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妈抱歉的赔笑后就走开了,偌大的厅里只剩下见月香一个人在那儿坐着。
也不知坐了有多久,只看到外边的天色渐渐暗了,见月香才听见上头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然后有人从楼梯上慢慢走了下来,刚露出身形,就传来了声音:“久等了月香,我就叫你月香吧,听着更亲切些。”
石映芝披着烟灰色的薄纱巾,一边说一边冲见月香笑。
“没有,这大厅连着前后/庭院,坐一阵正好解了一天的炎热。”见月香又客气起来。
然后抬起头,看向朝着自己走来的石映芝。
石映芝长着一张端庄妩媚的圆脸,即使如今已显老态,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貌的女人。
此刻,石映芝听了见月香的话,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里已对见月香这个人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前后通敞的大厅都能叫她夸上两句,看来还真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女孩子。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子见识短浅又小气,这是石映芝惯有的想法,洛川将来怎么着也是要接手孟记的,娶个见识短浅的太太可要不得。
心里有了阻拦的理由,面上丝毫未显露不满。
“傅妈,上茶。”石映芝坐到了见月香对面的沙发上,吩咐完傅妈,又向见月香到,“你别见怪,傅妈年纪大了,招呼不周。”
“没有。”见月香摆手,指了指桌上搁着的盘子,“橙子很甜。”
“哎呀,川哥儿他爸前几日出了趟远门,从顺阳带回来的,我想着你是青川那边来的,或许没吃过顺阳的橙子,特意叫你来家里尝个鲜。”石映芝开口,话说得妥妥帖帖。
“还有这茶。”正好傅妈端了茶盏上来,石映芝接着说,“顺阳的武山茶,可是一绝,喝起来有股冰糖的甜味儿,你喝喝看合不合口。”
见月香于是端起茶来品了一品,确实是好茶,又称赞道:“不是这一季的新茶,水味全褪干净了,入口就是茶叶的甘甜醇香,很合味。”
石映芝眉微微一挑,眯着眼笑了起来:“你还懂茶的?家里做过茶叶生意的?”
“没有。”见月香放下了杯子,“从前在家的时候,爸爸爱喝茶,我也就耳濡目染了一些。”
石映芝眼一转,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她顺势就接了下去:“那令尊是做什么的呢?”
“家父也是做生意的,开了间装池铺子。”见月香听石映芝说着尊称,也就跟着严肃起来。
“装池?”石映芝皱眉。
“就是做书画的装裱修复之类的,大大小小的杂事。”见月香解释,确实有许多不了解书画的人不清楚装池是什么意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月香你不仅画作得好,还会装裱修缮。”石映芝点头,这见月香听起来倒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姑娘了,“那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呐?”
“谬赞了,我也就是学到点手艺。”见月香开口,“父母都在家,我上边还有两个哥哥。”
“小女好呀,小女最受疼惜。”石映芝见问得太仔细了些,收住了话题,往旁的扯去,又聊了半盏茶的功夫,在傅妈上来添水时,石映芝出言留了见月香在家吃晚饭。
见月香没有客气,饭桌上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吃完饭没一会儿,见月香就告辞离开了孟家。
待傅妈上来收拾饭桌时,石映芝开口道:“看着倒真是个好门好户的闺女,长得好看不招摇,人也温柔可亲,懂规矩有礼貌的。要不是孟记等着老施拉扯一把,施书语又看上了我家洛川,这个见月香还真能和川哥儿配上一配。”
“是呢,太太。”傅妈接口,“我看着月香姑娘也舒服。”
“可惜啊可惜,只怪他们没有缘分。”石映芝感叹。
“那太太打算怎么和川哥儿说呢?”傅妈又问。
石映芝摇摇头:“再看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拍脑门:“我就说什么重要的忘了问!之前还在奇怪见月香她妈怎么跟着我们洛川来霞浦,今天更是奇怪,既然她爸爸还健在,那为何她妈一人来了?”
……
礼拜六,见月香如约把画好的第二幅《五伦图》带到了秋月广场,供来场的所有人观看。
这一下,众人是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多亏了葛正龙,这样一闹一扬,令见月香的名气不仅丝毫未损,反而比之前更盛,林新画社的客人络绎不绝。
名声起来了,来的客人多了,也把见月香的画价给拱了起来,一幅画的价钱翻了好几倍,来看画的人多,买画的人少,卖出去一幅画,也够小小林新画社维持个三五年的了。
因为有许多来看画的人逗留在画社里久久不愿离开,所以见月香一再的延长了开店时间,这天下午,孟洛川因为石映芝说是有事叫他回一趟家,五点刚过,他就要走了。
孟洛川不放心见月香一个人看着店,想让她也例外一次,今天早点关门。可看着满画社的客人,见月香犹豫片刻后,还是打算照常营业。
“你放心走吧,我也不是没一个人待过。”见月香冲孟洛川笑,“这铺子都是我一个人开起来的呢!”
“也是!”孟洛川也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见见月香笑起来,就会不自觉的跟着笑,“那见老板忙着,小伙计先走一步,明日早上给你带你最爱的小煎包!”
孟洛川走后,见月香一直待到七点半,等最后一个客人出了画社,她才开始慢慢的收拾东西,刚关了门走出画社,一辆汽车咯吱一声停在了画社门口。
这井子巷狭窄,小汽车又本是稀罕的,见月香自开了这间画社以来,就没见汽车开进这巷子里来过,正奇怪,司机开门走了下来,径直到见月香跟前,冲她行了个礼,开口道:“见小姐,金爷有请。”
“什么金爷?”见月香从没听说过。
“金爷有桩生意想和你谈,让我务必带你去一趟。”那司机客客气气。
“抱歉,眼下已经关了门。”见月香后退了一步,“有什么生意等明日来画社里谈吧。”
司机很为难,站在原地没有动,见见月香抬脚就要走了,忙追上去,紧张着急得嗓音都带了颤:“见小姐,你就去一趟吧,我要是没接得到你,回去……回去可就惨了……”
话音最后,竟有了哭腔。
见月香仍旧往前走,走了两步,脚一顿,转回身,见那司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眼眶红红的望着自己。
“走吧。”见月香调头往回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司机喜出望外,立马冲见月香鞠了一躬,赶紧开车去了。
夏天时日长,可此刻天色也黑了下来,见月香望着车窗外。汽车叭叭的鸣着笛,往着荣宝街开了进去。
荣宝街在霞浦另一头,见月香来霞浦这么久,还从没来过这儿,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条街听着耳熟,正想着,汽车停了,见月香在车里向外看,正对着一个小院子,院门外挂着“荣宝街37号”。
就在下车的一刹那,见月香忽然想了起来,荣宝街37号,是当时从青川来霞浦下船时,那个老金写给自己的地址。
老金?金爷?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替见月香拉开车门后就又回到了车上,然后发动起来,接着往前开走。留下见月香一个人站在这院门外,她看了看院门两边挂着的两盏红灯笼,片刻后,往前一步,推开了眼前的门。
哪知一进去,老金就坐在院子里。
院子两边栽着两排四季桂,正开着花,晚风吹动,带来丝丝桂花香,老金穿着绸衣绸裤坐在石桌旁的躺椅上,一听见开门声,立马挺身坐了起来,见来人是见月香,他笑了:“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见月香往里走了两步,停在了院子中央:“老金?”
“名震霞浦的国画大师见月香,又是从青川来的,立马我就想到了你!”老金喜不自胜,“你可真是了不起啊!连仿两幅以假乱真的《五伦图》,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真是天才!”
老金并没有回应见月香,只是自己说着自己的话:“看来当初在船上你送我那幅《山爱夕阳时》,不过是你画功的十分之一!我们霞浦有了你这样一位人物,真是荣幸!”
“老金,请问你让人请我来,是谈什么生意呢?”见月香受不住这一个劲的夸自己,赶紧截住了话头。
老金收了笑,脸上带了分复杂意味,好半天才开口:“没错我是有桩生意要和你谈,要是你同意,我保证,你会得到难以想象的金钱。”
“说实话,我是看上了你画画的本事,不过这事有风险。”老金顿了顿,又微微笑起来,“高回报的事情,都会有高风险,我想你这么聪明,会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是什么事呢?”见月香不喜欢兜圈子,究竟是什么,说出来,她才能决定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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