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悲中来

荒古临世对于任何一个魔族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词，尽管这东西非常罕见。

众所周知，以圣树为中心，整个寰宇基本分为五大界，阳面上界天宫，阴面上界荒古，阳面下界红尘，阴面下界桫椤林，以及处于圣树根部之下，浊气阴气最为沉重的鬼魂王都幽冥，还有传说中处于五界之上，圣树树冠顶的无上圣地五神殿——那就不是其他人能够涉足的地方了。

天宫是神族的领地，荒古则居住着魔族，下界是人与妖的故土，四个截然不同的种族还算能在相对较长的时间内保持着平衡的状态，绝大部分都是依赖于牢不可破的圣树结界。上界的十万年破开一次，下界的一千年破开一次，之后重新塑立。

阴面阳面的上下界之间可以沟通，但是并不是没有限制，应该说是毫不输于比阴阳面之间限制的，红尘和天宫之间，桫椤林和荒古界之间，都隔着一道“混沌层”的灵素混乱地界，那里没有任何灵素，是万物化归的“混沌”，无论是谁进入那层境界都会暂时法力顿时无法施展，而且神魔体质和人妖不一样，多年的生存环境也不一样，所以几乎也不会有神魔冒险直接穿越“混沌”来到下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没有力量傍身，神魔和凡人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混沌层并不是永远天衣无缝，茫茫岁月中，上下界之间会没有规律，极其短暂的出现一些类似虫洞的狭小连接口。机会难以把握稍纵即逝不说，连接口很可能窄小到只能让一个人路过，所以天宫荒古界尽管都有这种和下界连通的现象，却没有被用来作为神魔之战的另外捷径。

这些小小的短暂无规律出现的洞口。被称为荒古临世和天宫临世，强大的神魔占星师可以根据推算得到临世出现的时间，能否抓住那短暂的机会也要部分的运气。而沉夜问休之所以能够前往下界，甚至到了人间。正是通过七千年前的荒古临世到达桫椤林，然后等待千年一次圣树结界打开的机会，前往红尘。

辗转下界，只为了寻回荒古界遗失的圣物，十彩琉璃光。

本来找回圣物是第一等要事，多派人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奈何十彩琉璃光碎裂的太过彻底，而且只能靠时间的积累让它自己慢慢复原，在灵子不断凝聚变成点点碎片。然后碎片相互吸引最后还原成琉璃的期间。谁也没办法促成和干涉这个过程。

所以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一个人——望川天穹最为相信。并且愿意为之放弃魔族肉身的沉夜问休。

沉夜问休在下界游**了七千年，度化过无数具肉身，生生死死仿佛几十个轮回。从来没有忘掉过自己真正的使命，而现在。也是他该回去的时候了。

怎么来，才能怎么回去，沉夜问休想要回归荒古界，直接从红尘回去几乎不可能，只能先去桫椤林，然后等待荒古临世的机会回归荒古——本来百年前他有一次机会，但是那个时候十彩琉璃光却没有集全，只能留下继续寻找。

在沉夜问休离开荒古界的时候，望川天穹曾经以明琉璃之力和他单方向缔结了灵魂血契——如果说暗琉璃的力量是夺舍度魂，那么明琉璃的能力则是让一个灵魂和另外一个生命的灵识强行牵制联系，尽管身隔千万里，隔着地界，也能够联系，当然，血契是单项的，所有的操控掌握都在望川天穹手里。

沉夜问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是夜之星的一员，生来就是为魔皇服务，更何况，他也是看着望川天穹长大的人，在她的身边已经有几万年。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人间最后的百年里，遇到混沌督元者的这一任转生，袁深雨。

这个时候已经距离苏冥雨之死七千多年，确实，也足以再度凝化了，看到那张脸和那双眼睛的时候，沉夜问休便一眼认了出来，但是很显然，那是个没有觉醒的明暗督元者，身上表现出来的只有一种明灵素，强度也比当年的苏冥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可能有些模模糊糊的天生意识，但是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沉夜问休想笑，但是脑海中却是那一年魔皇王座上望川天穹扶着额头疲惫的脸。

但是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沉夜问休不是望川天穹，他想到的和那个时候提醒望川天穹的一样——这个世上是不能有两个督元者同时存在的，可以舍弃的必然不能是望川天穹，几千年前是这样，几千年后也是这样。

没有完全觉醒的督元者性命暂时无虞，但是力量也欠缺的不是一点半点，沉夜问休曾经考虑过要不要直接把苏冥雨的转生直接扼杀在没有觉醒之前，虽然斩杀圣树之子这种事情……但是沉夜问休还有什么付不起代价的呢？他早就是四人了，灵魂在一具一具身体间颠沛流离，他觉得再大的报应也不再算什么。

夜深人静，沉夜问休在青城派的寝舍里曾经对着天上寒霜如雪的月亮轻声叹气，望川天穹的影子在他的面前若隐若现，有些是还是小孩子的望川天穹不合年龄肃穆的脸，有些是新婚之夜在书房批阅文书的背影，有些是站在电闪雷鸣之下的眉目如刀，有些……则是在苏冥雨身边眼眸里刹那飞过的温和。

最后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望川天穹。

沉夜问休开启了尘封许久的命魂血契，这种东西对他的损耗很大，望川天穹则事务繁忙，如果不是事关十彩琉璃光和别的极其重要的事情，可能几百年数千年都不使用一次。

陛下，我找到他了。

谁？

……苏冥雨，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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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深雨的记忆其实还是不完整。

不过也不可能真正的完整，毕竟能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重复的梦境，还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是圣树之子督元者，并不依靠幽冥进行轮回，而是直接靠天地灵素凝合聚散，恍惚如梦的回忆才能得到零星的保存。

督元者有自己的本能，当然这建立在力量开始逐步完全苏醒的基础上——问题是当督元者的力量开始觉醒的日子，也是他们寿命尽头倒计时的开始，肉体凡胎实在禁不起天地间最为强悍厚重的力量，觉醒的越彻底，身体崩溃消散的越快，正因为这个原理，历史上督元者普遍短寿，唯一的例外只有望川天穹。

袁深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现有的力量压抑着自己本能的觉醒，但是这也仅仅是减缓身体崩溃的速度而已，红尘明灵素不断衰退的原因正是因为他的本能在不断觉醒，觉醒的过程中像是一个磁铁一般吸收着红尘里的明灵素，之前的督元者也是如此，但是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七千年前苏冥雨死后，身上的明暗双灵素很奇怪的没有尽数返还五界，导致五界明暗灵素极其匮乏，而现在袁深雨现世，已经没有多少明灵素可以给他吸取了。

袁深雨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自己身为明暗督元者，本来应该身负两种纯净到极致的灵素，会吸收的也是两种，但是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有一种正是因为力量觉醒的不完全，而自己要再往前走一步，那估计是要彻底破坏干净五界明暗灵素的前景。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的力量彻底醒悟，成为真正的现任混沌督元者，那么加上荒古界的那位堕天河魔皇……一半的灵素都被集中到了督元者身上，圣树估计都要被震动，五界再无宁日。

其实解决的方法好像很简单，如果他袁深雨从此消失，以上的情况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甘心吗？

督元者，圣树之子，看起来是多风光的名号，但是数千年数万年才有一次化成人形的机会，短暂的机会又因为身份的原因转瞬即逝，再度化归成虚无。

按照人的年龄，袁深雨今年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但是已经直接去面临自救，还是消失的抉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的影响会有多大，带来的后果可能有多严重，决定权在他的一念之间，可是这一念之间，很可能就是无数的杀戮、动**以及纷争。

袁深雨其实也不是很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是遵循自己求生的本能，还是干脆放弃？

他想到当年自己为了解开梦中的影像秘密坚持留在了青城派，但是当真的真相缓缓在自己眼前揭开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天如果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就好了。

自救？做得到吗？他不是第一个混沌督元者，他之前的那一位比他现在要强大的多，如同神话，但是最终还是黯然落幕；放弃？那自己活了这十几年的意义呢？难道除了督元者，袁深雨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我还是，有些别的东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