,正面硬接的话,即使是道门聚元境的宗师,恐怕也不能等闲视之。
至于第二下,把大颠和尚瞬间击出圈外的那一招,则已是完全不同的层次。
大颠和尚修习法相宗六识灵敏,远超常人,运起紧那罗王身相后,更是六识精微至极,远达数十里外的蝇虫蚊呐也能感知,可被击飞直到昏迷醒转后,他才反应过来。
能把他在那一刹那间全无半点反应,就悄无声息击飞的,大乘禅寺没有如此高僧,放眼整个中土佛门亦自难寻。
这镇岳灵宝如今又变了一个人形,以邵元世和大颠和尚两双眼睛都看不出像前两次那样浩大磅礴的气息,这反而才值得警惕。
那个幻身开始悠然踱步,缓缓向吴逸走来。
它手中折扇一变,却是倏然变作了一截树枝,拿在手中轻掂慢量,脸上一片空白毫无五官,整个人身姿却无时不刻,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闲适潇洒,任意独行的气质。
走的步子都那么像……
吴逸不忘在心里吐槽,所在的圈子离它还有近百步的距离,那幻身步子极慢,一步一个脚印,似乎并不像前面的两次一样,并不急于一下子将吴逸打出圈外。
有什么玄机吗?
目睹了两个高手连败于这镇岳灵宝奇诡莫测的变化之下,吴逸深知,这场考验,绝不是自己当下所能硬挡能挡的下来的。
就算使出浑身解数,挡住了第一下,也绝挡不住第二下。
要破局的路,终究还是只有一条。
说出能令它停下来的那道“咒语”,届时万般神通自然消解。
目前为止,好像也就那个大颠和尚说出了头一个字“唵”。
唵?
莫不是,唵嘛呢叭咪吽?
吴逸歪着脑袋,如此想着,随口念了出来:“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念出,没有任何变化发生,那道幻身仍旧轻踱着步,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
果然不会这么简单……
吴逸第一次尝试失败,也在预料之中。
见那幻身走了几步,仍然看不透它的出手意图,他袖中握紧匕首,当即飞袖一甩,缠着神雷符的锟钢匕首,就在云体风身的神速之下,裹着丝缕雷气,激射而出。
雷光一闪,那幻身手中半截树枝只轻轻一架,就将那匕首刺来之势当空截下,有如接着玩具一般,将匕首绕了数圈。
吴逸自练成这以气成丝,驾驭飞刀的鸣鸿飞刀以来,鲜有失手,缠上九天应元府的神雷府后更是无往不利,就是对上聚元境的上古凶兽,通天教主坐骑奎牛,也能给他划出道大口子来。
可是,这变出的幻身竟全不费力,仅凭一根树枝就接下了?
吴逸手指牵动气丝欲要收回,却惊觉,无论自己手指腕臂如何驱动连接匕首的气丝,都难以收回。
那白衣紫冠的无面幻身树枝将匕首转了数圈,树枝一抖,即将那柄匕首抛上了数尺高。
然后,运臂抖腕,树枝猛然一挥,原本是吴逸射出的飞刀,此时被这一截树枝,又按原路击了回来,而且其势更加快绝无伦,纵使吴逸有云体风身,也被这迎面而来的一刀给瞬间惊出一身彻骨寒意。
当即原地旋身翻跃,避过了迎面刺来的一刀,才顺势将刀接回手中。
再次落地时,吴逸脚已经踏在了金圈边缘,险险就要出界。
好险……
握住匕首的吴逸右手上火辣的刺麻感未消,麻痹感隐隐传至整条右臂,令他暗自震骇。
这一刀要再快一点,估计自己就反应不过来了。
与之相对的,幻身树枝在手,刚刚挡回了吴逸飞刀,仍是一派闲适之态,此时也有了动作。
只见幻身握着半截树枝,好似握着刀剑,每踏一步,就挽起剑花刀弧,招式不过点,划戳,劈,迈步方寸之间,全无其他水火风雷似的滔天术法神通,就只是招式动静衔接,一步一式,自在舞动起来。
而这,却是让旁观众人都看得脸色俱是一变。
大颠和尚一直眯着的眼睛也瞪得亮圆,赞叹不已:“若说前面是举重若轻,此次便是举轻若重,招式之精湛,实是贫僧生平未见,阿弥陀佛……”
邵元世也瞪大了双眼,观战人中,就属他心中最为震骇。
本来吴逸其貌不扬,看似平平之下,突然间的那一下出手已令他无从捕捉,大开眼界,暗叫看走了眼。
接下来幻身以树枝边走边舞就的招式路数,却更令他惊异莫名,骇然变色。
他喃喃惊道:“这招式全无花巧,却尽按《六韬》《三略》之精髓,举手挥扫之间,章法纵横自在而不失严谨,没有一丝破绽,当真是寰中少有,世上全无。”
《六韬》,《三略》是兵书宝典,邵元世为儒宗门人自然研读不少,他见那幻身一路逼近,所施展的招数虽然比起之前的神通剑雨,金刚宝杵,看上去似乎动静小了许多,没有之前那般排山倒海,天地变色的盛景。
但他明白,如果此刻那个幻身就以这些招式向前攻上,他与那个叫吴逸的小子易地而处,也绝对抵挡不了。
这也是大颠和尚话中所指,两人在那一刻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就算对手此时手上仅有一根树枝,就算没有倾天倒海的神通攻势,哪怕仅以招式平平直取,恐怕不是他们两人能抵挡得住的。
之前大颠和尚以顿悟一个“唵”字破开第一道攻势,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这是霄壤之距,云泥之别。
仅仅是旁观,邵元世就在心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小子输定了,看来此宝终究与我等无缘啊。”邵元世似乎已经可以看见远方峰上,那个青年被击飞的未来,自觉无可收获,露出无奈的苦笑。
而此时呢,直面着舞着招式步步进逼的幻身,吴逸的内心正在被一种莫名的悚惧感笼罩,作为直面之人,他感受比谁都深切。
如果非要拿一种比喻来形容那个幻身此刻气势的话,大概就像是,天塌了。
没错,比任何山岳都还要广大,宛如无边青天压倒,朝着大地覆盖而下,一片苍青远达八方无处不至,无处不盈满,也绝无遁逃之地。
吴逸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绝望的念头。
对方如果此时突然出手,他是半点也挡不住的。
唯一的破法,就只有说出咒语。
可之前试过一次,唵字开头的咒语他就只记得那么一句,还是前世带来的。本来他也是半路出家,咒诀真言的学习储备上,其实不如这世的一些正门修士。
圣尊师傅居然会让自己来这儿找什么灵宝?自己多少斤两难道她不知道吗?
还给了一幅画提示,就那一张画啥字都没有,能提示个啥?
吴逸这一动念,就分了神,同一时间,幻身也终于迈步,树枝点出,平平朝着吴逸直刺而来。
这一刺直取吴逸面门,毫无花巧,却也没有破绽。
吴逸回过神,本能运起云体风身试图躲避,就在同一刹那,他对上了前方刺来的幻身中,那一张没有任何眼眉的纯白色脸庞。
然后,他在那极快极迅的一击即将击中之时,看见了,本来纯白没有五官的脸上,骤然现出一副熟悉的面孔。
超然绝俗,潇洒明丽。
是圣尊师傅?
那幻身面孔骤现之际,微微倾吐一口清气。
一下子,吴逸周边四面八方,出现了千百个一模一样,手持树枝的幻身,架势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攻势对准了圈中的吴逸。
这下,且不说吴逸能不能躲开,即使想躲,都没了半点退路。
这手段他再熟悉不过,是身外身。
当真没有一点希望了?
吴逸在这全无任何反击余地的攻势面前,即使在云体风身下,距离被击中,也不过是顷刻间事,如此,他反而心境清明了不少。
这镇岳灵宝,能变幻至如此地步,果然是圣尊师傅手笔,无怪能镇守金鼎山千百年之久。
说起来,自己至修行起,她就不厌其烦地跟自己说过,修的是三教源流大道,仙佛同源,三家配合等等等等。
既然她让自己来,总不会安排一个绝对无法跨过的考验给自己。
如果说有什么咒语能一句之内,涵盖三教的话……
吴逸闭上了眼睛,向内心无穷幽微之境探求。
“唵”字开头的术法咒诀,他目前所会那少的可怜的咒法里是没有的。
三教合一的咒诀倒是有一句,最初学习隐身术时的“南无净法界,乾元亨利贞,隐。”
前半句佛门语,后半句涵盖儒道两家。
这句咒诀如果让旁人听了,只会觉得这不伦不类,不成体统。
但此时,吴逸却在想起这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隐身术咒诀的同时,也联想起了另一句类似的咒诀。
那是前世所读书时,藏于段落之间的隐秘角落,不知不觉间被读下的一个极小细节。
若非吴逸此时在紧要关头,绝境相逼,心地澄明,也想不到这一点。
他睁开了双眼,目中如平湖静水,万人齐攻即将逼身涌上,离戳中面门与衣裳,不过毫厘之间,胜败瞬间就要分晓。
死生之际,就看这一句了。
虽然原作是拘山神土地用的,但现在,大圣,就借你真言一用!
“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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