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雁南燕北17

程北到底是年轻,打了几天针，病好了许多。虽然咳嗽好起来一般都比较慢，但是自从两天退了烧，精神就好得和常人差不多了。

可是,他还是三天两头地缠着颜一一，叫她去看他。理由各种各样，但都很奇葩,例如：手上的伤口浸水了，很疼，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帮助；小时候生病，爸妈就爱搭不理,你是不是和我爸妈一样狠心？

最弱智的理由是,他说想吃她煮的白粥了。用电饭煲加米加水，谁煮出来的白粥不是一样的味道？颜一一明知道他在撒娇耍无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理他。

周末,俩人吃完中饭,程北伏在桌上，赶着帮人翻译一份资料。陆川常常能帮他接到类似的活，赚钱不多,总比没有强。有时候寒暑假，他还会去客串几天家教。

颜一一闲着没事有点犯困,就靠在程北的**打盹。枕头和被子上有属于他的味道,干净清冽的薄荷香,闻着很舒服。

春节后的天气一直很晴朗,阳光恰好照在**，暖洋洋的感觉让身体慵懒而迟钝。颜一一不知道何时睡着的，竟然安稳地睡了个好觉。

醒时没看见程北，颜一一也没急于去找他，想先擦把脸，醒一醒睡懵了的大脑。

她拉开卫生间的门，一把打开台盆的龙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沐浴隔断里白雾弥漫，还有比这个龙头发出的更大的流水声。

她偏过头，看见雾气中的花洒下面站着的程北，哗哗的水流倾泻在他完美挺拔的身躯上，皮肤很白，短发乌黑，身上的肌肉均匀、线条流畅，不过于强壮也不过于瘦弱，只觉得清隽俊美。

四目相对，俩人同时愣住，都忘了做出反应。

他站在雾气里，多了种朦胧美。宽肩、窄腰、长腿，还有……

妈呀，颜一一终于回过神来，掉头冲出了卫生间。这场突如其来的“视觉盛宴”对心脏冲击不小，她感觉鼻子下面湿湿的，伸手抹了一把，还好，是水气不是鼻血。

她努力地平息着心绪，尽量保持平静加淡定。这事儿怎么看起来，不淡定的也应该是程北。吃了亏的人是他，几乎被她看光了，虽然清晰度不太高……

还有，他才二十一岁，像是没太多感情经历的人。他会不会把这事儿想得很严重？要不然，等会儿自己解释一下，就说啥都没看见，让他不必有任何思想负担？

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她平静的外表下，其实有点紧张。

程北是穿好了衣服出来的，该遮的地方都遮盖得很好。他用一块干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肤色被热气蒸得粉红，像块鲜嫩润泽的豆腐鱼肉，让她咽了咽，想到一个成语——秀色可餐。

颜一一撇开眼，暗暗地想着，该如何措辞才不会让他感觉难为情。谁知，程北已经扔下手里的毛巾，向她靠了过来。

“南南，”他踌躇着，几次欲言又止，低垂的眸色遮掩着些许期待，“你觉得……我的身材好吗？”

“……！！”颜一一所有原定的措辞都被他一句话扼杀在萌芽。这就……撩上了？看来他是不需要安慰。

委婉温和的语气都被堵回了嗓子眼，她把心里话嚷了出来：“要死吧！你怎么洗澡不锁门？”

程北很委屈：“我洗澡从来不锁门。”

在家里，程北有专门的浴室，比别人家的主卧还大。在这里，巴掌大的房间，他和陆川谁在洗澡一目了然。再说了，陆川眼睛虽然小，但是只看女生，他有的陆川都有，陆川才不会站在卫生间里看他。

颜一一内心抓狂，外表再度保持平静，对他的问题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无视。“我该回去了，你自己记得按时吃药。”

她走了几步，蓦地被他从背后抱住，他高大的身影压下来，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是你说的，喜欢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那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程北一腔委屈，在她耳畔呢喃，“等我再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到法定年龄了。”

这是程北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颜一一今天方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可是，成熟的感觉并不在于年龄。程北的成长环境和别人不同，他任性又张狂，敏感又脆弱。还有一点，人在走入社会开始工作的前后，给人的感觉会很不一样。虽然他们之间只差了五岁，颜一一却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也许，她的内心是喜欢他的，可那又怎样？她已经过了谈谈恋爱玩一玩的年纪，而婚姻，他的肩膀还承担不起。

她到底还是走了，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

颜一一出门，开车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朱玉珍的电话。

朱玉珍直截了当地问：“你还在和那个程北来往吧？”

颜一一眼皮子连跳了两下，简直怀疑她要么是个做特工的，要么是在监视自己。

片刻地犹豫，已经让朱玉珍有了答案。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听我的话，”朱玉珍的语气尖酸刻薄，“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你说贺千帆这不好那不好，那程北是哪里好了？你也不想想，一个能把自己租给别人做临时男朋友的人，用这种不正当的方式赚钱，他能是什么好人？”

“妈，我没说程北哪里好，可是，他也绝不是您想的那种坏人。”

“他不是坏人，可他休想和你在一起。”朱玉珍强硬地说，“我是过来人，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就问你，你对程北知根知底吗？你俩在一起的时候，花的是谁的钱？”

颜一一降下一点车窗，让冷风吹进来，她本来就觉得烦躁，朱玉珍问得一针见血，也是火上浇油。

相识这么久，除了姓名和电话，其实可以说她对程北是一无所知。程北也从不对她提起他的基本情况，他为什么回国，又会在国内待多久？

颜一一并不介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花谁的钱，程北也从没有主动找她要过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她介意的是，他给人的感觉太飘渺，而对于未来的信心和勇气，是需要一点踏实可靠来做基础的。

又或者，只是她现在对程北的喜欢，还做不到义无反顾。

颜一一再次沉默，朱玉珍问：“他到底多大？”

“二十一。”她回答得老老实实。

朱玉珍冷笑：“二十一岁有什么经济能力？那绝对是个吃软饭的。别说我没有早点提醒你，如果他说喜欢你，那肯定是别有用心，无非是看中你傻，你比他同龄的女生更会赚钱给他花。”

“行了，妈。我在开车。”颜一一不想再听下去。她知道程北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早知道，朱玉珍不可能接受他。

那天晚上，颜一一做了个梦，梦见了几辈子遇见的他。

韩彬是优雅睿智的，孟灼言是霸道偏执的，许唯是温柔深情的，而程北，桀骜敏感还带着孩子气。

将醒之时，总有一个恍惚的声音在耳边念：“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颜一一惊醒，天光刚露出鱼肚白。她默默起身坐在梳妆台前，镜中人风华正茂，容颜未老。

一连几天，颜一一都没和程北联系，她觉得，俩人之间的关系，或许应该冷静一下。程北仿佛也感觉到了她的用意，这个总爱用各种理由缠着她的人，这几天变得异常安静。

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颜一一猜到，他大概是在生闷气。

数日后，肖米约了颜一一和程北一起吃饭。早就说好的事拖了这么久，主要是考虑到程北前些时生病，专门等他病好才聚。

肖米把吃饭的地点定在转角阳光西餐厅，因为离程北住的地方远，而且没有直达的公交和地铁，于是肖米叫颜一一下班顺路接了程北一块儿过来。

这天正好是周五，下班时间的街道都有点堵。颜一一赶到程北那儿的时候，远远看见他送一个女孩子出来，站在门口话别。

那女生看起来和程北年纪相仿，肤白腿长，有一头时尚的长卷发。她和程北一起站在夕阳余辉里，莫名让人觉得很般配。

程北一偏头看见了她，说了声：“你来了。”然后，介绍她俩认识。

原来这个女生就是之前给程北打电话的同学，叫叶新雯，据说是有事回国，只待两天就走。

颜一一礼貌地微微点头，向她说：“你好。”

叶新雯也一脸甜美的笑容，很乖地打招呼，叫了声：“姐姐好。”

“……”颜一一同样报以微笑，人家叫姐姐并没什么不对，总比程北当初叫“大婶”要来得更友好。

程北送走了叶新雯，回房穿衣换鞋，颜一一在旁边等他。她注意到，电饭煲里有今天煮的白粥，还有他的手，也是新上的药。

之前，程北总是哄着颜一一过来帮他煮粥，给他上药，她不过来，他就点外卖或者吃方便面，手伤也几天都不管。现在伤口快好了，不用再包扎，一眼就能看出药水的颜色很浓，明显是才上过的。

要么是程北突然改了脾气，要么是家里来了田螺姑娘。

颜一一垂眸不语，听见程北穿戴整齐叫她：“走吧。”

这一路，俩人格外沉默。程北不说话，颜一一更觉得没必要说什么。

上次听程北说过，叶新雯和他是同学，两家还很熟。这样看来，叶新雯和他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年龄相当。这样，不是挺好的？

程北像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坐在旁边，眼风淡淡地扫了扫她，别扭的脸色白得可怕。

俩人到达转角阳光，肖米已经先到了。

她一看见程北就“啧啧”两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帅哥，我那天看到你发的闪照还在想，这是不是P出来的图？现在我看见真人，觉得你简直是不上相啊！”

颜一一忍不住笑了笑：“有进步，你夸人越来越含蓄了。”

程北只是勉强地勾了勾唇角，算是打了个招呼。

肖米已经点好了自己要的牛排，外加几样沙拉、小食和汤，她递过单子，问他俩吃什么。程北说：“随便。”

颜一一知道，他是真的随便。这菜单上的西餐对于他来说，比家常菜还家常，除了那天他亲自下厨的西餐，平时他吃东西都很随便。大概，没有喜欢的，吃什么都一样。

于是，颜一一帮他点了和自己一样的牛排，程北自己又叫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那时候，颜一一不能理解，喝咖啡为什么要不加糖，那味道实在是苦得难以下咽。可是程北喜欢，她也就随他了。

吃饭的过程，俩人仍然彼此沉默，颜一一为了不让肖米觉得尴尬，她还时不时地和肖米说上几句。可是程北，他今天坚定不移地把他话少的特点发扬得淋漓尽致。

程北从小没什么朋友，他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冷清清的大房子里。长大了，他依然话少，尤其是在不熟悉的异性面前，他几乎快成了哑巴。

今天，他更不想说话。

这种莫名其妙、沉默压抑的气氛让肖米察觉到什么，她用八卦的眼神瞟了瞟颜一一，后者的脸上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清冷。

她悄悄按手机，给颜一一发微信：你俩不对劲啊，是不是吵架了？

颜一一低下头回复：没有。

恰在此时，程北叫了服务员：“上瓶红酒。”

颜一一吓一跳，她抬起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一直在吃消炎药吗？不能喝酒的。”

程北淡淡地回答：“停药好几天了，没影响了。”

“那也不行，你酒量浅。”颜一一知道这家的红酒，他招架不住的。

“我想喝。”

颜一一看着他，许久，不再说话。

服务员飞快地上了酒，程北平静地把三人的杯子都倒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端了一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透明的酒杯，清凛鲜红的酒液一口入喉。

颜一一没再管着他，可他每端一次酒杯，每喝下一口，她的心便跟着往下沉了一分。

她看出他在闹脾气，连肖米也看出来了。

她的放任让他眸色愈冷，也愈迷茫。

一个一心买醉的人，是一定会醉的。更何况，程北的酒量本来就不好。

吃完饭，程北还是自己上的车，只是脚步有点虚浮，脸色白得过度。

肖米拍拍颜一一的肩膀，啥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颜一一回头与她告别：“你自己路上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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