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姜大鱼看店,姜小溪又跑去光叔那里。
三斤新鲜的牛腱子切好,装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又要做酱牛肉给大鱼吃?”光叔又往袋子里塞了一包炖肉料,看了姜小溪一眼,“你这孩子就是老实,这么实心实意对他,将来……算了……”光叔叹口气,他从小看着姜小溪长大,有些事情他心里有数。
姜大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也不会属于多鱼岛,现在小溪天天围着他转,将来怕是要伤心。
可是看到小溪自从姜大鱼来了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样子,有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姜小溪又和光叔光婶聊了一会儿,便提着牛肉往回走,刚走到店门口,就看见八斗灰头土脸跑了出来。
一个跑得太急,一个退得太晚,两人结结实实撞到一起。
姜小溪闷哼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八斗也被撞得趔趄两步,抬头看清来人,刚要说什么,就被猛然拉来的门打断了。
姜大鱼从台阶上下来,两步到了姜小溪跟前,两手抄到他腋下,像抱小孩一样,把被撞得懵圈的姜小溪提了起来。
然后冷着脸回头看八斗,吐出一个字:“滚!”
八斗仿佛受了惊吓,急急喘了两口气,恶狠狠瞪了姜小溪一眼,转身跑了。
“他……怎么了?”姜小溪一脸惊愕。
姜大鱼半抱着他往回走,两步跨上台阶,进到店里,把人放到椅子上,接过他手里的牛肉放好,才慢条斯理地说:“来找他的狗。”
“啊?他的狗不会还在河里吧?”姜小溪想起午饭时姜大鱼告诉他,把八斗家的狼狗踹到河里了,不由地有些紧张,“你不是说还有气吗?”
姜大鱼看他那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简直要气笑了:“姜小溪,我没来之前,你也是这么被人欺负吗?也这么怂吗?”
姜小溪又瞪圆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了:“以前也就是八斗这几个人来找找麻烦,没什么大事,我都能忍。再说,我也没有很怂吧……”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那你在害怕什么?”姜大鱼冷哼一声,“我把他狗踹河里,谁看见了?他来找狗,还要闹事,我还不能让他滚?倒是你,一副理亏的样子,让别人看着就想欺负你。”
“哦,”姜小溪臊眉耷拉眼。
“他找不到狗,怀疑是我,就找来了。我把他赶出去了,就这么简单。”姜大鱼平静地说。
当然不是。
八斗从后山找到狗的时候,那狗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再晚去一步,他家狗就得出殡。一打听,知道刚刚来过后山的只有姜大鱼,他气不过,怒气冲冲便来质问,冲动之下早就忘了自己被一脚踹吐血的事情了。
冷饮店面积不大,一个小小的操作台加上五六张桌椅,一眼就能看清全貌。浅米色简约布置,跟主人一样看起来干净整洁。
店里只有姜大鱼在,天太热,他把上衣脱了,光着精壮的上身在拖地。后背上几条深深浅浅的伤疤,随着动作起起伏伏。像蛰伏的豹,只要你一旦发出声响或者露出敌意,它随时会扑过来拧断你的喉咙。
人都进来了,这个时候认怂就太丢脸了。
八斗提高了嗓门,显得气势汹汹:“我知道是你。我告诉你,要是我家狗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姜大鱼慢慢直起身子,手肘搁在拖把杆上,面无表情看着八斗放狠话。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我看你能护他多久。”八斗不懂见好就收,只会恃强凌弱,见姜大鱼没反应,本来想放完狠话就赶紧走的心思又来劲了。
他阴恻恻地舔舔嘴唇:“怎么,你也想上那个怂包?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男人吧!打着失忆的名头住在他家,谁知道心里装了什么龌龊的想法。”
姜大鱼眼神沉了沉,他听到了“也”。
“他身子软,性子也软,就是不知道叫起来软不软……”八斗的眼神滑腻腻,不知道想到什么,玩味地笑起来,带着点挑衅去看姜大鱼。
说起来,自从姜小溪从云城回来,他就藏了这个心思——曾经病秧子一样的瘦弱少年变成了青葱一样嫩白的青年,又软又怂,还天真得要命——每次见到姜小溪,由最开始的想要欺负两下,渐渐变成了想要干别的,想要更多,想得心里都发狂了。可是,偏偏来了一个野男人,坏了自己好事。
姜大鱼把拖把放到水盆里,然后去角落里开冰箱。
八斗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嘴里还在说个不停:“等着看吧,姜小溪早晚有一天落我手里——”
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八斗脖子上顶着一根冰锥,是姜小溪昨晚冻在冰箱里用来挫冰的。此刻,锋利的尖头顶在脖子大动脉上,另一头握在姜大鱼手里。
姜大鱼过来得速度太快,以至于八斗半步都没退出去就被“捕获”了。
散发着热气的身体像一座塔,居高临下,一张脸浸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呼吸不疾不徐,喷在八斗脸上。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八斗只觉得从尾椎爬上一股凉意,并迅速涌上四肢百骸。
冰锥的尖头已经刺破皮肤,冰凉刺骨,更衬出那股温热的流动触感明显。
“你要是敢,我杀了你。”阴冷的声音像吐着红信子的蛇。
八斗相信,姜大鱼在此刻是真的想要他死。
“滚!”
八斗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出了冷饮店,撞到姜小溪的时候,他手捂着脖子,是以姜小溪没看见被冰锥刺出的伤口还在流血。
“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姜大鱼后面这句话脱口就说了出来,没过大脑,说完就觉得不妥。果然,姜小溪眼角眉梢又往下耷拉了一寸。他低头沉默着,刚才还惊慌的人,突然又陷入另一个更沉重的惊慌里。
对啊,以后姜大鱼离开了,我可怎么办?
两个月,足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养成习惯、行成依赖。姜大鱼已经在这两个月里融入了他和小川的生活,成为了姜家的家庭成员,甚至有点顶梁柱的意思。
姜小溪的人生信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父母走了,爷爷走了,他担负着自己和小川的生活,其实自己心里压力很大。但自从姜大鱼来了之后,好像这副担子被神奇地转移到对方身上了。
光叔和其他邻居说过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来,让他整颗心突然飘起来,落不到实处。
“想什么呢?”姜大鱼拧着眉毛,哭笑不得,“我要是走了,上哪里再去找这么个世外桃源。而且我的仇家那么凶残,万一我一出岛就被打死呢?”
他拉把椅子过来,坐在姜小溪对面,膝盖抵着膝盖,微微弯下腰,抬头去看姜小溪的脸色,还学人做了个皱脸的表情,一下子就把姜小溪逗笑了。
姜小溪抬手捏他高挺的鼻子,嘟囔了一句“好凶”。
“那倒是,多鱼岛风景秀美,人杰地灵,你要是离开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了。”姜小溪又振奋起来,“将来你恢复了记忆,也可以留下来呀!”
“到时候,如果外面有工作,我就辞了。如果找到了父母家人,我就告诉他们我要来这里定居,然后还可以接他们过来度假。”姜大鱼说。
姜小溪整张脸都放着光,使劲点点头。
好骗得要命。
牛肉切大块洗干净,再用热水焯一焯,码进一口铜锅里。然后依次倒黄酒、老抽、炖肉料,全部备好,端上灶台,开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炖两个小时。
姜小溪围着一条浅蓝色围裙,精准计算着牛肉和调料的对比,时间和火候的掌控也记在旁边的便签纸上。看着鼻头不一会儿便冒出细小汗珠的一张粉脸,姜大鱼调侃:“你做饭的时候很像一个数学家,所有的宇宙公式都围在你身边,等候你差遣。”
简直可爱极了。
姜小溪咯咯笑起来:“我小时候数学可差了,常常完不成作业被老师罚站。上了高中以后,就更差了。好不容易考上云城师范,算是熬出头了。”
“那怎么不留在云城?”
“我舍不得爷爷和小川,而且……”姜小溪撇撇嘴,想起以前的事有点小忧愁,“我是真的很社恐,一去人多的地方就不自在,还是在家里待着开心。”他拿勺子又撇了一遍浮沫,等彻底干净了,才盖好锅盖。
又问:“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姜大鱼说:“出息不是判断一个人生活是否舒服的量尺,只要你自己觉得舒服就可以了。”
“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舒服吗?”
“舒服。”
姜小溪脸上笑开了花,他极容易满足,只要小川和大鱼觉得现在的生活舒服,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肯定和安慰。
“小溪,”姜大鱼喊他,然后斟酌了一下,问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以前八斗怎么欺负你的?”
“嗯?”姜小溪想了想,有些生气,“他最讨厌了,小时候就喜欢欺负我,常常把我的文具弄坏,有时候还骂我。我那时候很怕他,见了他都绕着走。不过爷爷还在的时候,还没大有事。后来爷爷不在了,他就开始变本加厉。”
“怎么个变本加厉法?动过手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之类的。”姜大鱼瞳仁很黑,看人很专注,让姜小溪有一种自己很被珍惜的感觉。
他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那些欺负也不算什么讨厌的事了。
“你没来的时候,他有时候来店里一待半天,也不走,就盯着我看,看得我毛毛的。”姜小溪很平常地说,“有时候会突然凑过来,吓我一跳。我们没有动过手,只有一次,他突然推我,还把我推到了厨房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可能是想打人。”
姜大鱼眼神冷下来:“然后呢?”
“然后正好光叔进来了,给光婶买棒棒冰,就把八斗轰出去了。”姜小溪得意起来,一点也没有差点大难临头的自觉,“再然后,你就来啦!他就吐血了,他的狗也掉进河里了。”
姜大鱼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好说出了父母教育子女的那句经典台词:“小溪,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你知道吗?以后不要单独和八斗这样的人在一起。”
姜小溪点点头,很敷衍。
算了,以后还是看紧一点吧!姜大鱼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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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溪现在还是个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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