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弟别闹了

死黑鸡,哪来那麽多精力?看准明天是星期六,纠缠我到後半夜,最後是我使尽浑身解数,努力的把他榨乾,否则真得闹到凌晨才能合眼。

我自己当然也累坏了,爱爱比练跆拳道还耗力,尤其是我也陷溺其中,自己同样尽情享受合欢之乐的时候。

睡了会,迷迷糊糊做了梦,然後听见电话响起的声音──不是家用电话,而是黑鸡的行动手机。

不太正常,自从他渐渐转移转重心经营正派事业後,不但作息正常,以往在三更半夜接到必须紧急处理的事情都少了,印象中最近这半年来,除非应酬他会晩归,电话几乎都不曾在夜里吵人了。

我眼睛睁不开,也没动,感觉身边的人抬了抬手、意识不清接听了电话。

“喂……你?什麽事?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一开始不高兴,後来他刻意捂住电话,低低说著话。

有鬼!我继续装睡,听听黑鸡玩什麽把戏。

“我现在不都尽量划清界线了……什麽,你来了?我不是说过你别出现……好,好,你待著别走。”

之後黑鸡停了会没动,我猜测他在评估我熟睡的程度,然後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穿衣服的声音悉悉嗦嗦,最後连关门都小心不发出声响。

搞外遇?我睡意全消,耳朵拉尖,听到他开了门出去。原以为他会搭电梯到楼下开车会情妇,没想却听到另一道开门声,还有陌生男子招呼他进去坐。

我气到发火,这个死黑鹰,居然把情妇安排到对门去──难不成当初他买下这一层两户对门的公寓除了让手下进驻之外,另个原因就是为了以後偷腥方便?亏我还口口声声说信任他呢,这下不把鸡翅膀折了我不甘心!

想想不对呀,今晚明明将黑鸡榨的乾乾净净了,他哪可能再续一摊?不行,就算是精神上出轨我也不允许,在他甩了我之前,我一定先把他给甩了,哼!

缓慢地〈没办法,我已经举步维艰〉下了床,以最小动作穿好衣服,出了公寓大门。本来想侧耳倾听对面公寓里的谈话声,没想这墙壁跟门板的隔音效果太好,我听不到任何说话声。

愈是听不到愈想听,像是隔靴搔痒,难耐。我乾脆试试门把……没锁,太好了,直接**抓奸!

先将门打开一点点,用脚踢,显示我的愤怒──好痛,还是不该做出太大的动作,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这笔账绝对要算在黑鸡头上。

“黑鸡,你、你们?”打算大声指责的话停在半空中,我原本以为会看到黑鸡跟别人亲密的画面呢,居然没有?失望,少了个揍人的理由。

只见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坐著,黑鸡则靠著窗台,两人原来谈著什麽,却被我的突然闯入被硬生生打断。

“小弟?”黑鸡眉头压低,有些不高兴。

为什麽不高兴?我又没做错事,而且是他鬼鬼祟祟在先,我因为好奇想过来看个究竟是天经地义的,何必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我讨厌他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我,头一次,他在我面前张开防护网,想将我屏除在他以外的世界。

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吗?

黑鸡没说话,那年轻人却开口了,展开迷人的笑容问:“你就是小弟?我常听妈妈提起你,说你很可爱……嗯,果然、果然……”

不客气地在我身上乱瞄乱瞄,我也反盯回去,老觉得他像谁。

此外,他说的妈妈是谁啊?我哪可能认识那麽多欧巴桑?等一下,这个人的眼睛阴阴地,薄薄嘴角上勾的样子狡诈奸滑,像极了谁……

转头问黑鸡:“你弟?”我知道他上有姐姐下有弟弟。

黑鸡闷闷郁郁地没回话,年轻人却立刻答:“对呀,我单名一个昱,日立昱,叫我阿昱就行。”

周昱?外表是比不上黑鸡的变态啦,不过,两兄弟同样遗传自黑鸡他妈玉面女无常的特徵很明显,全台湾可以长得这麽邪的人没几个。

“我叫石华,你可以叫我小华。”礼貌性的回答,直觉这个人的危险性并不高。

他表现的很亲和,笑著说:“小华啊,我电话打过去吵醒你了吧?其实我也刚到,因为急著有事想找哥谈……”

黑鸡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小弟,我有事要跟阿昱谈,你先回去睡觉。”

他在赶我回去吗?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包括对我说话的语气,像是把人当成洪水猛兽。

静静回视他,他脸色不动,蓦地觉得自己心有些凉。我难道反应太过?还是因为有个周昱在,我打扰了他跟兄弟之间的交流?

一定是报应,就像我讨厌每次都会出现阻碍我与哥相处的vincent,总恨不得将他踢得远远,再也看不见了最好,所以现在黑鸡也不愿意我在这里,用这样难看的脸色撵我走。

好,我走。脚步又重又痛,可是我不示弱,抬头挺胸,决不表现出是被黑鸡赶回去睡觉的。

推开还留有我脚印的大门,回到住了两年的地方,找著睡了两年的床躺下,蜷在被窝里,背对著门,维持不动的姿势好久好久,久到黎明的光都透过窗帘了,我仍睁著眼在等。

终於听到房间门开启的声音,闭上眼,我让鼻息深沉,听来就是酣熟入睡的人,不让他发觉我仍醒著。

我不想再看到他那种眼神,就算是邪佞、就算是嚣张、就算是噬血,都比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好。

他躺下来,同样钻入被窝里,以胸膛靠著我的背,单手环腰搂著我睡,就像过去两年的每个夜里,以他炽热的呼吸吞吐在颈背之间,痒痒、却舒服。

这种生活即将出现变数了吗?我想起爱河边遇到的李姓兄妹,还有黑鸡跟周壬这对兄弟,然後……很想现在就到自己哥哥身边去,寻求安慰。

可是哥也是别人的,过著他自己的生活,没有我介入的馀地。

我有些後悔,这两年将自己整个灵魂都投注在背後这人身上,没想过其他,以至於现在,在突然惊觉自己并不了解黑鸡全部心思的时候,我无所适从。

我的个性很倔,可是精神力绝对没有外人想像的那麽坚强。

就在周昱来的第二天下午,黑鸡整整装要出门,见我从睡醒到现在都没理会他,只是躲在书房里看书写报告,知道我为了夜里那件事生气。

走过来,从後头搂著,他说:“别闹了,最近成德会发生了些事,我爸搞不定,派阿昱下来,要我……总之,黑道事你别多管。”

我当然不会多管,我也不想跟他说任何话,更不要看他的眼。

“这几天我不在高雄,阿至会留在公司里坐镇,有任何事就连络我或找他。”他继续交代。

不在高雄是要上那儿?出门谈生意还是回成德会?我一时冲动想问,却还是忍住,装成漠不关心。

见我仍旧跟块石头一样,他也没辄,最後只好说:“你乖乖的,一切听我的安排就好。”

这样的语气有些刺耳,乖乖听他的安排就好?我是洋娃娃随他摆弄吗?当场想反讽回去,可是这样似乎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乾脆继续保持沉默。

“亲一下好不好?要好几天不能见面呢……”邪邪地语气跟平常一样,我一个动心转头看了看,他趁机咬了口,嘴唇还被舔了个够。

瞪他,我仍在气头上,不管他做什麽我都生气!

“好好,回来我带太阳饼给你。”哄小孩似的,他问:“要几盒?”

太阳饼就想打发我?黑鸡也太小看人了,真当我是小孩还是情妇,以为施个小恩小惠任何事都会烟消云散?

“就爱闹脾气,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他有些无奈,说完正想再占人家一次便宜,外面有人敲门,他立即火大,冲出去开门。

“不是说我马上就要出发了吗?你还来敲门做什麽?”怒气冲冲,他骂门外的人。

“何必发那麽大脾气?我不过是过来告诉你说爸打电话来催了。小华在里面吧?我跟他道个别。”轻浮的说著话,是周昱。

“不准踏入这间屋子!”黑鸡冷著声拒绝:“擅进的话,我剁了你的脚,再把你丢到高雄港去!”

周昱不再说话,我突然意会到,自从他来了之後,黑鸡这两年来刻意掩饰的黑暗面居然瞬间苏醒了,刚刚那几句话,明明就一个黑道大哥的口吻用词嘛!

那麽,昨晚让我心寒的眼神也是吗?

听到黑鸡出去并且关上门的声音,我因为心绪混乱,危及目前的思考能力,以至於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读不下一行字,写不出任何报告,屁股都坐麻了,站起身来伸伸懒腰打打哈欠,往书房那扇玻璃窗外望去。

不知道假日的户外风景会是什麽样子?

突然一凛,为什麽我会这麽问自己?我这两年来过的是什麽日子?衣食无缺,课业都维持一定的成绩,情人伴在身边百依百顺,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少了什麽。

是什麽?

既然不知道,行动派的我立刻抄起背包,套上耐跑耐跳的运动鞋,风一般出门,搭电梯下楼。这栋大楼的保安业务也由黑鸡的公司负责,值班的警卫全都是黑鸡的属下,见我突然单独出门,警卫小杨还紧张地追出来问我要上哪儿。

“没,我要上书局逛逛。”轻描淡写地答。

“华少爷,老板交代这一阵子不可让你单独出门,我先联络至哥,让他安排人陪你吧。”小杨客气地回答。

“我都二十岁了,怎麽不许我单独出门?”我气到脸都绿,黑鸡什麽时候下了这道命令的?这会我的地位不就比一般小弟还不如了?

“老板没解释,华少爷,我照命令行事,你别让我难做人。”小杨苦著脸说。

我心一软,整个火气立时消掉,可是又不想这样简单束手就缚,遂了黑鸡的意,就说:“好,你就连络阿至哥吧,我等。”

小杨舒了一口气,跑回警卫室拨电话。

会乖乖听话等人我就不是石华了,趁他进入警卫室後,我慢慢挪著脚步,假装欣赏大楼前的装饰性大株盆景,然後,然後──拔腿跑!

用力跑、努力跑,还故意不挑笔直的大路,有弯就转,免得功亏一篑,被小杨或阿至哥给逮回去。跑著跑著,心情突然轻松起来,教练说没有人在运动时是愁眉苦脸的,这句话果然没错,我跑一阵累了,蹲在路边大笑起来。

对了,先看看如今人在哪里,抬头看,嗄,飞栏屋檐,宏伟大门,中正文化中心?这……我还以为跑了很远很远呢,居然还只在我住家的附近区域。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想是阿至哥打来的,不接,我关机。

也罢,跑累了,找个地方坐坐也好;文化中心我没进去过,却也知道里面除了有宽阔的户外场地可供民众游憩外,里面还有展览馆跟专供举办大型晚会活动的大厅堂,我们班上的同学举办什麽活动时,也常常选这里为集合的地点。

难怪我没来过,自从一年级的情人谷迎新烤肉後,我没再参加过班上或社团举办的任何活动,即使小强骂我不太合群,我也充耳不闻。

慢慢走进去,阳光充足的夏日午後,草皮上坐满了人,很多父母亲带著小孩来散步嬉戏,年轻人三五成群,听mp3玩手机,笑笑闹闹跑来跑去。我一个人也找了块草皮坐下,突然觉得很寂寞。

当此之时,很想找个人在身边说些什麽,发泄发泄情绪也好,可是四周的人我都不认识,拿出手机想拨号,突然想起手机里只存了四组电话号码。

家里的、哥的、黑鸡的、还有小强。

这就是两年来,我乏善可陈的交友状况?回想每次放大假前,班上的同学都会兴奋的讨论,说要上哪儿玩,就算是周休二日,他们也会安排附近的地点烤肉啊赏景什麽的,刚开始都会邀我,被拒绝几次後就没人多嘴问我了。

我把念书剩馀的时间都给了黑鸡,放假都跟他窝在家里,偶尔他会带我出去吃大餐,顺便开车兜兜风,所以能怪谁?我主动拒绝同学,现在只好饱嚐无人可陪伴笑闹的困境。

好寂寞,寂寞到心痛。

天黑後,慢慢走回家,路上我将手机重新开启,铃声立即响起。

“小弟,你!你跑哪去了?”黑鸡怒急攻心地咆哮著:“手机明明带著,为什麽要关掉?”

“我……我去文化中心晃了晃。”我回答:“现在已经到家了。”

“南部目前不平静。”他像是威胁我似的:“小弟,我不准你再一个人出门。”

噢了一声,我立刻切掉电话。

步履蹒跚,回到与他同居的公寓里,再次走进书房,从玻璃窗往外看,掺错著暗蓝色的天空下灯光一盏盏亮起,我有种重新被囚禁於高塔的错觉。

痛定思痛两天,我决定要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当然要维持正常,可是,我要更加用心经营与同学之间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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