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打湿了海面，波涛仍旧翻涌澎湃万丈，狂烈的风吹拂着，呼啸着，从海的尽头而来，向着那片海岛的彼端扬起战吼。

它夹杂着钢铁的灰烬，夹着着尘埃的腐朽。

以及，将死之灵那摇摇欲坠，如铁锈般浓厚的腥气。

黑色的大陆沉沦漂浮，就和暴雨天从阳台处穿越防盗网，飘向小区楼下最终落入泳池的毛巾，单薄，凄惨，还带着刺眼的污浊。

但此时此刻，身处日本海战场上的蛇岐八家士兵们，无论是老人，亦或者新兵，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因为那片深黑色的大陆不是物质意义上的土地，而是比喻句。

那是一头龙。

一头被人扒下鳞片，被人撕开伤口，如落水败狗一般凄惨的龙。

战斗在距今大约数分钟前开始。

在距今约三十秒前结束。

那个或熟悉，或陌生的执行局局长是唯一直面那条龙的战斗人员，但是从头到尾的战斗过程，都无法被理解。

火红灼热的元素在少女的响指声中被“取消”，如同失去了电力的灯泡般，在闪烁后消散。

随后发生的，只是虐杀。

拳风将大海掀起壁垒，喷涌出的血液如同陨落熄灭的星辰般暗淡却惹人注目。

岚脚踹出，那直起身体后接近百米的怪物，只有在好莱坞电影棚中才能够用cg合成出来的巨型怪兽便被挖掉一大块血肉。

比钢铁，比合金，百分之九十五重型热武都无法造成伤害的身体在绝对的暴力下等同于铁勺下冰镇过的西瓜，榨出的汁液顷刻间染红了大海。

执行局的成员们望着那副绝景，双腿以极高的频率颤抖着，声音也随之微弱而急促地流出。

“哥斯拉……”

姑且不论漫画，电影中的哥斯拉的高度为355英尺，即108.204米。

面前这个次代种的身高与之相近，不用说也知道，那简直就是航母都无法承载其蹦迪的钢铁怪物。

但它还没摸到边，就已经被它眼中的“蚂蚁”揍飞了。

青铜与火之王一脉，次代种。

龙侍参孙。

以全力使用言灵，以尽量拖延时间为目的的战斗方式进行战斗。

讨伐时间——

七分三十二秒。

同时，在这片海域的另一边——

海面冻结成为凹凸不平的冰川，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被上帝的画笔眷恋勾勒过一般，呈现出令人胆寒，甚至是恐惧的画卷。

画卷中，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挣扎着，它的鳞片是黑色的，背脊上生出带倒钩的骨刺，黑色的金属钩刺穿它的肌体。

怪物狰狞，丑陋，血腥。

那是名为鬼齿龙蝰的杀戮兵器，它们聚集成群可以把青铜柱咬碎吃掉，它们能分泌出强酸质的黏液，配合可怖的牙齿去咀嚼金属。

合金都能够轻松咬碎，更何况蛇岐八家所准备好的海上作战平台。

他们本该是这一次任务中巨大的威胁，但此刻却连呼吸都已经停滞。

被探照灯照亮的海面上，小艇随浪而来，绘梨衣站在船头，暗红色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海面上波涛起伏，但她却很平静，附近的尸守扑向船只，绘梨衣拔出手中樱红色的长刀随意地挥出，尸守就从中间骤然分裂。

那不是什么炼金道具。

甚至于这把刀都不配拥有名字，只是普通的锻造，没有炼金领域，也没有活灵，更没有英灵的逸闻。

但或许，绘梨衣会给予它那份荣耀。

随意的劈砍，那其中绝非有着任何剑技，别说昂热的二天一流那种水准了，哪怕是学习时长两年半的藤丸立香这种半吊子剑圣，也比绘梨衣强了太多太多。

但，那幼稚的动作里蕴藏着绝对的斩切意志。

她并非是用刀在切割尸守，而是下达了命令去割裂这些东西。

【死亡】

【死亡】

【死亡】

言灵·审判，只是简单地下达着这样的指令。

但那完全等同于死神，绝对的血脉压制，绝对的暴戾，生物的本能开始让这些死侍退却。

她在海水中**去长刀上的血迹，挽起袖子，露出玲珑的手腕，伸手按在海面上。

顷刻间海面平静下来，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从绘梨衣身上激发出一个巨大的领域，领域内的一切都被强行压制。

伴随着少女静谧的动作，天空中的乌云居然坍塌了一角，清寂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细碎，海面如一块表面有着细密纹路的银锭。

海面温度越来越低，跳**的银色波光渐渐凝固。

在那之后，席卷整个海洋的冰层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那场景让人不得不幻视某个知名长篇漫画中，某位海军大将的独门绝技。

和之相比，绘梨衣的能力又多了股肃杀的意味。

死神般冰冷的裁决。

在藤丸立香独自击败次代种的时候绘梨衣正在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蛇形死侍，鬼齿龙蝰，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同样被深潜组判定为次代种级别的大型尸守。

但那个庞然大物，尸守之王此刻也被冰封在了属于它的“王座”中。

黑色的龙在静止的冰晶中中摆动长尾，它在海底八千米的地方生活了无数年月，终于突破了海床逃了出来。

它的金色瞳孔仿佛巨烛，朽烂的身躯上披挂着古老的甲胄，甲胄层层叠叠以青铜锁链连接，只剩肋骨的腹腔中游动着蜂群般的鬼齿龙蝰。

威严，神圣，但这些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在火力全开，完全不担心自己言灵暴走的绘梨衣的压制下，整个战场的清楚只花了比藤丸立香更短的时间。

那实在是……太快了。

人们都还未来得及品味恐惧，就已经被那两个人彻底震惊。

不是……

这还怎么输啊？

不如说……这还玩什么啊？

那两个人，根本就是最强的吧？

龙王又能有什么区别呢……真的……

能够和那两个怪物战斗吗？

说到底……

我们是来干嘛的啊？

“呼……”

黑色碎发的男人踹开厚重的铁门，他从深潜器中爬出，将被忽如其来的速度暴增而大脑气压失衡晕倒的楚子航和芬格尔扛了起来，扛到了舰体甲板上放平。

没有任何温柔的照料，只是随手扔在了地上。

大男人的，总不能让自己人工呼吸吧。

源稚生穿着粗气，被藤丸立香以那种方式从水深八千米一直拉起，直到被甩飞到天上，这种世界第一跳楼机一般的体验，源稚生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所以我才说嘛……”

源稚生看着远处搞定完事后，直接跳会船上和绘梨衣勾肩搭背起来的藤丸立香，苦着嗓音说。

“混血种的未来，终究是这两个家伙……”

……

而此时，藤丸立香从天上降落。

她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次代种，只是落到绘梨衣旁边，一把从后面抱住少女娇柔的身体，嬉皮笑脸地问。

“绘梨衣酱～累了吗～”贴着女孩的脸，立香矫揉造作地用手掌抚摸绘梨衣的下巴，一搓一搓地，如同对待金渐层矮脚猫般温柔无比。

而绘梨衣也是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地说。

“好累，立香帮我揉揉。”

和大张旗鼓准备起来，呆愣在原地的蛇岐八家众人，以及此刻分布在远处利用现代科技又或者炼金造物的鸟禽类等方式来进行偷窥，世界各地的眼线不同，作为舞台中心的两位“最强”似乎显得游刃有余。

这也是当然的了。

虽然说成熟的次代种的确已经是强大到足够让藤丸立香认真应对，但是前提是——能够正常使用言灵。

言灵对于龙的强化作用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如果真的让参孙刚才把君焰，又或者炽给放了出来，那蒸发整片大海当然不可能，但藤丸立香毫不怀疑他可以做到将这一片海域蒸发，至少也能够和绘梨衣审判的输出僵持一小段时间。

但是，【言灵·神谕】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

最初的英灵召唤用法已经让少女站在了世界巅峰的行列，而等她彻底掌握了这个言灵，几乎等同于神位加冕。

而放弃了言灵，纯粹比拼肉体，表面上看，立香似乎在体型上和龙有着巨大差距。

但是实际上，【言灵神谕】扭曲现实的用法却将这种差距完全弥补了。

扭曲现实的条件，是藤丸立香脑内的个人现实，也就是对于“扭曲后的现实”的认知，是否详细到足够构建出言灵的回路。

藤丸立香能够清楚地掌握人体结构，所以改变性别这种事情就很简单。

藤丸立香操纵得了精神元素，所以可以类比其他元素，并做到操作。

而只是“让肉体超越龙躯”这种程度的现实。

【超·强化魔术】

只需要将过去自己在旅途中见到过的幻想种，巨人种，乃至创世神的肉体规格给尝试同步就行了。

除了当事人自己，没有人会比和他们交手过，甚至还差点死在他们手上的藤丸立香更懂那些敌人的各种能力。

英灵也是同理。

短暂地，立香能够将自己的肉体能力上升到几乎全EX的程度，堪称行走的灭世机器，龙类绞肉机，迦勒底台钳工。

而绘梨衣的【言灵·审判】则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战特化型的超级言灵。

就战争领域来说，甚至凌驾于【言灵神谕】。

主要原因，就是功率太高了。

就像刚才那样，只是简单的挥手，就能够杀死成千上百的死侍群，而绘梨衣所说的“累了”甚至还仅仅是抬胳膊的累，以及些许精神上的消耗。

要不是因为绘梨衣肉体素质和精神元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皇级混血种，甚至还不如她老哥，那龙族的末日就真的到了。

但即便如此，毫无疑问的是，在龙族战场上的两人是不折不扣的破格级。

人类の王。

如果不是龙王级别的对手，连交战的资格都难有。

至于面对龙王级的对手，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那就要看情况了。

但至少，此时此刻——

“怎么样，能够观测到海底下的情况了吗？”

源稚生不管远处正在嬉嬉笑笑看上去异常轻松的两个怪咖，而是转头和技术部的顾问研究起来。在频道对面，宫本家主也已经亲自上阵，在作战指挥室中确认着数据。

【是！虽然刚才的磁场异常让观测屏幕失灵，但是在解决了次代种后问题也修复了。】

【大量生命反应已经消失，炼金导弹并未被拦截而是顺利引爆，在百千米的水深下将大量对龙类的有毒物质注入引爆，成功杀死了大片死侍。】

【白王的卵在炸弹的轰击下疑似失去反应。】

【孵化率……定格在了47％】

【就目前看到的情况而言，死侍大部分军队上浮后也都被藤丸立香与次代种战斗的余波以及绘梨衣家主的正面战场中被击溃了。】

【生命体征，只剩下了不到百分之十。】

【次代种，剩余数量为一，并未上浮】

“我们……赢了？”源稚生无力地靠在身后的绞盘上，随便什么都好，去深潜器里走一趟简直比杀五百只死侍还要累。

那种生命不由自己做主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如果负责人不是藤丸立香的话他很难说能否保持那副冷静的心态。

但幸好，自己的背后是绘梨衣和藤丸立香。

他赌对了。

虽然说还没有把敌人全部图图完，但是就刚才的那个阵仗，已经明显是总攻击了。

扛过了这一波，剩下的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对方还有无底牌的问题了。

终于……

“呼……”

将全身的重心都向后靠去，源稚生看向天空。

雨还在落，但势头却已经开始减弱，似乎是收到了刚才那巨大的风压影响，乌云被强行打散，风与雷还在嗡鸣徘徊，但却久久没有降落大地。

从下潜作战开始后，整个作战时长高达四个小时。

奋斗的不只是他，也不只是藤丸立香和绘梨衣，为了保证整个东京都的安全，在这里摆放的阵列当然不是花架子。

执行局的成员们使用火炮，拔出利剑，和鬼齿龙蝰厮杀，将夹板上都染上了鲜艳的红，在雨水中又被冲刷为暗淡的痕迹。

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但的确也是人们的奋战才让这些怪物没能够进入市区。

这或许是现代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由人类主动进行作战，主动尝试和龙王接触，并最终战胜龙类，极其大量军队的例子。

就连奥丁那一次，战斗的规模都远远比不上此时。

这是人类的一步。

人类……终于战胜了龙。

源稚生下意识去掏烟，但发现自己已经戒了很久了。

……大概是因为当上大家主之后很久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出任务了，身体的肌肉本能还残留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算了。

源稚生头一歪，放松地呼吸着，手拿出放在执行局大衣里面的手机。手机没有型号型号，制作工艺则是军工标准，是蛇岐八家用来让源稚生在极端环境下也有办法和岸上沟通而特意准备的。

此时，源稚生拿出这宝贵的手机，慢慢地，打字。

“樱。”

“拿一包……pokey……过来。”

他不是打算摆烂又或者松懈了，而是这场战役已经接近尾声，就算剩下的残党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对岸上的武装力量起到太大的威胁。

的确，炼金导弹没能够将白王杀死，但是就藤丸立香和绘梨衣展现出的能力，没有任何下属的白王一个龙又能够做什么？

人类已经强大到，出现了足以单兵对抗龙王的怪物。

绘梨衣以及藤丸立香，这个时代的双子星，说是人类史的最强一角都不为过。

白王最佳的选择是避开这里，通过日本岛地下纵横的裂缝去往赤鬼川，但是那里也有风间琉璃把守，足以拖到藤丸立香抵达战场。

现在，只要等待对方自己沉不气来就行。

而此时，再距离作战地点有相当一段距离的石流研究所内。

宫本家主反复确认着屏幕上的信息，他和周围那些面红耳赤激动不已的研究人员不同，他虽然同样震撼于藤丸立香的表现，也知道按理来说这场战役已经可以开香槟了。

但，他就是不敢松懈下来。

在藤丸立香回到蛇岐八家的第一天，源稚生曾经随口说过，石流研究所遭到了不明人士的入侵。

当时的调查结果是，有入侵痕迹，但没有资料丢失。

按照当时的大环境，大家都认为那是因为白王行动而导致蛇岐八家暴露在世界眼中，就像是瓦坎达之于漫威宇宙，忽然蹦出来的一嘎达让别人有了探究的心思。

但介于没有资料丢失和拷贝记录，大家都觉得那些混血种组织应该是铩羽而归了。

毕竟没有人能够瞒过辉夜姬的监控，将所有资料神不知鬼不觉地复刻查阅。

没有人。

但，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出手的……不是人呢？

福州任务内容是秘党机密，也是蛇岐八家加的机密，但宫本家主作为家主还是有资格查看的。

所以他知道，龙王也可以是人类的形态……

如果是龙王的话，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思考，再结合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次代种对于执行局的伏击，就全部有了解释。

这种事情似乎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宫本家主还是不打算放下自己悬着的心。

他相信，在现场还有一个人也有着和她一样的想法……

……

“呐，绘梨衣，如果说一会有新的敌人出现的话，你要躲在我背后哦。”

“为什么？”

海的风浪将恬静的声音吹散，绘梨衣转头望向立香，她娇嫩的脸蛋上不染尘埃，似乎漫天的雨点都在【审判】之下粉碎，藤丸立香手靠着栏杆苦笑，对绘梨衣解释说。

“绘梨衣的确很厉害很厉害，如果但论杀伤性的话我都比不过。但是——接下来如果敌人是龙王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女孩用手指了下远处兴高采烈的执行局专员们。

“虽然说为了振奋士气而稍微努力了一下，但是似乎大家还没有搞懂龙王和常规龙类的不同。”

如果要说明的话……

如果说人类是【生物】，次代种则是【生物】的极限的话。

而龙王则是【生命】一样的东西。

不存在死亡。

掌握世界的本源。

全身上下都是由幻想物质构成，流动的血液并非实体，而是类似于幻想粒子的什么。

而这些内部的本质姑且不论，最重要的果然还是龙王能够【取消】言灵的能力。

藤丸立香能够抵抗那种能力，前提也是她的言灵。

但如果。

如果对手是白王的话……

自己在“精神元素”上掌握的权，又要如何和那位皇帝相提并论？

最糟糕的情况下，留着白王血液的混血种们，在具备神志的白王面前，甚至会连叩拜的资格都显得捉襟见肘。

到那时候，立香就得做好纯粹用肉体能力，暴血等能力干掉白王了。

连同调英灵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对参孙很抱歉，但刚才的战斗之所以不怎么使用言灵，也只是为了热身罢了。

和蛇岐八家所希望的不同。

战争还没结束。

所以自己必须要保护好绘梨——

“不要。”

绘梨衣点头，然后说。

“嘻嘻，我就知道绘梨衣听……你说什么？”

“不要。”

绘梨衣轻轻摇头，然后就不理藤丸立香了，反倒是把手放在立香滑嫩的腹部上，然后往后推了推。

我站前面我站前面——女孩恬静的脸仿佛在这么说。

对此，藤丸立香愤怒愤慨。

“喂喂喂！”

“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地就到叛逆期了啊？！成长的太快了吧？！说起来，之前你叫我姐姐的事情还没个说法呢！”

绘梨衣轻轻捂住了耳朵，缩起脑袋，静静看着远方的海面。

“你这孩子啊，我说你——”

【海底忽然出现了高热反应！】

【白王……白王的孵化率重新跳动了！！】

恰好此时，两人的交谈被打断了。

仿佛万事万物的定理都是如此。

在你觉得会好起来的时候，他会迎头给你痛击。

在你觉得要坏起来的时候——

频道中，宫本家主的声音接近于尖叫。

【能量总额还在飙升……君焰……不对，不是那种等级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海底火山吗？！大家主，立刻让藤丸立香和绘梨衣家主离开作战区域，您也迅速带着人员撤离！】

它只会变得更坏。

【白王提前破茧……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