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往事(48)

“我还以为你自知理亏,不敢来了呢!”葛正龙斜着眼睛瞟了一下见月香,“正好文化馆的各位专家都在这儿,一同给我谋个公正。”

葛正龙还不知道文化馆的那些人是见月香请来的,他待见月香走近了些后,把画盒打开,抬手将里边的画取出来,拿着画轴一放,画卷自然向下展开,然后举着画朝着周围转上一圈,开口冲广场上的人道:“大家替我看看,这幅《五伦图》本是我家父留存下来的,我仔细收藏到如今,上个月中旬,家父忌日,深夜有感,于是取出《五伦图》来看看,一看之下才发现因为家中潮湿,画卷表面许多地方都受了潮,长了霉点,我自责了许久,第二天就忙带着画去修缮。”

他顿了顿,接着说:“之所以选择林新画社,就是看中了见月香师傅一双妙手,连文化馆都束手无措的《市井图》她都能修复,修我这几团霉点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没想到,这个见月香,修画是挺行的,做人却不行,前些天,我去取画的时候这见月香就把我的真画换成了这幅仿画拿来唬我。”

“你怎么证明你拿去的时候就是幅真品呢?”文化馆美术组的廖兴怀在听葛正龙说完后问到。

“我不用证明,见月香可是替我证明了的。”葛正龙知道有人要问这个,他庆幸自己选择了趁着林新画社关店前去送画,匆忙中骗过了见月香的眼睛,“她当时收下我的这幅画时,可是仔仔细细查验了的,在登记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清代沈铨《五伦图》真迹。”

“没错,我当时确实这样写了。”见月香回答,“不过,那是我看走了眼,葛先生当初拿来的就是一幅仿品。”

“你现在当然是这样说了!”葛正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偷换了我的画不承认,就想用一句看走眼来赖过去?见月香,这事没有这么容易吧?”

“对啊!你得拿出证据来,人家葛先生有理有据,你总不能只靠说自己看走眼这样一句空口白话来让我们大家信服吧!”姚爽在前边喊起话来,“今天这对峙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我们这些个杂志报社的,也都会如实记录,你这要是没有证据,不仅得赔偿葛先生的损失,你那间林新画社只怕在我们霞浦也开不下去了吧!”

“对啊!谁还敢把画拿你那儿去修去?”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品性败类,要我说都不能留在我们霞浦!”

“你们慌什么呢!”廖兴怀听不下去了,“见师傅还没说话呢,你们就急着给人家定性,既然是见师傅选择的当面对峙,那她一定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是吧,见师傅?”廖兴怀帮见月香说了一句后,又有些不确定的冲她问了一声。

只见见月香点点头:“没错,我确实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廖兴怀松了口气。

就听见月香接着说:“这件事错也在我,因为当时关店匆忙,又没对人抱有戒备之心,所以大意的看走了眼,本来也没有发现,不过巧就巧在刚好那几日林新画社收到一幅沈铨的《五伦图》真迹,这真迹一收到,我自然晓得葛先生送来的是幅仿品了。不过本真职业道德,我们画社还是替葛先生的那幅仿品做了修复,没想到,他竟是存心的来讹诈我们的。”

“胡言乱语!”葛先生冷笑。

见月香抬了抬手,于是旁边的孟洛川乖乖的把手里的画盒打开,也照着先前葛正龙的样子,拿着画轴,把画往下一放。

画卷展开,又是一幅《五伦图》,与葛正龙拿在手里的看着一模一样。

“那么,请文化馆的各位专家前来查验看看这幅《五伦图》究竟是真是假。”见月香往旁边走了两步,给孟洛川拿着的画腾出块空地来。

葛正龙拿着画卷的手一紧,眼睛一眯,他有些紧张了,担心见月香真找到了《五伦图》真迹,只是转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找到真迹又有什么关系,那不正好助他一把?

“你当然有真迹的,因为你那幅真迹就是我的!”葛正龙开口,“你就是仿了我手中的这幅然后拿来换了你手里那幅,眼下你把真迹拿出来了,可见我所言不假!”

“大家快看看!我的真品可就在她见月香的手里,这下铁板钉钉,她是怎么也赖不掉了吧?”葛正龙冲前边的记者们到。

“就是啊,拿出真品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你那真品是从别处淘来的,还是偷换的葛先生的?”

“那还用说!哪有这么凑巧?刚收到一幅要修的《五伦图》仿品,就淘到一幅《五伦图》真迹,要是真迹这么好淘,赶明儿我也淘一幅来!”

见月香笑笑:“还是请专家们先看看吧,编辑记者朋友们,你们若是能判断,也可以上来查看。”

话音落下,人们纷纷往孟洛川跟前凑,廖兴怀还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放大镜,左左右右仔细的看,看看林新画社这边这幅,又跑去看葛正龙手里那幅。

这两幅真假《五伦图》还真是难辨,可以说葛先生那幅仿品也是花了功夫的,只有一些颜色的细节处略微的艳丽显得稍稍不自然了些,匆忙中又没有警惕,看走眼倒是说得过去。

只是,这幅真的,那确实是千真万确!下笔如有神,色彩浓郁又妥帖,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真的真的,林新画社这幅确实是真迹!”专家们纷纷表态。

“那就请见师傅把我的真迹还给我吧!”葛正龙开口,既然林新画社真这么巧找到了真品,那不赔偿,他用一幅仿画换一幅真迹也是赚到了。

“确定是真迹吗?专家们不好好看看?”见月香出声。

“你究竟卖什么关子!”葛正龙被见月香的气定神闲弄得心里有些发虚,“专家都说了是真迹,你也说了这是真迹,我更知道家父留给我的就是这幅真迹,还看什么?再怎么看这桩事你也赖不过去!”

“确定!这确实是沈铨的笔墨!”有几个专家又来看了一遍,最后皆点头不疑有假。

“我骗了人。”见月香轻轻开口。

“什么?”葛正龙米糊了。

“我说我骗了人。”见月香大声的说。

“好好好,你终于承认了!”葛正龙喜悦起来,彻底松了口气,“大家可都听着呢,见月香这可是亲口承认骗走了我的真品!”

“不是骗了你,是骗了在场的所有人。”见月香又到,“我们林新画社的这幅《五伦图》也是假的。”

“什么?”葛正龙愣了愣。

“不可能!”廖兴怀第一个喊出来,“我看得清清楚楚,这笔法,这用色,不可能是假的!”

“确实,葛先生那幅《五伦图》之所以能被人识破,不过是颜色用错了,用的是现代生产的牙膏管颜料,色彩艳丽但是艳得过了些许。而我们林新画社这幅看着原汁原味,只是因为用的是矿物颜料,孟老板爱好国画,家里各种的颜料堆了满满一柜子。”见月香停了片刻,偌大的广场上安静得如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见月香说话,“林新画社这幅《五伦图》,是我亲手仿的,足以以假乱真,叫所有人看不出破绽。”

“你……你想说明什么?”葛正龙后背冒汗。

“还用说吗?我要是存了心想骗你,你是不会发现的。”见月香笑了,“再说,既然我画的画能以假乱真,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去骗你的那幅画?”

“这……这,你兴许是只想有一幅‘真品’在,自……自然要把我这幅真品给收了去,要不然你的仿画岂不是漏了陷!”葛正龙紧张得结巴起来。

“见师傅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冒着这样的风险去仿你那幅图呢?她随便仿幅别的不行吗?”廖兴怀出声。

确实,见月香这本事令在场的人心服口服,以假乱真的笔墨,还会惦记着骗一幅《五伦图》?

“大家静一静!”姚爽又嚷了起来,“你们别被她给骗了,要我看,林新画社那幅画就是真的!见月香本来仿了幅画想以假换真,哪晓得被葛先生给识破了,为了不赔偿,更为了她自己和画社的声誉,故意把真的说成是仿的,让我们相信她有以假乱真的实力!”

“没……没错!”葛正龙本见人人都倾向见月香了,突然有人帮自己说话,于是赶紧接口,“一定就是这样的!她这么年轻一个女人,要是有这本事,还能在我们霞浦开一间小小的画社?”

众人又动摇了起来,要说林新画社那幅《五伦图》是见月香仿的,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太神了!

见月香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向着孟洛川走去,接过他手里的画,双手一用力,刺啦一声,给撕成了两半。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就是姚爽,也给见月香震得再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仿画,我一个礼拜就能画一幅,眼下大家是亲眼看着我撕掉的,要不放心,我可以立刻把这画现场烧成一堆灰。”见月香慢慢到,“下个礼拜六,还是在这儿,我再拿出一幅《五伦图》‘真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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