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君影估摸着自己差不多到了围墙中部的位置便停了下来, 她架好竹梯爬了上去。
贴着墙的还是树,但明显稀少了很多,她悄悄地溜进树林中。
没一会儿树林就到了尽头, 乔君影这才看见被树林和栅栏层层包围着的那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有几间围成一圈的破烂的木头屋子, 看着那零落的木头之间巨大的空隙,她都不想称它为房屋。
乔君影躲在树后绕着空地走了一圈,能看见几个屋子围成的空地上坐着几个编藤筐、做针线活的女子。
几位女子的年龄看起来不等,但都很年轻, 她想着支线的提示“救救孩子”,眼前的人虽然年轻但也不至于用“孩子”来形容。
是谁害了那些如花般的女孩子?没有害过人的人, 或许还有?救救孩子……
乔君影对这次的支线任务的要求完全摸不清头脑,是要找到两个问句的答案吗?
但第二句“没有害过人的人或许还有”明显是给“救救孩子”做铺垫, 算不得一个问题吧。
“孩子”指的是村里的所有孩子还是有特指?而她又该如何拯救孩子?
白雾把游戏范围限制在村子里,也就是说无法向外界救助, 在村子里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救了”孩子?总不能杀掉全部的村民吧?
……
乔君影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村民已经死过了,那孩子是不是也是死的?死人该怎么救?
在她胡思乱想间,不小心跟其中一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她呼吸一滞,是离开还是上前?
还没等她理出头绪,那个女孩就跳起来对着她挥手,“喂——您就是精灵吗?!”
乔君影一愣,精灵是个什么鬼?这场游戏不应该有魔法背景吧?
不过看着她们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乔君影打算顺水推舟默认下来,她正愁没有理由接近她们呢!
走到近处她才发现女孩们身上穿的很破烂, 只是几条宽布缠绕着堪堪遮住身子, 光着脚, 两条腿都露在外面。
那个对着乔君影挥手的女孩兴冲冲地拉着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您是不是精灵啊?!是不是是不是!”
其他女孩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带着期待的笑容看着她。
乔君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语焉不详地反问道:“你们……听说过?”
“嗯!二九说我们住在树林里不要害怕,也不要乱跑,会有精灵保护我们!”
“……你们怎么住在外面?怎么不和其他的村民住在一起?”
“……”那个女孩沉默了一小会儿,红着脸说,“等我们怀了宝宝就可以一直住在村子里啦。”
“……”乔君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沉默地打量着这些做着手工活自娱自乐的女孩子们,突然目光一凝,有暗红色的血顺着其中一个姑娘带着黑泥的纤细小腿流了下来。
“喂!你流血了!”她猛地站起来想要看看那个姑娘的情况,却被其他姑娘挡在了身后。
流血的女孩随手拿起身边的大叶子擦了擦腿上的血,第一个女孩挡住她冲着乔君影讨好地笑:“您没事吧?老人们说经血污秽,会侮辱了精灵,所以您才不常出现,您……”
乔君影略一摇头,“没事。”
她看了眼时间,算上路上的时间也该离开了,要是遇见村民就不好办了。
“我要走了,你们不准把见过我的事告诉任何人。”看了那些姑娘一眼,乔君影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模样,“不然,精灵一族便不会再守护你们了。”
在女孩们诚惶诚恐地发誓不会把见过她的事说出去之后,乔君影在小树林里转了几圈,确保身后没人跟着便翻出了围墙。
精灵?呵……女孩们居然相信村民玩的这套把戏,是从小被洗脑了么?
这个谎言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或许……连村民自己都相信精灵的存在呢……
乔君影用力咬着下唇,脚步不停,沿着外墙回到了墙内的树林里。
她弯着腰扶着粗糙的树皮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或许是因跑得过于猛烈了,乔君影另一只手压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浑身失了力气,她慢慢跪了下去,扶在树干上的手下滑死死地攥住了地上的杂草,她的额头抵着手背,整个人跪着蜷缩在草丛里。
真令人作呕啊……
乔君影缓过劲站起来,她回首向来路看去,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在虚假中被骗一辈子未尝不是幸福的,毕竟惨淡黑暗的现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或者说能够面对的。
下午过得很平静,太阳偏西,乔君影闭上眼睛拍拍脸,敛去厌恶的神情,重新挂上柔和甜美的笑容回到村子里,村民们也陆续回来了。
在快到盲大壮家里的时候,乔君影远远地看见南边一家的门口挤满了村民。
就在她想过去一探究竟时,一声悲戚沙哑的尖叫划破天际:“啊——二牛!你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二牛啊——二牛!……”
她用手指摸了摸耳朵,这个哭嚎声干干的,听起来很奇怪,她没有感到些许难过的情绪,声音反倒有种作秀过度到撕裂声带的感觉。
离得越近哭声越显得假,反反复复嘶嚎着之前的话语,乔君影走到盲大壮家的后院里,看见盲大娘站在那里看着隔壁抹了下眼角,看起来倒比隔壁的哭声要更真实些。
盲大娘也看见了回来的乔君影,她提了下嘴角,笑得很勉强,“丫头,你回来了。”
“嗯,隔壁……发生什么了吗?”
“唉,隔壁的二牛刚刚去了……”盲大娘的眼眶红红的,“就是可怜了三一,以后要一个人过了……”
“啊?怎么会这样呢……”乔君影眉毛微挑又下垂,配合着露出惊讶混合着难过的表情。
盲二牛死了他们家的孩子就是一个人过了?盲二娘不算人吗?她悄悄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的她并没有明白盲大娘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想到在这个村子里,女人的生活比她所想象的要更加悲惨。
她们的一生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到了吃完饭的时候,盲二牛的死讯已经传遍全村了,盲大壮告诉她们晚饭后要一起参加盲二牛的葬礼。
赵丹衣撇了撇嘴,“我们也要去?”
“你不愿意参加二牛的葬礼吗?”盲大壮坐在赵丹衣的对面,他身后便是送子观音的祭台,上面点着的蜡烛的光从盲大壮身后照过来,他的脸沉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盲大娘及两个儿子听了赵丹衣的话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好似只要她说一句“不”便会暴起将她撕成碎片。
“没,没有啊,我会参加的……”赵丹衣的声音颤抖,手指紧紧扣住了桌沿。
“那就好,继续吃饭吧。”盲大壮轻飘飘一句话打破了屋里几乎停滞的空气,盲大娘三人的视线也随之挪开了。
赵丹衣松了一口气,她摸摸自己的后背,一手潮湿的汗意。
吃完饭,三个女生无言地坐在大厅里看着盲大壮一家准备着参加葬礼的物品。
出门前盲大娘给了玩家白色的丧服,丧服是带着帽子的袍式的,而且帽子是尖顶的。
穿戴好丧服,玩家们和村民们都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乔君影才发现丧服并不是统一的,玩家们穿的是一样的,与村民的服装并不相同,村民之间的衣服也有区别。
虽有不同,但众人都穿着白色的丧袍,带着连体的白色尖帽,若不是面对面看脸,几乎认不清对方是谁,像一个个漂浮的白色幽灵。
乔君影注意到死者的妻子盲二娘和儿子盲三一丧服的材质看上去很粗糙,袖口袍边等地方没有缝衣边,线头长短不齐,像是匆忙中赶制出来的。
而其他村民的丧服则要平整得多,起码没有丝丝缕缕的线头。
乔君影终于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到了空地中央,那里有一个由树枝层层叠叠垒起来的平台,大概是火葬台。
等了一会儿,村民开始往两边移动,在人群中空出一条道路,乔君影混在人群中呆在了火葬台不远处。
村民们开始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唱起了奇怪的歌谣,在歌声中,一群人顺着空出来的小路走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盲二牛的儿子,他穿着粗糙的丧服,右手举着一个点燃的火把。
有四个村民抬着一块木板跟在后面,木板上的盲二牛裹着白布,盲二娘红着眼睛跟在木板旁边。
盲二娘似乎打扮过了,脸上涂着厚厚的粉,乍一看几乎不像是活人,尖帽下露出一点整齐的发髻,在腹部交错的手腕上叠戴着银手镯,半长的丧服下露出黑色的裙裾,脚上踩着大红色的绣花鞋。
走在最后是四个怀里抱着陶罐的村民,一行十人最终停在了火葬台前。
盲二娘默默地伏在盲二牛身上,手脚被用铁链锁在了木板上,她的裙摆散开像开在幽冥的花朵。
盲二牛夫妻被村民们一起架到了火葬台上,剩下的四个村民把陶罐里的**洒了上去。
盲三一对着火葬台下跪叩首,行完大礼后,他走上前去,在村民的歌声中把火把丢上了火葬台。
火势瞬间蔓延开来包围了整个火葬台,凄惨的尖叫划破天际,盖过了村民的低声吟唱。
乔君影这才明白了盲大娘说的“三一要一个人过了”是什么意思,不是盲大娘不把盲二娘当人看,而是死了丈夫的盲二娘不可能活下来。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想上前阻止还是站不住要就此摔倒。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扣住她的胳膊支撑住她,乔君影顿时僵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女孩们:您是精灵吗?!
乔君影:……是、是吧?
女孩们:是您在守护我们吗?!
乔君影:……或、或许?
女孩们:听说您不喜欢见人?
乔君影:……大概吧?
女孩们:听说整个森林都是您的地盘?
乔君影:……应该是?
游戏不易,乔乔叹气。
①月经期间迁出村子参考多贡教的月经禁忌:多贡女性认为经血是危险和不洁的,对于她们来说,一夫一妻制是通过每月在一个单独的月经屋里度过几个不舒服的夜晚来保证的。《祖先到算法:加速进化的人类文化》,亚历山大·本特利,迈克尔·奥布莱恩;任烨译
②丧服相关:子为父、妻为夫服斩衰。衰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做的,衣旁和下边不缝边,所以叫做斩衰,斩就是不缝缉的意思。《中国古代文化常识》王力
③殉葬形式参考印度教的萨蒂制(Sati),丈夫死后,由妻子殉葬。在焚烧丈夫的遗体时,在婆罗门祭司的主持下,由人把梳洗打扮穿戴好的妻子抬上火堆,与死去的丈夫一起被焚烧。《辉煌灿烂的印度文化的主流:印度教》毛世昌,刘雪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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