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开致借着这个势又买了好些石蜜和黑盐, 也是极低的价。蕃商收钱都偷偷摸摸,生怕叫旁人瞧见了,生意不好做。
岑开致一转身,他们嘀咕一句, 她立即回头瞥他们, 笑道:“我虽是得了些便宜, 但也没亏你的, 说话给我仔细些。”
两人低了头抿手指, 不敢发一语。
方才几个太学学生刚还一副登徒子做派的,此刻看岑开致的目光却好似在看先生, 这小娘子竟听得懂蕃语呢。
“他们说了什么叫你捏着把柄了?”瞿青容看得顺气,挽了岑开致走远了才问。
“今年泉州港来的胡椒多,价格也下滑了, 但太学公厨循了旧例没变更, 他们白白就多赚了, 高兴呢。”
乐极生悲,没想到岑开致居然听得懂。
瞿青容冷哼一声, 道:“尸位素餐。”不知在骂谁, 又或是管你是谁, 一并都骂了。
书铺飞檐角上的一只矮墩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厢瞿青容和岑开致悠闲的逛了过去, 那厢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武学里走出两个红衣少年郎。
胡沁一直盯着泉驹的裆看,看得他都发毛了。
“别看了!”他咬牙切齿的道。
“行啊你,够贤惠的,我都看不出缝补过的痕迹。”胡沁说着揪起自己袖口的一点磨损, 道:“你给我补补呗。”
“你家那小燕娘两天来拿一次衣裳, 从内到外都给你抱回去洗了, 还用得着我来缝补?”
胡沁嘻嘻笑,道:“我让你把衣裳一起拿来洗,你自己不让。”
泉驹没再理他,被胡沁扯进了馆子里。
武学的公厨与太学同在国子监公厨的管辖之下,除了贵价菜上略有不同之外,米粮面食和一些基本菜色都是一样的,味道也很不错。
泉驹休沐时还带回一锅豆豉排骨给泉九尝过,很香,但这也并不妨着学生们出来贪一口新鲜。
泉驹很少主动外食,从来都是被胡沁拖出来陪他的。
“那鱼锅子只在这时节有,已经出来迟了,不知有位置没有。”
胡沁说的这家锅子店卖的主要是鲮鱼,鲮鱼秋冬时最肥美,便只做这两季。
如他所言,果然是生意极好,进店里连个人都瞧不见,因为全是热腾腾的白雾,如坠仙境,只是人声嘈杂,还在人间。
伙计拨云而来,赔笑道:“两位可等得了?”
“等啊,等!”胡沁算得上一个小饕,吃这一项上,很是看重。
“你不怕误了下午的操练啊?”泉驹无奈的被他拖着进去,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胡沁也停下步伐循声去找。
“阿驹,这边!”店铺内里,稍微清净些的角落,泉九扒拉着屏风,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泉驹招招手,道:“我还想着能不能碰上你呢,巧了。”
“叔。”泉驹高兴的拽着胡沁往里走。
“叔?哥还差不多。”胡沁嘀咕着。
泉驹走几步就又瞧见了瞿青容和岑开致,以及端坐上首的江星阔。
“少卿大人。”泉驹行礼时一松手,胡沁就是一躲。
泉驹不解的看他,又扯过他往里走。
胡沁鞋底打滑,蹭着被拽了进去,满脸羞窘的看着几人,对江星阔道:“江大人。”
泉驹还想引荐,见状知道胡沁与江星阔有旧,似乎还不是什么好的联系,不由得惴惴。
“胡嘉娘的弟弟。”江星阔简短的说,也不当回事情,招手让伙计加了两个座,顺手又给岑开致夹了一个烫得正好的鱼包。
这鱼包里头是猪肉和鱼肉,外皮是纯鱼肉敲出来的,极其的弹牙鲜美。又来了两个小子,铁定是不够吃的,泉九又给要了一盘鱼包、鱼滑和鱼丝面。
鱼丝面虽叫做面,却是纯鱼肉做的,这一顿从头鲜到脚,鲜得人张嘴都不会说话了,直‘喵喵’叫。
岑开致有些好奇的看着胡沁,这小郎长得好,虽然在江星阔跟前拘束紧张,但看他举止做派大大咧咧的,抵消不少眉目精致所带来的女气,很俊秀,姐弟俩从长相到气质都不是很像。
“你是嘉娘的弟弟,倒是与她不怎么相似。”岑开致笑道。
胡沁慌里慌张的咽下一口面,面在他嘴里满口乱弹,他鼓着腮帮子嚼了好半天,飞快的说:“我是庶出,同她不是一个娘,不大熟。”
得了吧,江少卿体贴那样,小爷能想不到你是谁?胡沁心道。
岑开致怔了好大一会,忍不住轻笑。她笑得好动人,像一朵花缓缓的开放。
胡沁咬着筷子尖看傻了,被江星阔一个扫眼,连忙乖乖吃饭。
因为不必等位,泉驹和胡沁吃完饭后时间还有富余,慢慢踱步消食回武学。
“我滴老天爷,太饱了,一拳能给我干出一地鱼出来。”胡沁揉着肚子道。
“谁让你吃那么多了?”泉驹也有点撑。
“一抬头就看见我前姐夫,我只能低头吃了。”胡沁很委屈。
两人说着话,就觉得今日这街面上怎么这样热闹,人来人往,车夫小厮济济一堂,更多是太学和武学的学生,好些都上了马车,一副要回家的样子,没马车的只好使唤自己的腿或是喊轿子,总之一副着急忙慌要回家的样子。
“嗯?”胡沁频频回首看那些走掉的车马人轿,纳闷,“这是出什么事了?放假了?”
他正奇怪,揪住一个认识的人,不是武学学子,而是太学的学生,道:“诶诶,黄奔,这是怎么了?”
黄奔脸色不是很好看,喘着气,语无伦次的道:“你们武学不是也吃死人了吗?你不晓事?”
“什么?吃死人了?”胡沁和泉驹惊恐的对视一眼,道:“我们今是外头吃的,不知晓这事,到底是怎么了?”
“难怪了,你们运气好。公厨不知道哪道菜出了问题,我们太学吃死了一个,另一堆在救呢。听说你们武学也有闹肚子的,死没死还不清楚。”黄奔摆摆手,道:“消息传得块,好些人家都来接孩子了,没查清楚,谁还敢住在学舍里,吃在公厨里啊。”
“这闹什么,怎么都往外涌。”泉九费劲的挤过来,对还没回过神来的泉驹道:“忘给你,你婶给你买的小玉葫芦,昨个先生和夫人去太清观的时候,给开了光,戴着,整天刀枪棍棒的,也少挨些揍。”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红绳给泉驹栓上了,泉驹心里一阵暖又一阵寒,问:“叔,少卿大人还在吗?”
“在啊,在那鱼锅子门口等我呢。把我撇下了,我不得走路回去啊?”泉九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见两个小崽面色青绿的看着他。“怎么了?”
胡沁咽了口沫子,道:“大理寺来活了。”
泉九胃里正涌上一个饱嗝,这话一听,打嗝打个没完了。
他抹了把脸,看着这满大街逃荒一般的学子们,无语的说:“嗝,不是吧?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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