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共产党?”沈醉微微吃了一惊。他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跟中共地下党斗智斗勇了十多年的男人有一天会说出联合共产党这种好似天方夜谭一般的话来。一时之间居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特地又询问了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
“你大可不必这么惊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觉得我戴某人跟共产党的中央特科和北平特科互相争斗了多年,手上都沾满了对方的血,可以说是天生的仇敌,是决计不可能走到一块去的。但是你要知道,眼下的局势和十几年前那会是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华北,华东和中原等地,国内已经爆发了全面抗战,国共两党也不会再这样彼此敌对下去了,现在不是号召‘第二次国共合作’吗?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为了党派利益而互相仇杀,干一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你觉得这样可行吗,说得过去吗?”戴笠叹了一口气,目光深远地说道。
“那您的意思是?”沈醉揣摩着戴笠的心思,谨慎地询问道。
“眼下‘国共合作,一致对外’是大势所趋,眼下这种局面,什么党派利益,什么阶级斗争都是没有市场的,不可行的。只有赶跑了共同的敌人小鬼子,这两党之间的账才能细算清楚。共产党不是一直号召两党合作吗?他们在上海滩的地下情报组织以及潜伏人员的数量跟我们军统相比也是不遑多让,这次营救宁海元,正好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且对手是日本宪兵和76号,都是难啃的骨头,能营救出来最好,营救失败也能借助日本人之手重挫中共驻沪地下党,削弱他们的力量。这事本身就是一箭双雕,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前提是他们得答应,所以我决定让苏州站新任站长徐文川去办这件事,他为人机警圆滑,善于巧辩,而且他没有跟共产党爆发过正面冲突,如果能够以民族大义,抗日战局来施压的话,共党对他应该能有所好感,成功说服对方的可能性应该会很高。当然,我们也可以承诺向他们提供一些紧缺的战略物资,例如武器和药品”戴笠背着双手,在玻璃窗前慢慢踱着步,不紧不慢地布置道。
“给徐文川发送电报,让他去联络苏州和上海地区的中共地下党,找到他们的头目,然后去会会他,说服他一起营救被捕的宁海元。完不成任务就叫他别回重庆来见我!”戴笠突然站定厉声下令道。
“是!局座深谋远虑,目光高远,卑职跟着您,真是一辈子都学不完啊!”沈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谦卑地恭维道。
“呵呵——老师就在你眼前,跟着我慢慢学吧,终有一日你会超过我的。”戴笠满意地点了点头,鼓励自己的这位得力下属道。
同日(十二月一日)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许,苏州文庙,店铺林立,人流如织。
此地历来是苏州老城区的文化中心,除了由北宋
名臣范仲淹于景佑二年(公元1035年)创建的供奉孔老夫子的文庙之外,往东则是著名的“沧浪亭”。“沧浪亭”位于苏州市城南三元坊附近,始建于北宋,为文人苏舜钦的私人花园,在苏州现存诸园中历史最为悠久。西南则是始建于元代的苏州水陆古城门——盘门。所以该地开设有大量的古董行和雅致的茶楼餐馆,历来是苏州市民休闲娱乐首选地之一。
一小时前刚刚用秘密电台接收到重庆军统总部发来的密电,要求苏州站尽快秘密联系附近的中共地下党,寻求与他们合作,营救被捕的上海站站长宁海元。这艰巨的任务着实让新任苏州站站长徐文川颇感为难。且不说军统和中共地下党历来就是势同水火,单是自己也刚刚在杨轶远他们手上吃了一次暗亏。现在则要自己低三下四的去讨好他们,请求他们协助自己,饶是徐文川脸皮够厚,油盐不进,现在也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来。
所以他此次拉上了联络组组长尤泰峰,两人穿上长衫,戴上礼帽,为表诚意也没带任何武器,只是装作两名游客的模样,在苏州街头略显盲目的闲逛着,希望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发现中共地下党的人员以及秘密联络站。
虽然尤泰峰觉得这么闲逛略显盲目和仓促,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徐文川却显得颇有信心。他并没有真的满大街傻呵呵的去瞎逛,期待瞎猫碰上死耗子那样的奇迹。而是十分有针对性的在苏州市内最为繁华的观前街,石路,道前街等地一一排查。最后终于来到了这文庙之前。
看着香烟袅袅,香火繁盛游人如织的文庙街景,徐文川深吸了一口气,略显鹰钩的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用一种发现猎物的鹰犬一般自信的口吻说道:“这地儿肯定有中共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
一旁陪着他走了不少路,已经满脸倦态的尤泰峰略显不满和深表怀疑的在内心暗骂了一声:“才怪。”可他嘴上却是一副讨教的表情询问道,“徐老板(两人伪装外出,徐文川自称徐老板,尤泰峰自称尤掌柜)您何以见得?”
可一脸讪笑的徐文川却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尤泰峰的内心的所思所想,冷哼一声这才说道:“你别不相信,我这可不是胡乱猜测、无的放矢,而是一种基于反间谍侦察技巧以及对于共党活动习惯调查之后的科学推理。我们现在去那些古玩店和新式书店转转,共产党就喜欢附庸风雅,常常利用古玩店和新式书店作为自己机关的联络站点。还有那些新开张的酒楼茶馆,若老板是非本地人的新面孔,也一样可疑,你安排几个人去旁敲侧击地秘密侦查一下。”
“恕卑职愚钝,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共产党开设的书店,古玩店和茶楼跟别处的有何不同啊?”尤泰峰伸手挠了挠头,不解地询问道。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一直伪装成风水术士而干傻了,怎么连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共产党的书店靠近门口的那几排书架贩卖的都是寻常的合法刊物,但是靠近里侧的几排书柜则会夹带私货,出售一些左倾和革命刊物。共党的古玩店贩卖的古玩大多是西贝货(假货),只是装装样子,你去询问购买的话,他往往会以各种理由不卖给你。而茶楼的话靠墙的一桌往往会有人占着,点一壶茶一喝就是一天,不怎么挪位置,那人就是他们的眼线,用来监视过路行人,发现其中的汪伪政府人员和我们军统这类人的。你如果摸到了门道,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徐文川略显不悦地解释道。
“说是这么说,似乎不甚困难的样子。可是这共党份子狡猾得很,他们又不是傻子,会这样自己给自己贴标签吗?如果真是这样,日本人和76号早收拾他们了。”尤泰峰深表怀疑地说道。
“当然不会这么容易,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打个比方,至于实际怎么来找,那就要看你我的眼力了。”徐文川呵呵一笑道。
“这活还真有点技术难度呢!”尤泰峰吸了一口气,咧嘴笑道。
“一般来说啊,中共地下党喜欢开那种比较高档的店铺,比如古董行、茶馆、酒吧、高级餐馆。这些地方经常出入的,都是社会地位属于中上流的人物。而地下党为了活动方便,往往会为自己伪造一个合法的身份,一般这类身份在社会上也是属于有头有脸的那种。开设这类店铺一则不容易遭到日本人和汪伪特务的骚扰和盘查,二来容易接触到敌人高层人物,容易策反其中的意志不坚定者,便于从中发展自己的眼线,而且能够赚取大量的活动经费,减轻自身组织的财政负担。可谓一举多得。”徐文川边走边头头是道地小声解释道。
“卑职又长知识了,徐老板您真是经验丰富,怪不得而立之年就能坐到苏州站龙头的位置上。”尤泰峰真心实意地说道。
“呵呵——尤掌柜你……”徐文川听了尤泰峰衷心地钦佩之词,满面笑意的正要开口谦虚几句之时,突然仿佛遭遇了电击一般,神情刹那之间就变得异常严肃了起来。他一拉尤泰峰衣袖,指着两人前边两百米左右距离的一个年轻人的背影说道:“尤掌柜,你看那人是不是有点面熟?”
“啊……嗯……似乎是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尤泰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不知可否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蠢货,那就是那天用枪指着你我的那个共党司机!错不了,那侧脸和背影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走,跟上他!他肯定是要跟其他共党份子碰头!”徐文川喘着粗气,鼻孔之中喷出大团大团的白气,情绪略显激动的下令道。
“是!”尤泰峰低声回答道,随即两人将礼帽帽檐向下拉了拉,借着人流的掩护,向着那名年轻人的背影快步赶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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