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三日,距离发生在上海静安区致远书店的那场枪战已经过去了三天了。这天傍晚的日落时分,在昆山县城以南一处名为陶仁村的地方,藏身于一片芦苇丛中的赤崎森夏从睡梦之中悠悠转醒过来。
“我又梦到了当初和师傅相遇的那一幕了……师傅,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雪恨的!等我亲手杀死了那些害死您的支那特务之后,我就到黄泉路上来陪您,你可要一直等着我啊!”睡梦之中赤崎森夏再次回忆起了当初与大冢芳茂相识的那一幕,她拿出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枚黄金吊坠,低下头去轻吻了一下,眼中含泪的喃喃道。大冢芳茂虽然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但在‘二二六事变’发生之后孤苦无依的赤崎森夏就跟这个性格古怪的男人生活在了一起并备受照顾。似乎是为了赎罪一般,大冢芳茂在枪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赤崎佐夫少佐之后,放走了牧野伸显伯爵,带上年幼的赤崎森夏不辞而别离开了军队,选择了去乡下隐居,由此他也就躲过了‘二二六事变’之后陆军省以及参谋本部对于政变军人的处罚,侥幸免于一死,只是被永久开除了军籍剥夺了所有的荣誉和福利待遇。在这个世界上,父母双亡的赤崎森夏已再无亲人,昔日的杀父仇人大冢芳茂也就成了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执行军事任务之时癫狂不羁但是平日里却是少言寡语喜欢埋头沉思的男人将年幼的赤崎森夏视如己出、关怀备至。赤崎森夏与大冢芳茂生活在一起已近六年,期间大冢芳茂教会了她许多东西,这其中就包括使用和操纵各类枪械、徒手格斗以及一些类似特种作战的技战术要点。而赤崎森夏对待大冢芳茂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仇视向着现如今的崇敬爱慕发生了一点点的改变。这个外表凶恶癫狂的男人给了这个过早失去双亲的少女久违了的家庭的温暖感觉。
从三天之前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傅大冢芳茂在自己眼前被中共地下党的“利剑小组”队员一枪爆头之后,她就誓言要亲手为师父报仇雪恨。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告知任何人关于自己的下落,就连自己的大师姐南造云子都没有见上一面,孤身一人踏上了追踪“利剑小组”的复仇之旅。
当看到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内心之中最后的依托师傅大冢芳茂在自己面前中枪倒下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同时死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具被复仇烈焰所裹挟操纵的躯壳而已。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连续三天三夜不间断的追踪调查,沿着“利剑小组”撤退的苏州河(吴淞江)一路向西追捕搜寻的赤崎森夏终于在昆山县城以南靠近吴淞江边上的一处名为陶仁村的小村庄里发现了疑似是杀害大冢芳茂真凶的中共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站。
已经连续三天水米未进,睡眠也很少的赤崎森夏此时此刻早已经变得蓬头垢面,身上的那一身崭新的水
手服上也满是污泥,袖子和裙摆上更是被荆棘划开了好几个大口子,膝盖和手肘上都有擦破的血痕,但是她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
但埋伏在芦苇丛中已半天有余的赤崎森夏在日落时分看到杀害自己师傅的凶手陆子陵大摇大摆地从那栋二层楼的民房里头走出来,在门口站立吹风的一瞬间……埋伏在五十米开外的赤崎森夏几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了。她虽然强忍着没有站起身来立刻冲陆子陵开枪射击,但是她的手上和胳膊上的青筋已经全部绷起,拳头握得手指的关节都已经发白,甚至连指甲已经深入了皮肉,掐出了鲜血都没有丝毫感觉。看着一身普通农夫打扮的陆子陵依靠着门框悠闲地抽着香烟,埋伏在芦苇丛中的赤崎森夏感到了深深的愤怒——就是眼前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长得好像支那农民的泥腿子特务,居然用一支德国毛瑟98K狙击步枪在近三百米的距离上一枪爆了师傅大冢芳茂的脑袋,这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赤崎森夏很想立刻就开枪,直接干掉眼前这个杀害师傅的仇人,但她知道击毙这个男人很容易,但是她这里一开枪就会直接暴露,屋内的其余的支那特工必然会开枪反击,以一己之力实在是很难与这些装备了美式德式武器的支那特务周旋。所以她强忍下怒火,打算入夜之后等这些支那特务都进入梦乡之后再潜入屋内,将他们一一杀死,现在自己只能极力忍耐,万万不能提前暴露。
但强忍怒火说得容易做起来难,看到自己的仇人就在距离自己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有恃无恐地抽烟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趴在芦苇丛中挨饿受冻的赤崎森夏恨得牙根直痒,趴在泥地上的她可以清晰无误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越来越响,而随着每一声心跳,自己体内的血流都加快了几分,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当陆子陵终于抽完了一支香烟扔下烟头关上屋门准备上楼睡觉休息的时候,赤崎森夏心中的怒火也已经沸腾到了极点,内心熊熊的怒火似乎马上就要从眼耳口鼻之中喷涌而出,将眼前这栋二层民居燃烧成灰烬。
午夜三更时分,这栋两层小楼之中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三个小时左右了,赤崎森夏估摸着楼内的支那地下抵抗分子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她终于打算动手了。手持一支南部式手枪的她如同一只矫捷的兔子矮身窜出了藏身的那片芦苇丛,猫着腰疾步快走着向着那栋二层小楼扑去。经过近一天的蹲守,她已经基本摸清了楼内各个房间人员的入住情况。她知道自己的杀师仇人那个枪法极准的支那狙击手就住在二楼东边的那间有小阳台的屋子里。
“咔哒——”一声轻微的脆响,一个如同鹰爪一般的捆绑着麻绳的自制三爪小铁钩经过赤崎森夏的抛掷准确无误的勾住了二楼阳台的石制扶手,赤崎森夏拉了拉绳索之后身手敏捷,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一般三
两下就爬上了二楼阳台。这个铁钩是从附近的一艘木制小渔船上拿来的,而那艘渔船上的一对好心赠饭于她的支那渔民夫妇却已经遭了她的毒手,因为她不想走漏任何关于自己动向的消息。
赤崎森夏伸手扶住石制栏杆,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二楼阳台上。确认屋内熟睡的众人没有被自己惊醒之后她这才缓缓起身并给自己手中的那支南部式手枪上了膛。二楼东侧卧室之中一片漆黑,凭借着朦胧的月色,赤崎森夏看到一个人影裹着被子靠墙躺在一张老式木床之上,鼾声如雷。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靠墙的一张床、靠窗的一张木制写字台、一把凳子和床边上摆放的一只一人多高的老式衣柜而已。显然这处秘密联络点并不是这伙支那抵抗分子打算长期驻足的地方。
“师傅,森夏今天要给你报仇了!”赤崎森夏一咬牙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卧室通往阳台的那扇小木门,一闪身进入了屋内。没有丝毫迟疑,她一抬手对准那个躺倒在**鼾声如雷的背影“啪啪啪——”连开三枪。
“噗噗噗——”子弹射入棉被之中如中破革,声音发闷一点都不似击中人体时的声音。赤崎森夏心中“咯噔——”一下上前两步一把揭开了那床被子,顿时一个一米多长的双人棉花枕头咕噜噜从被子里头滚落了出来。
“不好!”赤崎森夏心中陡然一惊,已然知道自己已中计,她向后倒退两步准备转身就走。
而在此时床边的那只一人多高的老式衣柜的柜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手持一把柯尔特手枪的陆子陵从里头猛冲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瞄准了赤崎森夏的脑袋,他面沉似水语气严厉地用日语喝道:“不准动!现在有好几支枪的枪口在不同的方向同时瞄准着你的脑袋、胸口等周身要害,不等你举枪瞄准我,你就会一命呜呼的!放下你手中的枪,我们优待俘虏!”
赤崎森夏微微愣了一下,稍一沉默之后苦笑了一下,就此扔掉了手中的那把南部式手枪,无奈地说道:“我认输了!你们在附近布下了狙击手了吧?嗯,看样子比杀死师傅的时候藏得还要更为隐秘,我根本感觉不到他们所隐藏的位置,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刺杀你们,所以早就做好了应对之策只等我自投罗网了对吧?”
陆子陵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一脚将那把南部式手枪踢得远远的,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师父就是那个叫做大冢芳茂的日本杀手吧?听说是南造云子从日本国内请来的强援,确实很厉害,军统苏州站以及我们在致远书店联络站的同志们在他和他的‘特别搜捕小队’手上吃了大亏,死伤极其惨重。另外军统安插在日军宪兵总部内的高级间谍金田权三郎已经一连多日没有消息发回,对于苏州站长徐文川发去的联络电报也没有任何回复,想必也是遭了你们毒手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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