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冯嘉宇转身出了天楼,夏可人止住了泪,站直身体,用对待好友的方式,微微向孟津点头再次表示感谢,然后迈脚追着冯嘉宇出去。
冯嘉宇刚到电梯间,听到身后的响动一回头就见夏可人赶了上来,他皱起眉摇了摇头,随后又宽慰似的开口:“出来也对,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就是要若即若离才能叫他深陷其中!”
“成语用得还挺熟练。”夏可人深吸口气,沉静了神情,接着开口,“做啥啥不行,空想第一名。”
“可人,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什么都不行?”冯嘉宇瞪大了眼,还想再说,电梯叮咚一声响,夏可人率先走了进去。
“上次洗出来那个名号章找到出处了吗?”夏可人站定在电梯后边,看着跟进来的冯嘉宇问,“你要是少花点心思在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那个‘夕禾’只怕早查出来了。”
“嘿!你当我脑子是串联电路吗?”冯嘉宇反驳,“我可是并联的,可以同时进行好几件事,寻找夕禾和关心你的感情生活两不耽误!”
“我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了,他要亲眼看看章样才清楚,明天我就带摹出来的章样去找我爸认认。”冯嘉宇说,“他在积墨巷里开了几十年的四季斋,这些个有名没名的书画家他都如数家珍。”
“别明天了,下午上完课,今晚就去吧。”夏可人开口,“少耽误一天是一天。”
找到美人图的画作者还只是第一步,能不能查到那美人的模样还未可知,夏可人想到孟津躺在病**的爷爷,想到那盆已渐枯萎的风雨兰,捏紧了手心,只想快一点完成所托。
当天下午上课前,余雅诗和余瑞琪的妈妈特意买了一大束鲜花前来感谢夏可人。
夏可人不适应这种场面,接受到了余妈妈的谢意心中温暖,面对余妈妈的寒暄和热切的感谢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不停的冲向自己鞠躬的余妈妈鞠躬,冯嘉宇看着两人好笑,接过鲜花后,把夏可人推到了里边去,拉着余妈妈从小孩的教育聊到麻将馆的生意,又从生意难做说到上回打麻将那把天胡的牌……
夏可人领着两个孩子坐到小桌前,耳朵里听见冯嘉宇和余妈妈谈天说地自洽自如,发自内心的佩服。
等小孩子们都来齐了,桌面上摆好了画具,夏可人又把余妈妈送来那把鲜花打开,分成六束小花,一个小朋友的跟前放了一束,走到余瑞琪桌前时,夏可人舒松口气,轻轻笑了起来,一边将鲜嫩的花往余瑞琪手边搁,一边柔声开口:“你是一个有画画天赋的孩子,希望你的生活能够像这花朵一样灿烂美好。”
余瑞琪迟迟才抬起脸来,木然的看了夏可人一眼,接着垂下头去。
在他自顾自的画了两笔画之后,脖子忽然往前一伸,下巴一颔,鼻尖凑近花束闻了闻……
……
冯嘉宇的老家在宾城,可早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一代起就搬来了青川。
他爸爸住在高笋塘转盘下边的易园广场路,紧挨着笋塘街,离现在新开发起来的新城区很近,他家楼下就是地铁站出口,五百米内有两家大型超市,是生活交通都方便的地方。又邻着青川最大的易园广场,城中花园一样,舒适和便捷都齐了,老爷子自从把四季斋交给了冯嘉宇,就常住这里没离开过。
冯嘉宇带着夏可人乘坐地铁,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御座佳苑的楼下。
二十五层的高楼,全是跃层大户型,曾经是青川数一数二的豪宅。
冯嘉宇他爸爸赶上了好时机,花钱在这儿买下套房时房价还没疯长,此刻他穿着睡衣拿着手机,手机里正播放着姜育恒的《在雨中》,优哉游哉的前来开门。
冯爸爸并不老,五十来岁的年纪,一看来人是冯嘉宇,扭头就想往回走,再一看冯嘉宇身后跟着个模样乖生的女孩子,一下来了精神:“哟,小子!出息了!知道带女朋友来家里看老子了?”
“哎哟,爸!”冯嘉宇挠头,“这位是我和你说起过的国画大师夏可人。”
“夏可人?”冯爸爸想了一瞬,然后恍然大悟,“快请进快请进,老头子我稀里糊涂,刚刚乱说话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夏可人冲冯爸爸点头,“冯叔叔你好。”
跟着进了房门,才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个老爷爷。
“爸,你往楼上挪挪,我们这儿有正事要做!”冯爸爸冲沙发上那个老爷爷大声嚷起来,嚷完像是怕吓到了夏可人,又扭头同她解释,“这是嘉宇的爷爷,上了年纪耳朵背,不大点声,他听不见。”
“我爷爷可不光耳朵背,脑子也不中用了。”冯嘉宇在一旁附和。
“什么?郑施来啦?”冯爷爷抬起脸四下望,“她在哪儿呢?这大冷的天的,还不给我打毛线裤子,是想要冻死我吗?”
冯嘉宇笑:“郑施是我奶奶,五年前就去世了。”
冯爷爷混沌的目光一下望到了穿过门厅刚走进客厅里来的夏可人,豁地一下,他立马站了起来:“不是郑施,不是郑施,是你来啦!”
“哎哟,爸!快把爷爷带楼上坐按摩椅里看电视去。”冯嘉宇不耐烦了,“名号章样我带来了,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象。”
冯嘉宇拿出摹好的章样刚往前一步,冯爷爷已经两步并三步的朝着门厅奔了过来。
他老态龙钟,这一跑起来,紧张得冯嘉宇和冯爸爸赶忙上前去扶,生怕他摔着碰着了。
“我好好开店,学做画学装裱!”冯爷爷倏尔红了眼眶,像个小孩子样,磕磕绊绊的说,“你答应了,答应了要回来看我的!”
“爷爷又犯糊涂了。”冯嘉宇把章样递到父亲手里去,自己扶着冯爷爷就往楼上走,“爷爷,你那店早八百年就交到我手里头了,我给你好好开着呢!我也答应你,答应你常常回家来看望你,好不好?你现在呀就舒舒服服上楼上享受去吧!”
“不不!”冯爷爷扭身向后仰,“月香姐姐,我一直等着你呢!”
“什么姐姐妹妹的。”冯嘉宇无奈,“爷爷,你这从前背着我奶奶还有老相好?”
“月香,是月香。”冯爸爸忽然开了口。
他手里拿着章样,细细看过之后抬起头来,向面前的夏可人说:“这是篆刻的‘月香’二字,画上破损严重,印记不清,看着和‘夕禾’二字很像,但是我知道的,从前在我们青川就有这样一位人物,这枚印章还是出自我们四季斋呢!”
“真的吗?”冯嘉宇把冯爷爷往沙发上一放,忙不迭的跑了过来,“爸,那月香这人你了解吗?”
夏可人也同样满含期待的看着冯嘉宇的爸爸。
冯爸爸摇了摇头:“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还没出生呢,只知道从前有过这么一人,名震青川,后来又销声匿迹了,至于这人什么来历,什么过往,一无所知。”
“不过……”冯爸爸看了沙发上的老头子一眼,“倒是可以问问你爷爷,他或许还见过这个月香呢。”
“什么见月香!”冯爷爷忽然一下很生气,指着自己儿子骂,“没大没小,见月香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你是要叫老师的!”
“爷爷,你认识这个月香老师?”冯嘉宇赶紧过去,蹲在沙发边。
“石桥巷?”冯爷爷眯起眼睛,看着夏可人,神色悠远起来,“对对,那一年爸爸还带着我去石桥巷给你拜年呢,带了一块歙砚,那砚好极了,爸爸说只有送给你才物有所值……”
夏可人看看冯嘉宇,冯嘉宇又看看夏可人,都不知道冯老爷子在说些什么。
“三野桥填平那天,我还去看了呢!”冯爷爷又说了起来,他的情绪激动,脸涨得通红,几乎掉下泪来,“怎么,怎么好像才是昨天……”
直直的看着夏可人,再任由冯嘉宇怎么问,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冯爸爸有些担心,“你爷爷高血压,他要再说什么我打电话告诉你,你放他先缓一缓。”
出了御座佳苑大门,夏可人终于忍不出轻声开口问:“你爷爷怎么会看到我就叫月香的名字?”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冯嘉宇解释,“我爷爷在奶奶过世那一年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他常常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或许是你的年纪和他认识月香时月香的年纪相仿,又看到了月香的名号章,神经恍惚认错了人。不过这趟,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知道了两个地名,一个石桥巷,一个三野桥,等明天去这两个地方走一趟,查查看,或许还能有些发现。”
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夏可人想起冯爷爷红着眼眶凝望自己,叫着月香名字时的景象就感到动容,她对美人图的这位画家,多了些好奇。
曾经名震青川又销声匿迹,听起来像是位传奇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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