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躲在暖阁里美滋滋地看着话本吃零食,轻松快活,外头陪同的嫔妃和命妇们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戏听下去。
太后说精力不济要休息,那是谁也不敢来打扰的,可耿宁舒这么久不见人影,就让福晋感觉很不妙了。
迷路、冲撞了贵人,亦或是闯了什么祸,这些不好的想法在她脑子里不断翻飞着,终于忍不住起身去找。
因为耿宁舒身份的原因,进宫是没有带人的,福晋还担心不容易打听到,没想到进了更衣的隔间一问,就有人通知了宁寿宫的人。
嬷嬷亲自过来的,对于耿宁舒的去向早有准备,“耿格格送的润手膏太后娘娘用着不错,奴才就斗胆让她跟太医写方子去了。四福晋不必担心,奴才等人会照看好耿格格的。”
福晋听到耿宁舒的下落就放下心来,也认得她是宁寿宫中管事的,客气地笑道:“能为太后尽心是她的福气,耿格格年纪小又是初次入宫,如有什么言行举止上不得当的,还请嬷嬷教导一二。”
“不敢不敢。”嬷嬷连声推辞,这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不敢。
面前这位四福晋还不知道,她嘴里这个能让自己随意指教的耿格格,早就成了宁寿宫里半个小主子了。要不是四爷特意找太后说过,进宫以后别让耿格格太过显眼,免得生出麻烦来,她们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太后许久没跟耿宁舒见面了,让她读完了话本子还不够,嬷嬷回到暖阁里,太后正拉着人留她吃烤肉,“宴席上那些菜清汤寡水冷冰冰的,不好吃,你先吃饱了肚子再去。”
有好吃的耿宁舒当然心动,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来是干嘛的,“我知道皇玛嬷是心疼我,可是我要是一直不在,四爷的福晋和其他人等会到处找我,闹出动静来就不好了。”
“格格不用担心。”嬷嬷将刚才跟福晋说过的话转告了她。
“这点子事儿哀家会想不到?”太后直接喊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呈上来。”
耿宁舒笑着给她比大拇指,“皇玛嬷神机妙算!”
没了后顾之忧,她就安心留下吃东西了。宁寿宫的烤肉师傅和羊都是特意从草原送过来的,做出来的烤肉格外地道香嫩,她吃得很是满足,一张小嘴油汪汪的。
太后看她大口大口吃着,笑得格外开心,“多吃一些,拿酥脆的羊皮裹着更好吃。”她年纪大了牙口不好,这些已经吃不大动了,不过看年轻人吃得香,她也是开心的。
耿宁舒觉得,这是投喂的快乐,就跟武格格喂吨吨吨似的。
等到寿宴快开始前,耿宁舒才回到福晋身边。福晋轻声问:“事情都办妥了?”她点点头。
李侧福晋竖起耳朵来听,还是不知道福晋派她去干什么了。不过她现在也没力气来找茬,在畅音阁坐了一下午,她现在是又累又饿。
康熙爷迎着太后过来,众人又是一通跪拜和祝福,好长一阵子的仪式之后才能入席。
耿宁舒的位置离太后已经十万八千里了,看到桌上的菜她才明白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四爷要跑到自己院子里来蹭吃蹭喝。
蒸菜软趴趴的,看着一点胃口都没有,鸡鸭鹅为了造型好看都是整只的,让她们这些时刻牢记要优雅的贵妇们如何下嘴?她很庆幸,还好刚才在太后那边已经吃饱了。
福晋忍着肚子饿,还盯着她这边的动静,耿宁舒好吃的事情府里的人全都知道,她生怕耿宁舒在饥饿之下出什么岔子。不过看耿宁舒没有乱动筷子,她松了口气,还算是有点眼力劲儿的,知道跟着她们行动,没有乱来。
落座之后,康熙爷起身给太后敬酒祝词,阿哥们也跟着,太后看了一圈问:“今儿胤礽怎么没来?”
她的声音不大,可来敬酒的阿哥们都听见了,低着头,悄悄去看康熙爷的脸色。康熙爷最近都没主动提起过这位废太子,他们更不敢提,想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康熙爷眼神闪了闪,废掉太子之后他没告知太后自己把胤礽关起来了,只是道:“他最近着了凉,朕就让他养着了,皇额娘要是想他了,儿子让他身子好了之后来看您。”
底下的阿哥们听在耳朵里俱是一震,难不成这是要放废太子出来的意思?
太后道:“哀家就是没见着他问问,孩子的身体重要,不用专程来了。”
“劳皇额娘挂心了,”康熙爷亲自将一只装着甜品的碗递过去,“您尝尝这道羊奶羹。”
虽然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可有些人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麻,首当其冲的就是直郡王。晚宴结束之后,他立刻找到康熙爷禀报,“皇阿玛,儿臣在看守废太子时,他夜夜咒骂,想来是极为不满您的。”
“哦?”康熙爷道:“他都说什么了?”
直郡王低着头,“都是些大不敬的话,儿臣不敢说。”
康熙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直郡王忽然道:“如果要杀胤礽,不必皇阿玛动手,儿臣替您来办。”
梁九功在旁听着人都傻了,这人是傻子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替直郡王捏一把汗。
果然康熙爷一听震怒非常,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你竟能说出这样冷血寡情的话,那是你的亲弟弟,你也下得了手?!滚,给朕滚出去!”
直郡王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皇阿玛都圈禁了胤礽不管不问的,这下怎么还维护起他来了?
帝王一怒,养心殿里空气都稀薄了,伺候的人全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康熙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来回踱着步,越想越不对劲,看管胤礽的是老大,他已经起了这样的心思,下杀手不是分分钟简单的事?
他眉头紧皱道:“把老四喊过来。”
四爷已经跟耿宁舒她们汇合了,正准备回府,这么突然地被召见,他很是奇怪。见她们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他安抚她们道:“想来是有些事要交代,你们先回去。”
去养心殿的路上,他脑子里涌现出很多猜测,可没听到康熙爷的话之前他不确定到底是哪一件。到了殿前,他定了定神才进去,脚步很快,“皇阿玛可是哪里有些不大舒坦?”
见他一来只关心自己的身体,想到他这阵子也没有参与任何争权夺位的事,只是专心在伺候自己,康熙爷和颜悦色道:“无事,老四你不必担忧,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办,你要给朕办好咯。”
四爷立刻语气郑重地应下,“皇阿玛交代的事,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没有丝毫犹豫答应的态度让康熙爷满意,“你从前与你二哥交好,这回他落了难,你去看着他吧。”
四爷有些奇怪,这事儿不是大哥在做吗?不过还是立即点头,“儿臣即刻前去。”
见他这么重视自己交代的事,康熙爷和颜悦色道:“不必着急,明天再去就行。”
出来的路上,四爷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思索起来。看管一个人是非常容易的事,大哥手握重兵多年,不可能干不成,唯一的可能性,皇阿玛不是让他去看着二哥,而是去看着这个大哥的,以防他害了二哥。
难不成大哥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大哥想当太子爷不是一天两天了,忍了二哥在那个位置上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上位,当然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四爷隔天一早就带着胤礽喜欢的吃食去看了他,胤礽就睡在一间简陋的柴房里,门外拴着手臂粗的锁链,一打开门,里头阴暗潮湿,仅用茅草铺地,难掩臭味。
胤礽就蜷缩着睡在地上,整个人邋遢不已,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反应。他心下一片悲凉,不久前面前的人还是这个王朝的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现在过得连平明百姓都不如。
四爷指着守门的几个侍卫,忿忿道:“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二阿哥的?”
侍卫们不敢说话,还是胤礽听到他的声音靠着墙壁坐起来,“老四,别怪罪他们了,他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四爷进门要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我这身上脏得很,你别挨着。”
知道胤礽是在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不想被人看见,他收回了手,也跟着席地而坐。
胤礽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四爷从提篮里一样样拿出还热乎的酒菜,放在屋里唯一的一张矮几上,“皇阿玛让我来看看你。”
胤礽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接话,直接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闷头一口饮下,被乱发遮掩住的脸上是苦笑。
他不说话,四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给自己倒了酒,陪着他喝。两人在沉默中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胤礽忽然开口,“老四,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睡过好觉了。”
他拍了拍身下薄薄的稻草,苍凉地笑了一声,“可在这稻草堆里,我却天天睡得踏实。再也不用担心会惹怒皇阿玛,再也不用紧张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能让皇阿玛满意,再不用害怕被废了……”
四爷听着他一声声如杜鹃啼血的倾诉,心中酸涩不已。他是知道太子爷这些年过得谨小慎微,可此刻真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难受。
在皇家,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亲情总是被皇权压在下面,这么些年下来,再深的父子情也被权力给磋磨地不像样了。
他给胤礽夹菜,听着那些剖心的话语,心中像压了石头搬越来越沉。从事始终胤礽都没有问过皇阿玛什么时候放他出去,想来他是做好了要在这里困上一辈子的准备了。
陪着他用完了一顿饭,四爷叫人进来将屋子收拾干净,让他住着更舒服些。
出了圈禁的地方,他抬头望着天空,沉沉吐出一口气来。皇阿玛是说要关着二哥,可没说要虐待他,大哥明显是为了发泄多年来的怨气,才故意让他身处这样的环境的。
不过……自己要将这些事情上报给皇阿玛吗?
四爷很清楚,康熙爷对于废太子的感情,比对他们要深得多,会让自己过来就是一种关心了,要是听说他在这边过得这种日子,心中定然是不忍的。
因为这个契机,要是让废太子重新获得关爱,那复立太子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好不容易眼见着自己有更上一层的机会,要是上报了可能就会烟消云散,该说吗?
四爷不断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一时间做不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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