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近。
前不久因隔壁小区发生了一起煤气罐爆炸事件,虽然没有人伤及性命,但又一次给这些老旧小区还在使用煤气罐的提了个醒。街道也有人来挨着检查,强制那些还没安燃气的赶紧通气。
起初是因为花钱,后来又忙各种各样的事情,便把这茬忘了,现在一说起来,齐弩良便头一个让街道给登记上。
没过两天,代收水电费那男人便上门来检查。
齐弩良发烟给他:“是你来给我安?”
“我只是来量个尺寸,报给总部那边,他们会派人来给你布置管道。”郑友旺接了齐弩良的好烟,拿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才叼到嘴上,浑身**。
齐弩良看他上下摸不到火机,便顺手帮他点了个火。
郑友旺深吸一口,把烟蒂摘下来放在眼前看了看:“这烟味道是不一样哈。”
齐弩良便去客厅抽屉里摸来一包,给郑友旺塞进兜里。
男人嘿嘿笑着:“这怎么好意思。”
“辛苦了。”齐弩良拍拍他的肩膀,便让出厨房给他。
“你安不安燃气热水器?要是打算安,那我就把尺寸一块儿量了,这回就一起把管子接上。”郑友旺期待地看着他。
“量吧。”
郑友旺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很快把里里外外都量好了。
齐弩良问他多少钱。
“不用,我们这边都是公司给钱。”
“哦,那还真是麻烦你了。”说着又给他塞了一包烟。
光这两包中华就顶过了他这一天的工钱,跟年轻人打交道就是爽快得多。
郑友旺乐呵呵的:“对了,你要想买热水器可以找我。热水器公司让我帮忙做推销,我这边有内部折扣,不赚你钱。”
“行啊,我也打算买一个,等通气正好用上。”
刚好说到这儿,郑友旺想要商家那边的提成,齐弩良想有折扣也挺好,两人一拍即合就说去洪城的电器城看看。
走出楼里,齐弩良一瞥郑友旺背的那帆布包,莫名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这个包就是夏天他在荣八妹家沙发上瞥见的。
难怪那时他就觉得包熟悉了。
原来和荣八妹在一块儿的竟然是他。
齐弩良又侧目瞅了瞅这男人,小平头,鞋拔脸,个子不高,人也很瘦,像个猴儿。实在是其貌不扬,气质更不出众。虽说他不以貌取人,但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男人有些配不上荣八妹。但也能想通,荣八妹带着个孩子,已经轮不到她挑别人了。
“这车真不错啊。”坐上他的车,郑友旺左看右看,十分艳羡,“多少钱?”
“不知道,别人送的。”
“送的?谁啊,这么大方,还送车。”
“一个长辈。”
郑友旺发出“啧啧”声:“你这长辈可真是够可以的,我想买辆二手的开开,我爸都不借钱给我,说留着娶媳妇。”说到生活的不快,郑友旺顿时抱怨开了,“娶啥媳妇,八字没一撇,娶个球……”
听到这话,齐弩良眉头皱起:“荣八妹呢?你不和她结婚?”
郑友旺也懵了:“谁?你说和谁?荣八妹?”
见他装傻,齐弩良顿时有点气愤,他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欺负女人,占女人便宜的混蛋。
“有次我看到你在她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听到这话,郑友旺突然笑开了:“老哥,你开什么玩笑,她不就是个卖的。要是睡了她就得娶她,那她要嫁给这片一半多男人吧。”
齐弩良如遭雷击,眉头深皱:“你说她,她是……”
“她是鸡啊。”见齐弩良那样子,郑友旺怕他还不明白,更直白道,“就是妓女,卖的。”
齐弩良一时无言。难怪以前他和荣八妹路上碰见走一块儿,或者给荣小蝶买点小零食什么的,周围的人都会对他投来一种异样的眼光。
当时他只觉得奇怪,压根也没在意这种目光,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意思。
郑友旺见齐弩良表情不对劲儿:“不是老哥,你俩住隔壁,一直不知道?”
齐弩良摇摇头。
看他神情凝重,郑友旺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被她给骗了吧?被骗了钱还是感情,我跟你说,这号女人最信不过,也就搞一搞,可千万不要在她们身上浪费感情。”
郑友旺按着齐弩良的肩膀,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苦主。
齐弩良拨开他的手:“没有被骗,只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做这个。”
“只要没被骗就好。”
郑友旺松了口气,自顾自地从齐弩良的操作台的烟盒里拿了根烟点上,也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奇怪,一个女人,带个孩子,没钱没手艺,也没个男人,要生活,不就只有做这个。亏得她长得还不错,我看她生意也红火,日子过得挺舒服。”
郑友旺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感叹道:“还是女人好啊,两腿一张,躺着就能把钱挣了。”
齐弩良一直没说话,显然还在消化这件事。
郑友旺突然耸了耸齐弩良的肩膀,带着点狎昵的意味儿:“哥们儿,你要是还没和她睡过,我劝你去试试,别的不说,她那对奶可真是不错。”
就算荣八妹真是做那行的,听别人这么说她,齐弩良心里也不舒服,冷硬道:“没兴趣。”
“这就是你装了,都是男人,我还不懂你。”郑友旺认定齐弩良和他都是男人,都有同样的兴趣,只当他不好意思,便越说越没把门,“不过她也算不上最好,要说最好的得当年姚慧兰在的时候,那娘们,简直了,一条街的男人,一多半为她发疯的。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
橡胶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吱呀”的刺耳声。
一个急刹,郑友旺屁股离开了座椅,腾地往前一下,狠狠撞在了操作台上。
他“哎哟”一声,正要斥责齐弩良开的什么车,转头过去对上一张黑云压顶、像要吃人的脸。
稍一定神,郑友旺便心头一颤,心想糟了。
齐弩良就住在姚慧兰当时住的房子,养着姚慧兰的儿子,肯定和姚慧兰也关系匪浅。他说得太起劲儿,竟把这茬给忘记了。
齐弩良渐渐逼近,郑友旺赶紧往后挪,直到后背抵上座椅靠背:“你……不知道?”
齐弩良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遍。”
“说,说什么?”
“姚慧兰,说她当年……”齐弩良喉头滚动,嗓子紧得像是难以发出声音,口腔里又干又涩,像是从牙缝里摩出几个字,“在这条街上,做什么?”
看他这样,郑友旺瑟缩着,反而不敢开口。
齐弩良把他抵在椅背上,大吼一声:“我他妈叫你说!”
他咽着口水,吞吞吐吐:“姚,姚慧兰,当年在这条街上,做……”
“鸡”“妓女”“卖的”无论哪个字郑友旺都不敢用,他生怕更加激怒了齐弩良,自己挨揍。
“做什么。”
“就,就是那个。”
“是什么?”
郑友旺被逼急了,心一横:“就是……和荣八妹同行,她俩当初好着呢,要不你去问荣八妹。”
齐弩良一顿,郑友旺显然看到他情况变得很不对劲,想挣开,却被死死抓着。
紧跟着齐弩良又问:“你有没有,有没有……”他调整了呼吸,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后一句话问出来,“和她睡过?”
看这架势,郑友旺哪敢承认,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有没有?”齐弩良加重语气。
“真没有,刚那些都是听其他人说的,姚大姐比我大好几岁,我……啊……”
齐弩良一拳擂在郑友旺脸上,拉开车门,一把将他攘下了车,重新点上油门。
趴在地上的郑友旺张嘴一吐,和着鲜血一并吐出的还有一颗大牙。
他也气疯了,爬起来抓着齐弩良的车门,张着满嘴的血骂:“干你娘的凭什么打老子?她出来卖,老子去嫖不是天经地义?老子去照顾她的生意,你该谢谢我。你他娘的打老子,有本事你把日化小区的男人挨个打一顿,谁他妈没睡过姚慧兰……”
车开走了,郑友旺还在车后边跟着骂。
齐弩良不敢掉头,他怕一掉头会忍不住杀了那个男人。
当初蒋彧在学校挨骂,他也只当是骂人的小孩胡编的,并没有当真。因为在他心里,姚慧兰是那么明亮干净的一个人,她既要强也要面子,她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好像心脏被瞬间撕裂,痛苦蔓延,填满心脏的每一条裂缝。
好像被掐住了喉咙,越发难以呼吸,口腔里弥散着一股血的铁锈味儿。
他的神明倒塌了,他的信仰也崩溃了,他用生命来敬仰的、爱慕的菩萨,顷刻化成了一滩烂泥,被万千男人践踏在脚下。
为什么会这样?
齐弩良把车停在路边,双臂抱着脑袋,双手抓着头发,手背青筋突兀。
为什么姚慧兰要去做那种事?
但很快,齐弩良重新发动车子,飞驰着向着家的方向开去。
他要知道这一切,知道姚慧兰在他入狱后所有的一切,了解她的点点滴滴,她所有经受的磨难和痛苦。
他要去找荣八妹问清楚。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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