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谈笑声声,屋外的尚阳面色已经冷若冰霜,端着药盘的手因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药盘中氤氲的药,泛着越来越激烈的波澜……
他正要发作,踢门而入,却被一旁的男子捂住了嘴。尚阳蹙眉,看着李子然伸出了根手指示意自己不要说话,在困惑不解的时候,被他拉到了院子外的角落里。
若不是昨夜这个李子然忙前忙后,很是照顾小妹,他早就不搭理他了。原来他可是有事没事就来回春堂找事的,自己和小妹见了他都如同见了苍蝇一般。现在这个李子然还和这群势力鬼蛇鼠一窝,他可不想和这样心机叵测的人朝夕相处,没准儿那天自己就被卖了还不知道。自己倒还好,主要是小妹,他绝对不能让祁冠宇这样心机叵测的人带小妹离开!
“你拦着我做什么!”尚阳性子直,也没给李子然好脸色看,“我还要去送药呢!一会儿药冷了,又得重新煎!”
李子然亲近地将手搭在尚阳肩上,凑近道,“小兄弟,别这么大火气!你们学医的都知道,气大伤肝嘛!来,跟哥哥说说,你刚才听到什么生气的事情了,说来让我开心开心!”
尚阳白了李子然一眼,之前心里还纳闷,这厮怎么和小妹混得那么要好,敢情二人都有着自来熟加二皮脸的属性。对于这样的人,他也知道,李子然并没有坏心,多半是担心自己听到了什么,怕危机他和陆小妹自身,索性便同他讲述了将才偶然听到的话。
“我当什么事呢!”李子然笑嘻嘻地拍着尚阳的肩膀,“不就是喜欢之人之间的小心机么!这有什么!”
“有什么!?”
见李子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尚阳忍不住动了气,数落道:“你又不是没看见小妹昨晚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他若是真喜欢小妹,怎能为了自己目的,对她如此不择手段!?我看他喜欢是假,利用是真!你,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罢,尚阳便甩了李子然的手,大步向院子里走去。他已经要问清楚,祁冠宇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不择手段地接近使诈,他究竟是图什么!
“我看,你不是气祁冠宇奸诈,”李子然快走了两步,挡在了尚阳身前,这次却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肃然道:“你是气小妹真的动了心吧?”
“……”
恍然被道破心事的尚阳一时间蒙住,没想到以为自己隐藏得如此好,却早就被察觉得分明,一时慌神,不知如何辩驳了。
李子然逼近,直视尚阳的眼睛,“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却喜欢上这么一个奸诈的人,你不甘心对不对?说实话,我并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麻烦。但是看在小妹的面子上我不得不告诉你,”李子然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为了她好,你什么也不要做,除非你想让她死在这里。”
尚阳惊慌得后退了一步,完全慌了。虽然已经知道这些人的奸诈,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狠毒!难道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手么?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要杀陆小妹,”李子然拍了拍尚阳的肩膀,拂袖而去,“只有祁冠宇能救她。”
尚阳的手紧紧地抠着药盘,这个悔恨自己,怎么就没练个武功啥的?就是个大夫……陆小妹也比他强!
而自己,除了尚颇通岐黄之术外,没有一处比得上祁冠宇——这是万分令他痛苦,却又无奈的事实。
他还带着气,猛地推了门,屋子里的二人略显惊讶。
“尚兄弟,昨天麻烦你了……”
祁冠宇侧身倚在床头,虽然精神尚可,却因为失血过多,唇色惨白。他递了药,待祁冠宇喝尽了药,气呼呼地端着盘子走出了门,回身摔门的声音却是不小。
带尚阳的脚步声远去,权倾陌似笑非笑地看向祁冠宇,“祈公子,那药,很苦吧?”
祁冠宇拭干唇角的药渍,“良药苦口。”
“虽说你我是至交,可有时候我也不懂你,”权倾陌转头望向门外,入了夏,花开得正好,“你将才明显已经察觉了他就在门外,为何还要顺着我的话应了?”
祁冠宇会心一笑,“你既然也知道他就在门外,又何必说着一番话刺激我?”
二人相视而笑,相识十年,虽仅有数面之缘,他们却有时候心有灵犀好似一人。不用多话,便已知晓彼此心意。
权倾陌起身负手,“你既然执意带她离开,简单得很,无非是不想勉强她罢了,否则就凭你的身份,又何须费这许多周折?你若真的有个差池,只怕青龙国和玄武国要起战事了!”
“她值得我废这许多周折,”祁冠宇从的视线落在了府中白瓷花瓶中的碧色牡丹上,“天下茶庄的庄主,玄武国神医之嫡女,这两条,足够了。”
“呵呵,你还是你,什么时候都这么分明,但是,”权倾陌顺着祁冠宇的目光望去,笑了,“但是,你当真算得明白,分得清楚,自己喜欢的,是谁?”
祁冠宇颔首,眼神变得寒冷,不再接话。
“罢了罢了,我失言了,你莫要介怀,我只是以为你当真放下了!”权倾陌笑着摆了摆手,拉开门,“她纵容比不上你心里的那个女子,也自然差不到哪去,我去会一会她,顺便叙一叙那七副长生散的情谊吧!”
“……”
直到权倾陌消失,祁冠宇的眼还是冷的。
一朵青色牡丹败落在桌台上,离了根,花瓣,片片凋零……
权倾陌合上了门,笑着摇了摇头,轻叹:祁冠宇,你还是没有放下。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还活在你心里,别人不知,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我都是一样,心里都住着个死人的人。
但她竟然让我看到了十年前的你,自然也是有那个人几分的影子罢?
他已经闭门所居三年之久,仅通过密探和外界保持联系,这联系的人中自然就包括祁冠宇。二人虽然相隔万里,却经常保持着互通书信的习惯,那治国的十谏箴言,五条是出自无涯子,三条出自祁冠宇,他仅补充了剩余的两条而已。
无涯子虽然隐居青州,但是他在各国的眼线众多,秘密强大而且很危险。他只觉自己身在棋局之中,受人暗中摆布,但却无力挣脱,索性便相互利用。青州无涯子,于他而言依旧是个未解之谜。
可他没料到,这治国的十谏箴言却引起了玄武王的猜忌和怀疑,天天有人跟踪,这日子的确不好过。他迫不得已,中断了与青州的联系,称病在家,不问政事三年了,玄武王这才渐渐放下了疑虑。这次祁冠宇冒充自己进宫参加晚宴,他本是不赞同的。但祁冠宇说他已经料到了玄奕会动手,他受伤,也有顾及自己一部分原因。
只有让权倾陌再次负伤,才会有理由继续在家养病,保全自身。
有祁冠宇这样的朋友,是庆幸的,他虽然精明狡诈,却不会下阴招害你——除非你真的得罪他了。
权倾陌虽是在家,依旧难以摆脱世家公子的官相,一身玄色锦缎,举手投足,尽显王宫贵族的风范。昨夜他只是远远地望了眼那个忙碌的白衣女子,今日终于有机会得以一见。
那女子忙碌了一夜,听说累极了,他便让人安排了客房,他记得那个院子里种了好多的牡丹。
玄武国花是樱花,牡丹也只有很少的人养,娇贵的花种,只有经过细心呵护,才会绽放得绚烂,一点也摧残不得。
他推了门,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床榻上些许散乱证明,被单上残留的余温证明,她的确不久前还在。
权倾陌起身,轻笑了声,负手来到了后花园。
远远便望见一个赤脚白衣女子,散着青丝,怀中抱着五颜六色的绚烂花朵,还在一个劲儿地摘,恨不能要将他开得最好的花都摘了去才肯罢休。
望着那个背影,他忽然如被雷电击中,登时顿住了脚步,恍然明白了祁冠宇如此费心的理由。
她的确和那个记忆里,他只见过一眼的画轴中的女子,十分的相像!
那个立在牡丹花海中的女子,祁冠宇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心结,任何人也触不得。
但是,她们是不同的,而且迥异。
他只一眼便已看出,想必祁冠宇更是如此。
那抹相似影子,像是一道魔咒。她被赋予了那道魔咒,让她被祁冠宇这样的人爱上,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女子,像温室里的牡丹,离开了故土呵护,就会衰败;
这个女子,却如生生不息的野草,没有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却有着无法阻拦的傲然之气,纵然被遗弃,仍能遗世而独立,笑看天下。
他知道陆瑜三年前为避开玄武王而离开了故土,选了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继承天下茶庄,收做了义妹,唤作陆小妹。也收到过她送来的拜帖,那字迹措辞,真的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如今,他更确信,这个看来不过十五岁将要及笄的少女,远远不止看起来这么单纯天真。
少女捧花回眸,莞尔不语。
他的记忆,总是定格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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