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倪星桥又在外地出差了小半个月才回安城。
他没直接回自己租的房子,而是先去了他爸妈那里。
倪海明跟黄茜有一阵子没见到儿子了,大过年的都不在家,他们心疼得够呛。
倪海明做了一大桌子菜,让他晚上就别走了,在家住。
倪星桥好长时间没在家里住了,索性答应了下来。“回来住几天挺好的,找找回忆。”黄茜说,“我跟你爸准备看看新楼盘,咱们也搬走算了。他们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房子的年龄比倪星桥都大。
早些年的这种小区,物业不好,各种设施坏了都找不到人修。
都是五六层的老楼,刚建起来那会儿没装电梯,这两年政府张罗着把旧小区改造,全都装上电梯,但物业跟居民矛盾不断,小区里整天有人示威。倪海明说∶“其实早就想买新房了,但你妈说这地方住出感情了,舍不得。”
倪星桥笑笑“毕竟是你俩结婚的新房呢。”黄茜拿了几个新楼盘的介绍给倪星桥“我们看了这几个,你也看看,我琢磨着再给你买一套,也不能总租房子住是不是”
安城这几年房价长得有点凶,倪星桥刚上班没多久,自己手头是没钱的,他想了想说“我不着急,你们先买自己住的。
他自己没钱,也不想让爸妈出钱给自己买。再过几年,爸妈也退休了,到时候收入下降,总得有点存款做保障。
“对了,最近戚阿姨那边怎么样”
这些年,除了倪星桥,黄茜跟倪海明其实偶尔也会去看看戚美玲。
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他们都挺气的,但气归气,可恨之人也确实有可怜之处,加上倪星桥惦记着姚叙,当父母的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还在医院呢吧,过年前我们过去看她,她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黄茜看看倪海明,然后又对倪星桥说,“那天她正好脑子挺清醒的,问我们姚叙为什么没去。”
倪星桥拿着筷子的手顿在那里,咬了咬后槽牙。“她以前跟姚叙住的那套房子,在她不清醒的时候被家里人给卖了。
倪海明接了话茬说∶“这戚美玲爸妈也真够可以的,女儿病成这样了,不管不问的,还卖了她的房子接济那废物儿子。”他气够呛,不想再说。
这些事情其实对倪星桥来说都无所谓,跟他没关系,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心肠软的小男孩了,会为每一个遭遇痛苦的人感到难过。
他现在,难过的只是姚叙真的没有家了,如果有一天姚叙回来,会很失望吧。
吃完饭,倪星桥回了自己的房间,黄茜跟进来,对他说“前几天收拾东西,在书柜下面找到了这个。”
那是个明黄色封面的日记本,已经有些年头,封面都旧了。
倪星桥一眼认出这是当年写的“恋爱日记”,他定定地看着,听见黄茜说“妈妈没看。
倪星桥对她笑笑“看了也没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他接过日记本,黄茜说“但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了吗”
她出去前,轻轻拍了拍倪星桥的背,没再说什么。倪星桥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如果他跟姚叙交换就好了。
他想把自己的这份幸运和温暖的父母都交换给姚叙,让姚叙轻松无忧地长大。
这个晚上倪星桥趴在自己睡了将近二十年的**翻看十七岁时写的日记。满篇都是姚叙。姚叙。姚叙。姚叙。
倪星桥看着看着就红了眼,那时候的他不够好,但姚叙好到无人能及。
他半夜三点多才睡,可能因为睡前一直在看日记,所以才做了个梦,梦里面他跟姚叙才十七岁,跑到学校的小树林里偷偷牵手,偷偷接吻。早上六点多,闹钟响了。
倪星桥已经改掉了赖床的毛病,因为他觉得自己早点起床,早点出门,遇见姚叙的几率也会变大。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倪星桥觉得头脑发昏。他吃完早饭从家出来,打车去公司,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煮咖啡。
他并不是很喜欢喝咖啡,尤其是黑咖啡,但对于他们这些睡眠严重不足的打工人来说,黑咖啡是提神醒脑的利器。
在茶水间,倪星桥注意到饮水机的桶装水见底了,于是煮完咖啡特意去前台说了一声。
前台的姑娘刚到,听到他说的,立刻打了电话给送水的老板,让他务必上午就送来。
刚出差回来的倪星桥又是忙得团团转,十点要开会,他在这之前得把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好。一杯咖啡显然不够让他头脑清醒,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距离开会还有十几分钟,他再次起身去了茶水间。
倪星桥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送水的工人来换饮水机上的桶装水。
他哈欠连天地走进去,直奔咖啡机。
等待咖啡做好的时间里,倪星桥满脑子还是等会儿要汇报的工作,余光瞄到斜后方的人正弯腰准备抬起水桶。
他扭头看过去,想着是不是应该帮忙搭把手。他看向对方,那人穿着送水公司的工作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露出来的后颈上时,像是有一股电流瞬间游遍他的全身。
他一直都记得姚叙后颈上有一颗痣,当年他还偷偷亲过的。
倪星桥愣在那里,缓了缓神,突然之间心跳就快了起来,他微微蹙起了眉,用力地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倪星桥想走近那人时,咖啡煮好了,心不在焉的他一不小心碰倒了杯子,热咖啡洒了他一身。倪星桥有些慌乱,赶紧抽出纸巾擦衣服鞋子和地面,等他再抬头,刚刚来送水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管是不是,都要追出去看个清楚。
倪星桥放下杯子,转身就跑出了茶水间。他跑到前台,没见到人,电梯前也空****的。倪星桥心跳有些快,虽然他觉得可能只是巧合,毕竟以前也有认错人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刚自己跟那个人单独在茶水间里时,对方传递出来的感觉让他很熟悉。
或许只是他的心理暗示,但他不能放过任何找到姚叙的机会。
倪星桥问前台的姑娘“刚刚来送水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你说岭哥啊,他总来送水的啊。”“总来”倪星桥嘀咕,“我怎么没见过”前台的姑娘笑了“你们又不是整天泡在茶水间,哪能见过?咱们平时都是你们上班前就换好水了的。”
倪星桥扭头看了看电梯的方向,问她“他叫什么”
“乔岭。”前台姑娘说,“怎么了刚才那桶水有问题啊”乔岭……
倪星桥皱着眉想着这个名字。
同事来叫倪星桥去开会,他对前台姑娘说“那人的手机号码你能告诉我吗”
“我没有他手机号码。”前台从桌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他们家老板的名片,你要订水的话可以联系他。”
倪星桥接过名片道了谢,然后急匆匆地过去开会了。乔岭。
倪星桥一直想着这个名字,难道自己又认错人了而此时,那个叫乔岭的人已经走出了写字楼,他在路边点燃了烟,手都是抖的,抽完,走到路边拉开了面包车驾驶座的门。
开车离开前,他扭头看了一眼写字楼的十七层,没再过多停留,一脚油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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