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中颠簸了三个时辰,从一早跑到天黑,林凛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满城古色古香的建筑没有现代人拙劣的模仿痕迹,这里安居乐业的人们也不是什么临时演员,这里不是影视城,没有人拍古装片,不是有人恶意整蛊,是他,林凛,真真切切掉入另一个时空。

一个从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大启天朝。

以前,他听曹诗韵讲过穿越时空的故事。只是当时,在她讲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花蕊一样的嘴唇上,对她讲的内容毫不在意。

“好不好听吗?这个故事?”曹诗韵问他。

“好听。”他点头。

“那你给我复述一遍。”

他呆了呆,支支吾吾地说:“一个女孩,穿越时空,嗯,遇到帅哥,谈恋爱?”

“什么呀,人家给你讲了半天,你就记住这个呀。”曹诗韵转过头去,假装不理他。

他笑了,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吻她柔软的脸颊,轮廓细致的耳垂,说:“好,我不对,我不该分心,谁让你的嘴长得这么美,我只顾看着你的嘴了。”

“那也不行,我要罚你。”

“罚什么?”他微笑着。

“罚你给我讲一个故事,也要超越时空的,也要有爱情的。”

他为难了,捧起她的脸,他轻轻地说:“罚我其他的行不行?”

“也行,”曹诗韵转了转灵动的眼珠,“那就,罚你听我的话,一辈子都听。”

他深深地笑了,问:“你确定是要一辈子吗?”

曹诗韵脸红了,顾左右而言他:“那边,看,那边有个小鸟。”

他将她紧紧地拥到怀里,让她的头靠近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诗韵,你听到了吗?”

“什么?”她抬头问他。

“我的心在说话。”

“说,什么?”她咬着嘴唇问。

“说,认罚。”他低低地说,将嘴唇深深地覆盖在那两片柔软的唇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来到这里,占用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还是一个古代人的身体,这种情况,不正是荒谬到令他要大笑三声的借尸还魂么?

他最后的记忆碎片在哪里?

徐曹联姻,他记得酒店门口立的牌子上,红底黑字,犹如钝器一样,殷切的,小心的,从各个方向切割他的心脏。

他多么希望那个时候能从眼角挤出眼泪,或者能解酒消愁,或者干任何一件司空见惯的,所谓失恋的男人都可以做的事情。

但是一样也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心脏的地方,疼痛到令他倒抽一口冷气。他还记得那天穿的是体面阿曼尼西服,走向那对漂亮的新人,带着淡淡的微笑,用令自己痛恨的冷静口吻说:“恭喜二位了。”

她说什么呢?

对了,她说:“谢谢,凛哥哥,你也要幸福啊。”

他笑得更深了,几乎就像当日初见的时候那样,他笑着说:“当然,都要努力地幸福啊。”

然后就是酒席,就是千篇一律的贺词、敬酒、游戏。他呆在某个角落里,忽然一阵隐隐的绞痛从心脏部位慢慢袭来。他知道不对劲,借故悄悄离开他们的婚宴,刚刚走到酒店大厅,一阵剧烈的心痛就让他呼吸压迫,一下子倒到地板上。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才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闻所未闻的时空?

一连三个时辰,他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掀着车帘,呆呆地看外面的风景。

随行伺候的两个丫鬟,见他脸色不善,都不敢随便出声,恐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他们从公子府出发,穿过闹市,到了城外,绕城奔跑了一圈,再从那里折回,又穿过闹市,停在公子府门口。

他仍然坐在车内不动,脸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要下车回府吗?”半天了,一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他回过神来,吩咐了第二句话:“把镜子拿来。”

丫鬟打开随身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打开来,是成套的上漆梳洗工具。丫鬟将里头一面圆形雷纹铜镜递了过去,林凛接过来一看,镜子内的男人长得很美,非常美,美若骄阳一样高不可攀,却也正是他最厌恶的男生女相。这个相貌,大概才是曹诗韵喜欢的类型吧,她最终嫁的那个男人,不也是个眉清目秀,妩媚温柔的小子?

啪的一声,他将铜镜倒扣,良久,方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了第三句话:“回府吧。”

华灯初上,晋阳公子府内一片灯影绰约,朦胧雅致。

天空洁净得宛如处子,一轮弯月,高挂而上。

林凛慢慢踱着步,踏进这座陌生而无法回避的府邸。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急急忙忙冲了进去。

“公子,公子,您去哪呀。”两个丫鬟追得气喘吁吁。

他停了下来,到处都是差不多的亭台楼阁,他确实是迷路了。

“我,那个,早上出来的房间。”

“您要回去吗?”

他点头。

丫鬟们相视一笑,指着前面一处楼阁说:“瞧您,可是转车累了,前面不是?”

他点头,拔腿冲了过去。

推门,掀帘,一阵熟悉的甜香宛若情人的手,温柔抚上脸颊。

那个女孩呢?林凛奔进内室,诺大的雕花木**,干净整齐的绣花锦被上没有一丝皱褶,在烛光下泛着波澜不惊的暗哑之光,哪里有那个女孩的踪影。

他四处看了看,终于扬声道:“来人。”

“来了。”又一个没见过的丫鬟应声而入,垂手问道:“公子。”

“人呢?”他指了指雕花大床。

丫鬟一惊,道:“按规矩送到清安堂了。”

清安堂,那是什么地方?他摆了摆手,说:“麻烦你,把人给我送回来,请大夫。”

丫鬟疑惑地看着他,林凛问:“怎么啦?”

那丫鬟立即低头,道:“没有,只是公子从来不曾这样吩咐过,所以奴婢有些奇怪。”

“去吧。”

“等等。”

丫鬟回头,林凛说:“劳驾,把今天早上屋里遇到的小姑娘也带来。”

丫鬟再次瞪大双眼,问:“公子说的,可是梅香?”

林凛摇摇头,说:“我不记得那个女孩叫什么,穿墨绿色衣裙,年纪挺小的。”

丫鬟笑道:“那就没错了,肯定是梅香。我这就给您带来。”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个女孩娇嫩的声音响起:“公子,梅香来了。”

“嗯,进来吧。”林凛坐在檀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突如其来的事情接二连三,令他头痛欲裂。半晌,他才想起那个丫鬟,抬头一样,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正垂首站在当地,葱绿夹袄,桃色坎肩,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人。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他疲惫地问。

“怕打扰公子休憩。”

“坐吧。”他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

小姑娘吃了一惊,颤声说:“奴婢不敢,奴婢站着回话就是。”

“不妨,你也辛苦了,还是坐吧。”他温言说。

她后退了一步,抬头坚决地说:“奴婢不累,奴婢可以站着回话。”

他笑了,知道这个丫鬟有自己的警觉和坚持,转换了话题:“你主要管什么?”

“回公子的话,奴婢主要管公子洗漱用水,外带插花和焚香。”

“这梅花是你插的?”

“是。”

林凛沉默了一下,倒不知该跟这个女孩说什么,便随口问:“你喜欢花吗?”

女孩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回道:“不喜欢。”

“为什么呢,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花花草草么?”

女孩揣度着他的神色,似乎一时拿不到主意该如何作答。林凛笑得更深了,他用尽量温和的话说:“不碍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奴婢以为,以为万物皆有灵性,在枝头长得好端端的,强行采摘了来,放在瓶子里,不过一两天就谢了,很,很是糟蹋。”

“嗯,”林凛点点头,说:“也有理,那你为什么又要去摘呢?”

女孩奇怪地看看他,说:“不是公子吩咐姐姐们,公子的卧房,每日必定要有鲜花供养么。”

林凛摸摸下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是这具躯体之前的主人奇特的嗜好啊。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心脏加速跳动,猛地站了起来,问那个女孩:“你,你刚刚说,这是公子的卧房,也就是我,我的卧房?”

“是啊。”女孩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那今天早上我见到的,那个女子,是,是我什么人?”

“哪个女子啊?”

“床,**那个。”林凛下巴颤抖着,紧张地看着女孩。

“公子您不记得了?”女孩眼睛里闪过一丝嘲弄和愤恨,她看着林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那个女子,是昨晚给您侍寝的人。”

林凛一听,心下震惊得难以言表,他抓住小女孩的肩膀,失声说:“什么?你说,她,她那个样子,都是我弄出来的?”

女孩在他猛力一抓下,疼得秀眉紧颦,尽管这样,她仍然盯着林凛的眼睛,用近乎残忍的平常声调说:“那位姐姐,昨儿晚上一直叫到三更天,这房里入了夜,除了您奴婢们一概不得擅入,我们都说,那位姐姐有幸伺候您,实在是她的福分。。。”

“够了,别说了。”林凛一下子推开那个女孩,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那双手骨骼匀称,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关节处玲珑剔透,犹如最名贵的玉石耗费了无数心血雕琢一般。怎么这样一双手,居然做得出□、性虐这等令任何一个文明人都深恶痛绝的行径?

他一个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暮然回首,身后案台上一个诺大的铜镜内,一个男子正用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那个男子面若芙蓉,眼如春水,眸光中流光溢彩,有不可一世的风华,他猛然一转身,衣带翩然,如惊鸿一般,略过深秋的寒潭。

他醒悟,这是自己此时的样子,是这具躯体本来的面貌,只是这样的相貌,这样绝世的风姿,该有多少女人为之痴迷癫狂,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举手之劳而已吗?为何需要做这等肮脏龌龊之事?

林凛一时间只觉有股冷气从心脏一直窜到脑门,天哪,他在心里呼喊,我宁愿死于心肌梗塞,也不愿顶着这个衣冠禽兽的皮囊苟活下去。

“公子,小楠姑娘送回来了。”门外有人通报。

他猛一回头,眸子内闪出决然而然的迷人光芒,一时间让那个原本一脸鄙夷的小女孩楞了一下。

“抬进来。”他说。

门帘晃动,好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一个裹在白布单内的单薄身体抬了进来。后面跟随着今天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两个大丫鬟。

“你,麻烦把那张床铺得尽可能柔软舒适。”他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

“你,麻烦去请最好的大夫来。”他对着另一个丫鬟说。

“还有你,”他俯下身来,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对着那个小姑娘说:“你叫梅香?”

“是。”

“梅香,请你,请你和我一起照顾她,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她痊愈,好吗?”他把手搭在小女孩瘦小的肩膀上。

小女孩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似乎在探究,又像在防备,良久,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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