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里,夏若雪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梦,一个关于爱与恨的梦,但每次醒来她会把梦的内容全部忘记,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她努力地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神智已经跟正常人一样,可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也还没有开口说话。
夏若雪在伊顿公学行事低调,又不会英语,几乎不跟别人交流,日子过得安逸静谧。
在这种沉默中,她的画画造诣越来越高,画作频频放到英国一些出名的拍卖会,每当这个时候,可儿总爱拉着她去看拍卖。
每一次,都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出很高的价格买下她的画作,夏若雪看着他的身影,觉得很熟悉,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那个男人跟自己的联系。
跟可儿去了几次拍卖会后,夏若雪不想再去凑热闹,亦或者,她害怕看到那个戴面具的男子,说不出原因,看到他,她的心会有莫名的恐慌。
萝萝跟她的男友结婚,小日子过得忙碌而风光,夏若雪见过萝萝的男友,是一个地道的英国男人,样子很憨实。
可儿跟十一结婚,他们没有办婚礼,只是简单地拿了结婚证。
嗯,十一来英国请她吃了一顿饭,没有人提起夜子羽,夜子羽也从未出现过。
神智恢复后,夏若雪顺便把在别墅的一切完全忘掉,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萝萝成了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准备到法国深造,可儿和十一结婚后就度蜜月去了,而夏若雪还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她不记得自己有家,不记得过去的一切,只是一味地画画。
在任萝萝要出发去法国的前一个晚上,任萝萝和夏若雪躺在一张**,任萝萝说话,夏若雪选择点头或者摇头。
任萝萝扭头凝着发呆的夏若雪,突然停住前面所有的话题,轻轻地说道,“雪雪,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少年,他叫夜子羽。”
萝萝的声音很轻,房间很静,听到夜子羽的名字,有几秒的时间,夏若雪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我的姐姐叫桐桐,我们都是夜家在街边捡回来的孤儿,所以很感谢夜家给了我们的一切。”
同时位于另一半球的中国,夜子羽倚在落地窗边发呆,十一倒了一杯咖啡递给他,“她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小夜子,那么多年来,你放下了吗?”
放下?谈何容易……
他的记忆慢慢地飘远。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雪夜,残夜帮被人算计,他的父亲为了护送他们离开,自己闯进了敌人的枪林弹雨,从此消失在他们的面前。夜子羽跟哥哥离开,可最后仍没有能逃开敌人的逮捕,他们残忍地被杀了,那群人顺利得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可那些人没有想到,夜子羽在所有人离开之后醒来了,满是枪伤的身体也自动愈合,他看到哥哥躺在自己的身旁,有些慌乱,也有些不解。
自己还活着?
他看到哥哥的手心紧紧地拽着一块玉,夜子羽掰开哥哥的手,看到紫龙玉坠发着淡淡的光,那一瞬间,他才明白,一直在使用紫龙玉坠的人不是哥哥,而是他。
紫龙玉坠是夜家的宝物,也是残夜帮长存百年不灭的原因之一,紫龙玉坠能够储存灵魂,只要灵魂不灭,身体可以不断地自我复原。
说白了,紫龙玉坠能让人拥有不死之身和极度治愈,但紫龙玉坠只能供一个人使用,使用者而且必须拥有夜家血脉的人。
从小到大,紫龙玉坠佩戴在哥哥的身上,夜子羽也就一直以为,配得上那块玉坠的人只有快要成为当家的哥哥,可他没想到,原来一直在用这块玉坠的人是他自己。
他没有哭,只是拿起那块被哥哥护着的紫色玉坠,戴在自己的身上,把哥哥安葬好,然后回去重整残夜帮,那一年他十二岁。
那时候,任桐桐十五岁,是他哥哥的未婚妻。
她没有责备他,而是努力地尽自己所有去照顾他,就好像另一个哥哥一样。
夜子羽在那时暗暗地发誓,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任桐桐,即便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要保护好她。可九年前,他还是失去了他。
戏谑的是,她也是因为他才自杀。
九年前,夜子羽受斧头帮的邀请,去J市赴约,却没想到中了斧头帮的暗算,听说当时斧头帮的公主对自己有意思,想要在酒里下药,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
夜子羽意识到酒里被下药时,药效已经发作,他在十一的护卫下躲进了一个房间,把走错房间的夏若雪当成十一找来的女人。
接到十一的电话,他只顾得上匆匆扫了夏若雪一眼就去跟十一汇合,当他赶到监狱的时候,任桐桐已经死亡。
斧头帮的人逼她说出夜子羽的秘密,她不说,最后受不了他们的折磨,选择了自杀。
这件事成了他一生的痛,任桐桐是哥哥的未婚妻,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她,最后却是被她保护。
任萝萝说得没错,他是灾星,每一个关心他、靠近他的人都会倒霉。
五年前,当玻璃娃娃般的夏若雪躲进他的车里时,他恍若见到了天使,活在黑暗太久,看到如此澄澈的东西,他总想要毁掉。
于是,他把她带了回去。他见了太多女人,以为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只要对她足够好,她会爱上他的。
可最后,他失策了,从始到终,她从未爱过他。
不管他怎么逗她,她从未对他笑过;怀了他的孩子,她第一个念头是去打掉;结了婚,她第一个念头是离婚;失忆后神志不清,她宁愿跟别人去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国家也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这五年来,他在拍卖会买下她每一张画作,他们曾经多少次擦肩而过,可她没有认出他来,因为她彻底忘记了,怎么可能会认出。
他听说她过得很好,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很好,她的世界从来没有他的位置。
“今天去参加了大哥的婚礼,看到大哥和嫂子幸福地站在一起,我发现,其实幸福很简单,可是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夜子羽的声音很轻,顿了几秒,他望向十一,“十一,你是不是也很恨我,因为我害死的是你最好的朋友。”
他害死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可他却凭着一块玉坠,逃脱宿命的惩罚。
如果当初哥哥自己使用那块玉坠,如果当初死的人是自己,这一切会不会完全改变。
十一摇头,走过去拍了拍夜子羽的肩膀,“小夜子,你知道吗?你哥哥请求你们父亲把你的灵魂引进玉坠时,他说,他是哥哥,哥哥的责任本来就是要保护好弟弟,可他是残夜帮的少帮主,他要保护的不只是弟弟,所以他希望把紫龙玉坠的使用权给你,让紫龙玉坠代替他保护你。”
“我不怪你。”十一微笑,“萝萝说,她也不怪你了,她说桐桐在你哥哥去世后,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斧头帮的折磨只是加快了她求死的决心。”
夜子羽沉默,好一会,他才问,“那她呢?”
十一微怔,他明白,夜子羽口中的她,指的是夏若雪。
一次错误,害得她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姐姐,失去了那个阳光单纯的世界。
没有等十一的回答,夜子羽兀自地笑了,“你先去回去吧,新婚快乐。”
十一点头,在夜子羽的后面站立良久,才转身离开。
别墅一下子恢复空寂的沉默,他安静地屹立在暗影中,又是一年的秋天,他遇到她那一年也是秋天。
英国。
“姐姐死的那年,我十岁,看到那个少年愧疚地跪在姐姐和姐夫的坟前时,我真想跑过去告诉他,羽哥哥,不是你的错。可我不敢,他眼底的肃杀和寒意如寒冷的冰雪一般,我不敢去打扰他。”
“其实我很卑鄙,我以为自己跟姐姐长得像,又凭借羽哥哥对姐姐的愧疚,他一定会接受我所有的请求。所以我等有了一点资本后去勾引他,可惜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也没有碰过我。我一怒之下跑到了英国,人不生地不熟,打电话回去给他,他都转交给十一哥哥。”
“他对姐姐愧疚,只会在物质上补偿。其实没有谁能成为谁的替身,因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花了那么多年才弄明白这一点。”
“……”
这个故事很长,可夏若雪却认真地把故事从头到尾都听完,故事里面的夜子羽和女孩,还有夜子羽的哥哥,任桐桐……
这些人这些事她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雪雪,早点睡吧。”任萝萝轻声说道,“我不喜欢离别,明天记得要按时起床吃早餐。”
迷迷糊糊间,她熟睡过去。
五年来所做的梦连接在一起,成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在梦中,她恍然大悟,原来在任萝萝的故事里,她和他就是男女主。
五年前她曾苦苦哀求他放她自由,他不肯放手。但也是在五年前,他松手,让她走,让她离开中国。
夜子羽……
那个既给过她无上宠溺和幸福的男人,也给过她无数伤疤和痛苦的男人。
她全都回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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