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冤家路窄
9、冤家路窄
萧冥羽一只脚刚要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步入客厅,芳婶已有说有笑的引了一个人进来,抬头看见他,忙热情的介绍:“甥少爷,这位就是新来的萧先生。”
客厅里吊着垂花型的水晶大吊灯,通明的灯火把个客厅照得雪亮,萧冥羽和那位甥少爷四目相对的瞧清楚彼此之后,两个人就都是一愣。
难怪昨晚这个男人在日本人面前会那么有面子,原来他就是林耀庭啊!
恍然大悟的萧冥羽一只脚还在台阶上,一时就钉在哪里,不知是该上去拿那把藏在枕头下面的□□,还是该下去直接冲出梁府。比之他的一脸纠结,甥少爷林耀庭的表情却很快从惊讶变成了玩味。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快走两步,林耀庭就站在了萧冥羽的面前,倒免去了他挣扎着要怎么办的烦心:“我只当昨日一会后再不得机会相见了呢!”
这两句说的声音颇大,芳婶只道他们两人是熟识的,就上来问甥少爷要不要吃宵夜。
“准备点萧先生喜欢吃的吧,我们一起吃。”
林耀庭的话是对芳婶说的,眼睛却是一直盯在萧冥羽身上,只像要把他那身湖蓝的长衫盯透看穿一般。
萧冥羽此刻也的确觉得,自己在这位甥少爷面前穿没穿衣服实在没有太大差别,昨天晚上的事,身份难道还不等于曝光么?
“萧先生是吧?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一回却连个谢字都没得到,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啊。”笑嘻嘻的携了萧冥羽的手,林耀庭带了几分胁迫的拉他上了楼。
梁鸣士没有儿子,拿这个外甥就当亲儿子看。林耀庭在这所宅子里也有他自己的一个房间,就在萧冥羽三楼的隔壁,一向是锁着的。萧冥羽虽然没有进去过,但从楼下能看到那间房带着个大晒台,肯定是要比他住的那间卧室要大上许多倍。
“那我现在道谢,应该还不算太迟吧?”眼下这种时候,自己房间里放着至关重要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唯一的办法,也只能虚与委蛇的跟他周旋了。
两个人在林耀庭的房门前站定,林耀庭取钥匙开门:“迟不迟的还在其次,关键是萧先生昨天把我扔在马路上一跑了之,现在被我逼出一个谢字来,怎么听都少了点诚意吧?”
萧冥羽推断他口中的诚意定然是指自己背后组织的消息无疑,他舅父梁鸣士从“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上海除租界外彻底沦陷后就立志做铁杆汉奸了。姓林的不把自己交给日本人,指不定有什么更险恶的用心呢,也许是想让自己反水做双面间谍也说不定。
“诚意这东西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挂在嘴上的。”虚应了一句,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萧冥羽基于两个理由绝对不会拿出林耀庭想要的那种诚意,一是曼婷和韬世还在军统手里;二是秃鹫、灯影这样在上海潜伏的军统特工目前行的也是抗日锄奸的正义之举。在这两个前提下,他要是向日本人或汉奸低了头,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个肉身?
“哦?那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怕是还记恨我打你的那两下吧?”
那两下是挺疼的,尤其枪托砸在肩头的那一下。但萧冥羽后来已经明白了他当时帮自己脱身的用意,也就没什么了。
“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识好歹。”为表善意,萧冥羽很勉强的笑了一下。
林耀庭的目光扫过他的笑脸,忽而顿住了手上开锁的动作:“萧先生贵庚?”
“十八。”不清楚对方怎么突然想到了问这个,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顾宗坤”的确只有十八岁。
“萧老弟倒是老成持重的很啊!”林耀庭点了下头,似乎不经意间就将对萧冥羽的称呼改了口。
这句话说不上是褒是贬,萧冥羽也只是一笑,他的这副躯体里装着的是个二十七岁的灵魂,比十八岁的年纪显得老成是应该的吧!
“我这房间许久没有打扫过了,不如去萧老弟房间坐坐如何?”问着如何,却并不等萧冥羽作答,林耀庭突然拔下自己房门上的钥匙,抬腿就往萧冥羽的房间走去。
林耀庭的话锋转的太快,萧冥羽一下没反应过来,行动已快过思考,几乎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就蹿到了林耀庭前面。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然挡在房门口。
“萧老弟这是......不欢迎?”这话,大可当羞辱来听,在这所宅子里,哪里有萧冥羽欢不欢迎的资格?
萧冥羽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猫用爪子扑棱着玩的小耗子,已经在人家口边了,明知道没机会,还在做着垂死挣扎。
只是,那猫一刻不肯下嘴,老鼠总还是盼着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当下萧冥羽将头一歪,略带了点淘气的神情靠在了他房间的门框上,那姿态倒生出了几分十八岁年纪该有的俏皮和天真来:“我房间小,只有一张单人床,怕没处给甥少爷坐。”
“那......”林耀庭顿了顿,屈臂撑在了萧冥羽头上,有几分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眼睛,染了笑意的唇角一挑,才低低的开口:“萧老弟是想到我房里,坐坐大床?”
这话连同说话的语气都不免过于轻浮孟浪了,林耀庭那张酷似幽羽的脸又贴的太近,呼吸吹拂在脸上,萧冥羽拢在他身影下的面颊顿时染上了层薄粉。
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萧冥羽早就不是毛头小子的年龄,感情用事这东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有限度了。眼前他很清楚这是“顾宗坤”在面对林耀庭,而不是萧冥羽面对萧幽羽。
哥哥,就是他已经逝去的梦,美妙,却不可重现。而眼前的人事,若也要以梦形容,那必定是噩梦无疑。
将身体从林耀庭的压迫下移出来些,萧冥羽依然没有让开房门的意思:“甥少爷玩笑了,聊天而已,二楼的书房我想更合适些。”
“看来萧老弟今天是抵死不会让我进你的门了?”林耀庭看了看眼前的门板,又看了看萧冥羽,嗤声一笑:“莫不是萧老弟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这种时候,萧冥羽很清楚如果林耀庭存心要进去他根本不可能拦得住。但他也看明白了一点,这只大猫可能已经彻底把他看成了囊中物了,倒不想那么急着弄死。既然林耀庭并不捅破自己身份这层窗户纸,萧冥羽自然没有理由自寻死路去主动说破。
扬起头,萧冥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那甥少爷觉得我藏了什么在里面呢?”
“我想总不会是金屋藏娇吧!”林耀庭黑亮的眸子一暗,眯了眯眼,那眼光七分促狭的背后隐藏了三分犀利。
“藏娇?甥少爷真会说笑。我上无片瓦遮身体,下无寸土立足地,甥少爷若是美娇娘会让我这种失了学的穷学生来藏么?”
这话让林耀庭朗声大笑起来,笑毕却附耳过来:“萧老弟要真的仅仅只是失学青年,那我倒可以把你金屋藏娇了。”
萧冥羽前世就因为生的颇有几分阴柔的中性美,身边时时会惹上些狂蜂浪蝶,所以很不喜欢这种轻薄的玩笑。但当下他又不能真恼,只好对林耀庭冷哼了一声:“甥少爷藏娇之前怕是该先配副眼镜戴戴吧,这男女可都分不清了。”
“谁说男人就不能被藏娇了?”说完这句,林耀庭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萧老弟说的也对,我的眼神是不大好,昨天萧老弟是怎么从天而降掉到我怀里来的我都没看清楚。”
敛了视线,垂下眼帘,萧冥羽没有去接口这话。林耀庭有意提起这事,那意思该是猫玩弄够了,打算把老鼠吞了吧?
暗暗伸了一只手到后面,想着必要时可以不动声色的打开房门先冲进去拿到那把□□。萧冥羽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的,如果林耀庭现在要把他送到日本宪兵司令部或者76号特工总部,那他至少要先拿那把□□跟他拼上一拼。
哪知林耀庭却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般,一把揽住了肩头,将他带离了那扇房门,拥着往楼下走去:“芳婶宵夜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谈。”
感觉就像比武的双方已经站在擂台上了,结果裁判吹哨喊了开始,对方却突然跳下擂台说不打了的感觉,萧冥羽被他弄的就是一怔。
对于林耀庭不按常理出牌路数,萧冥羽愈发摸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觉得自己现在被动极了。但他又不得不跟着他的打法玩,大有被人牵着鼻子的沮丧感。
宵夜准备的也很简单,餐厅里十二人座的长餐桌前就坐了他们两个。林耀庭坐在主位已经吃完了,萧冥羽这个在下手作陪的还搅着碗里的大半碗麦片粥不想往嘴里送。
芳婶这时从楼下下来,说给甥少爷的房间打扫过了,床单被罩什么的换了新的,被子也加了床羽绒的,问现在要不要放洗澡水。
“不用了,一会儿我自己放就行了。过会儿我还要跟萧先生去书房对对这个月的账目,没那么早睡。”
听林耀庭这么一说,萧冥羽更吃不下了。他原本还思量着只要能过得今晚这一关去,明天带着东西一溜,最多这份工作不要了,横竖租界里还不是日本人的天下,看似山重水复疑无路也未必就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现在一看,这姓林的小子虽然长了一张酷似哥哥的英俊面孔,可惜有红似白儿的那张脸下面,心都黑透了!萧冥羽觉得又看到了猫把爪子放在了老鼠的肚皮上,可着劲儿的逗弄,既不让它逃,也不让它死。
狠狠的把半碗粥全扒拉到嘴里,萧冥羽把碗往餐桌上一放就站了起来:“那这就对吧,甥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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