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29)

刘芳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见月香早烧好了饭,一见刘芳回来,就熄了火,把热在锅里的饭菜往桌上端。

刘芳提着菜篓到灶房门口拦住了见月香,说什么也要把笋鸡煨了:“晚会儿吃饭也没什么,这顿不煨就没机会了。”

她没有往日的凌厉,说话时低垂着眼,一说完就绕开见月香往灶房里去,熟练的剥笋切笋,爆香了仔鸡,连带着油一起倒进锅里,再拍了两瓣姜,锅盖一盖,起火煨了起来。

见月香靠在门边,她知道刘芳有话给自己讲,果然,锅中汤咕嘟咕嘟响起来的时候,刘芳开了口:“月香,蒋文让我住到他那儿去,今天下午就得走。”

说这话时,刘芳心虚得不敢看见月香的眼睛,只顾盯着灶膛里哔剥作响的火星子。

原来是这事,见月香轻轻抿了下唇,她完全理解的,本来就要和蒋文离婚了,自己住在蒋文家里也不合适,至于刘芳,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蒋文早该接她过去过过舒服日子了。

这郊外的小房子住着阴暗潮湿,离城里又远,进进出出做什么都不方便。

屋顶的瓦三不五时就要去翻,刘芳年纪又大了,若自己搬走了,她一个人肯定是翻不了的,不翻的话,那就等着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还有屋前的院落,还是土坝子,晴起来灰大需要每日里洒水,下雨了又满地是泥,一走一裤腿的泥点子。

无论怎么看,都是住在城中的小洋楼里更舒适。

“妈,你尽管去吧。”见月香笑了下,“我已经托人找房子了,过两天也要搬出去。”

“你也要搬走了?”刘芳吃了一惊,“你……你大可以住在这里,我一走,这里也没人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说完,又担心见月香有所顾忌,于是添了一句:“蒋文是不会回来的……”

“没关系,我住城里也更方便些。”见月香出声。

她说的也是实话,如今她只身一人,也没什么花费,孟洛川给她的工资完全够在外租个房子的,住在青川城里,每日也不用再起早贪黑。

刘芳默然片刻,缓缓出声:“月香,是我们蒋家对不住你。”

见月香没有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没关系不介意?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的心没有一刻不为此痛着,可该责备怨恨的是蒋文,甚至是她自己,无论怎样也怪不到眼前的刘芳。

两人静默无言的吃完这顿早过了饭点的午饭,然后刘芳收拾包袱,一个人离开了石桥巷。

到红钟小洋楼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时间,一进门,杜筱就指了指厨房:“你来得太晚了,先熬鱼米粥,喂了保立,再给我们做饭去。”

杜筱半躺在沙发上看杂志,蒋文不见影子。

刘芳看着满地乱拱的蒋保立,只觉得满肚子的气:“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先做着?把孩子饿坏了你不心疼?”

杜筱豁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半眯着:“上午刚给你说过,在我家,就要照我的规矩做,今晚你不用吃饭了,做好饭把衣篓里的脏衣服洗干净。”

“你!”刘芳气红了眼,她直想一走了之。

杜筱似乎是看出了刘芳的心思,唇一扬:“你要想走,随时可以走,只是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

“当然,蒋文和蒋保立也就再也和你没关系了。”

刘芳泄了气,挽起袖子,埋头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是用的瓦斯炉,刘芳不太会,一锅粥做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做好了,端着粥上来喂蒋保立时,孩子说什么也不要吃,杜筱接过了刘芳手里的粥碗,闻了一鼻子,然后整个将粥扔进了垃圾桶里:“都糊了,你就给你孙子吃糊粥?去重做过!”

话音落下,蒋文正好从外边回来,屋里闹哄哄的,刘芳红着眼,见到蒋文连忙嚷了起来:“你找的什么恶毒心肠的女人!刻意的刁难我,蒋文,我是你妈,你不管管吗?”

蒋文皱起眉往沙发边走:“怎么了这是,筱,妈她惹着你了?”

杜筱又躺了下去,双腿交叠着,伸手把粥碗递到蒋文跟前:“你自己闻闻,妈就做这糊了的粥给蒋保立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保立肠胃本就不好,吃坏了肚子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我不过就是叫妈重做一碗,不应该吗?”

蒋文接过碗来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保立可是你的亲孙子,怎么也不能糊弄他啊!”

“哎哟,有什么大不了,糊的吃了还消食呢!”刘芳急了,“再说了,你们那瓦斯炉子,我从来没用过……”

“好了妈!”蒋文把刘芳往厨房里推,“我教你怎么用,这炉子比烧柴火容易多了。”

两人一进厨房,蒋文就压低了嗓音:“妈,杜筱她是这个性子,你平时听着她的就好了,她叫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又不会少两块肉!”

“她还不许我吃饭呢!”刘芳又嚷起来,不吃饭不就会少肉了嘛。

“嘿呀,轻点轻点,妈,杜筱她就是和你说着玩的,哪能真不让你吃饭?”蒋文和稀泥。

刘芳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里是杜筱说了算,连自己儿子也得听那女人的话。

一对小情/人带着孩子在客厅里嬉笑,刘芳一个人在厨房中忙碌,等她重新熬了粥喂蒋保立吃了,又忙不迭的去做晚饭。

这晚饭,杜筱还就真没让刘芳吃,就在即将上桌吃饭时,杜筱指了指一个人趴在茶几边的孩子,刘芳于是只得先照看着孩子去,等杜筱和蒋文吃完,也就没剩下什么菜了,刘芳含了一包眼泪去收拾桌子,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她只觉得自己是白生白养了这么个儿子。

也不知道蒋文是发了什么傻,家里那样好的媳妇不要,偏偏上赶着要这个恶女人!

……

孟洛川还是托冯谦谦,才在积墨巷旁边找了间屋子。

是一家面馆的二楼,不大的亭子间,原本堆满了杂物,见月香自己打扫了,安置上一张小床,虽不宽敞倒还干净,她一个人住着也绰绰有余了。

见月香又给面馆的老板多交了些伙食费,这样每天中午可以来面馆里吃一餐。

孟洛川和冯谦谦父子俩也跟着见月香来这面馆吃午餐,面馆本是早晚生意好,这一下连带着中午也热闹了起来。

四个人分坐四方桌的四个面,老板一个托盘上了三碗面上来,只剩下见月香的三鲜炒粉还没来。

孟洛川起身去多拿了个小碗,从筷屉里抽出一双新的筷子来,夹了些自己碗里的面条,递到见月香面前去:“先吃着罢,不然你一人干坐着看,我们怎么吃得下去。”

冯谦谦吃了一筷子面,默不作声的笑了笑,见月香就坐冯谦谦对面,见到他的笑意,脸倒先红了。

可也不好推脱,说了声谢谢,就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婚是肯定可以离的,不仅可以离,你还能告蒋文过失杀人。”孟洛川出声。

近几日里,关于见月香和蒋文之间的私事在青川里传得沸沸扬扬,又因为蒋文那一个告示,弄得许多人都信以为真,特别是对见月香心怀嫉妒的,本就见不得年纪轻轻的见月香画技了得,又眼红通雅画廊人气兴旺,于是别有用心的捕风捉影,传得见月香和孟洛川之间乌七八糟,连带着通雅画廊也成了乌糟之地。

书画圈子里的人本就爱惜名声,只求一个清誉,谁也不愿和这些流言搅合在一起,因此也就离通雅越远越好。

画廊的人气一落千丈,每日里还肯来看画的,也就只剩下李斯奇了。

好在孟洛川底子厚实,也不在乎这点生意,画廊倒也还能开得下去。

“你要告他吗?”孟洛川问。

见月香毫不犹豫的点头:“告。”

“好,有你一句话就行了。”孟洛川说到,“我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话音刚落,忽地一块烂泥巴一下砸到了四人坐的桌面上来。

远远的,只听有人在喊:“奸夫**/妇!害人偿命!”

抬起头,街巷间人来人往,却看不到究竟是谁干的。

孟洛川把筷子放下,拿出口袋里的帕子来递给见月香,示意她擦擦衣衫前沾上的泥巴点子。

见月香也不生气,大家都是看了报纸,自然以为报纸上说的就是真的,他们信了谣言,错在传出谣言的人。

只是委屈了孟洛川。

见月香擦完泥点后没有把帕子还回去,她叫来老板将桌面处理干净后,才冲孟洛川轻轻开口:“对不起,连累你也要受这莫须有的指责。”

孟洛川拿着筷子搅了一下面,忽然出声:“我不无辜。”

见月香几乎怔住,捏在手心里的帕子也一下变得烫手起来。

“咳咳,走,回去看铺子去!”冯谦谦拍了冯祥瑞脑袋一下,扯着他要走。

冯祥瑞一脸委屈:“爸,我还没吃完呢!”

“吃吃吃!一天只知道吃!面都进泥了,还吃什么!”冯谦谦叹息,没个好眼色怎么做得好生意?这四季斋往后交到这傻儿子手里,可真不放心!

说罢,勾着冯祥瑞就走。

桌面上一下只剩下见月香和孟洛川两人。

见月香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孟洛川已经换了话头:“明年三月份,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将在北/京举行,全国各地都会送参展作品上去,我们青川有两个名额,你想不想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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