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柳氏的盘算

施纶虽还未下狱, 可被软禁着,也只差一步之遥。

江海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施纶先是喊冤, 又装糊涂, 后默不作声, 最后看着江海云笑, “贤婿真想知道?”

江海云点了头才觉得他这笑容诡异, 施纶掸了掸衣袍坐下,道:“我要招供, 就不得不提咱两家的大媒人了。”

江海云之所以会娶施明依,明面上的媒人不作数,实际上是江风林做的媒。

“等等。”江海云忽然出声, 施纶还以为他怕了, 嘴角还未勾起, 就听江海云板着脸道:“堂上再交代!”

施纶猛地起身贴到江海云跟前,怒道:“你的脑子莫不是叫驴给踹了?!江风晚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明就里的玩意!连几个蕃商都安抚不好, 把这案子闹大, 使我下了狱, 到底于你有什么好处。”

江海云听得火大, 也生气, 道:“这是几个蕃商的事儿吗?周锦录死了!他是周家嫡出一脉的子孙,这事儿能叫我来查已是走运了,我此番轻飘飘揭过,一味粉饰太平, 周家能肯?你落到他们手里, 判个流放都未必有命去琼州吃荔枝!”

施纶额上密密是汗, 重新跌坐回椅上,颓然又讥讽的道:“周锦录善做官,抓小放大,敲打敲打,拿底下的小官做个文章,走个过场,这样的好官,我得了失心疯了才会杀他。”

“那他到底怎么死的?”江海云问。

施纶无语的说:“说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今年雨水多,江河水位上涨,水中暗旋激烈,加上船破进水……

江海云冷笑,道:“天下就没有这么巧的事!”

江星阔去见江海云时,他已经脱去了官袍,穿着便衣坐在廨舍书桌前,看到江星阔,他长吁一口气,道:“你可来了,我多担心周家不允你来。”

斡雷谋那案子,最终还是江星阔同临安府一行人去中都摆平的,此时后周府尹待江星阔也算有几分赏识。

“还要多谢你爹去大理寺大闹一场。”江星阔淡淡道。

江海云苦笑,就听江星阔稍稍犹豫了一下,道:“可知你夫人产子?”

看江海云惊讶先于欢喜的表情,江家显然不曾告诉他。

“施纶破罐破摔,将江风林等多个商贾都供了出来,眼下要多地一同审查此案,且有的烦呢。”江星阔揉了揉眉心,道。

夏夜热闹,鸟吟虫鸣不断,高姨守着小炉子打着盹,岑开致推醒了她,叫她去睡。

她院里有一架很大的秋千架,因长久没有人玩,原本被磨掉的两圈树皮都已经长回来了,岑伯新使人换了绳索,铜环也抹了油。

江星阔有些新奇,纵了力道**到半空之中,道:“这秋千板都有榻那么大了,不错,咱们新宅里也好扎一个。”

岑开致脚尖悬空轻晃,她也不怕,神情怡然自得,披帛在夜风中一**一**,飘飘如化风而去。

闻言,她狐疑的看着江星阔,道:“大就大吧,非得说似榻那般大,总觉得有什么坏心眼呢。”

江星阔笑道:“原来夫人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岑开致掐住他的腮帮,道:“胡讲,秋千上如何行事?”

江星阔凑过去亲她,轻道:“一试便知。”

岑开致自是不肯的,这院里还住了高姨呢,叫人窥见了多难为情,只亲了亲他。

高姨初见江星阔,心里有些怕,不过一见岑开致同他相处的模样,轻松随性,便知两人是极好的。她见过当年岑父待柳氏的体贴,再看江星阔,便知他也是疼夫人的威武儿郎。

想到岑父和柳氏,高姨叹了口气。

岑开致正倚在车厢中假寐,闻声撩开眼皮看她,道:“高姨怎么了?”施纶已下狱,明州府已经遣人将施家围了,岑开致此番去见柳氏,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高姨不想惹得岑开致难过,摇了摇头道:“夫人临盆只在这一两日,娘子,我知道你对夫人有怨,不过眼下还是顾念点她的身子。”

岑开致点点头,道:“我知道。”

到了施家,仆人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只有管事还算灵便,赔笑将岑开致引进了内院。

柳氏院里却一片忙乱,岑开致一进去,就见个小丫鬟打翻了铜盆,水从台阶上泼下来,盆也砸下来,叮叮咣咣一阵响。

显然没个主事的人。

岑开致揪住个丫鬟一问,才知柳氏正在生呢!

这可真是赶上了!

岑开致提着裙子跑进产室,就见柳氏正面无人色的趴站在一个木架上,稳婆钻在她裙底下一个劲的叫她用力。

“致儿?”柳氏虚弱的唤,她眼睛叫汗水泪水渍得发疼,看不清人,还以为是幻觉,直到岑开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用衣袖擦了擦她的汗。

“你来了!为娘可受罪了!”柳氏痛苦的□□起来,她缓过一阵,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一串钥匙递给了岑开致,道:“走,我床下暗格里的东西,先去,拿,快去!”

暗格里的东西自然是柳氏的私房,岑开致捧着匣子觉得哪里不对劲,索性打开来看了看,就见里头只有船坞和茶庄的契书。

柳氏的妆奁里只有几支素簪,底下一层也只滚着几粒碎银子。

岑开致正出神,就听见孩子哭声,她忙过去一看,就见柳氏从架子上被人抬到**,也真是奇怪,孩子落地,她倒精神了些。

柳氏也没了顾忌,岔着腿让稳婆给她上药,又从枕头下摸出一瓶丸药和着红参汤吞下去半瓶,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妥当了。

高姨抱着孩子给岑开致看,是个女娃,小小的,瘦瘦的,黑黢黢的,同施明依的儿子没法比。

柳氏看起来倒比施明依好些,冲岑开致招招手,叫她到床边来。

听岑开致说她妆奁里没东西了,柳氏似没听见,只把船坞的契书递给岑开致,道:“不管你是看了信来的,还是邹家人请你来的,来了就好。眼下娘能信的人就只有你。邹家也真是小气,都用孙家来激了,还不肯掏银子,算了,这船坞你爹本就要给你,呶,拿着吧。不过茶庄我是要卖的,价钱已经谈好了,我眼下出不去,你帮我去谈。”

岑开致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半晌又看了看高姨手里的襁褓,道:“孩子怎么那么小?”

柳氏瞥了那襁褓一眼,冷笑道:“前几个月被施家的婆子补得太过,孩子长得快,施纶这心思以为我看不出呢,呵呵,后来我就只喝些花露了。”岑开致哑口无声,低头看了看柳氏搭在她腕子上的手。

“你夫君可来了?”

“婚期在秋日里。”岑开致摩挲了一下船坞的契书,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定了亲,又没喊错。”柳氏倒在软枕上,到底还是有些虚弱,但也难掩殷切,“你可得护着点娘,不能叫施纶连累了我,我写了一份和离书,可他不肯签。”

岑开致又看了眼襁褓,蹙眉道:“还没定罪,尽早和离为好。”

柳氏仔细留意她的眼神,忙道:“孩子,孩子抱来叫我瞧瞧。”

高姨蹲下身让柳氏看孩子,柳氏指尖勾着襁褓,笑道:“到底是你亲妹子,瞧着有些像呢。”

见岑开致嘴角轻撇,她道:“你刚出生时比这也好不了多少,长长就好了。”

岑开致看着小娃,道:“拿了和离书,你同妹妹再去明州府办一个女户,日后生活也便利些。”

‘这意思叫我养着了?不还有个施明阳么。’柳氏的眼睛在襁褓上转了一圈,见岑开致抬眸,忙称好,试探道:“是不是在临安府办,叫你夫君更顺手些?”

岑开致看着柳氏,直看得她避开视线,才道:“娘,远香近臭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柳氏被她堵得没说话,岑开致瞧着手中薄薄的契书道:“那些铺面呢?您都……

她想了想,没再追问,道:“罢了,您为自己盘营着,总比为个没几两真心的男人打算要好。女娘这一辈子,只为自己活的少见,我从前对娘多有怨怼,但如今想来,我若生养了个女儿,宁可教得她自私一些,也好过做个冤大头。”

柳氏初听觉得岑开致在讽刺,只是她口吻平静,眼神淡然,还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柳氏卸了力气,身子软在枕上,道:“你把人心看透,却是个呆的,我教你不多,且听着!成婚后,也莫把自己的心思和私房都叫那姓江的知晓。”

岑开致没说话,柳氏毕竟刚生产,真是有些累了,低低的说了句,“既要养着这孩子,那就给你妹妹取个名字吧。不姓施,姓岑说不过去,姓柳吧。”

杨柳依依,随风而摆。柳姓女总叫人觉得羸弱,岑开致没怎么想就道:“柳竹。”

“真是荒谬!”施明阳气势汹汹的走进来,门外的仆妇根本不敢拦阻,就听他大喝一声,怒道:“我施家的血脉凭什么姓柳?你这贱妇,我爹还没死,你就想着逃了!?”

突逢大变,施明阳须发凌乱,整个人没有从前半分模样。

柳氏有些慌乱的藏进床里,孩子吓得一抖,倒是没哭。

岑开致对高姨道:“先把孩子抱下去叫乳母喂。”

施明阳有些警惕的瞧着,但没有拦阻。

岑开致觉得他还有理智,松了口气,轻道:“明阳?你来得正好,我这有一封你阿姐的信呢。”

施明阳眉头紧皱,道:“你同我阿姐又不好,她怎么会叫你带信。”

岑开致就将施明依如何来求情,把孩子生在江家的事情说了。

施明阳听罢沉默着良久,接过施明依的信还没看几行,就被闻风而至的荀海一把按在了地上。

“别伤了他,只叫他安生待着等尘埃落定,”岑开致摆摆手,道:“我知道没爹撑着的滋味,就像是天塌了。可天塌了,难过一时,其实自己也撑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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