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丝里动手脚的人不难找,难找的是那个在把龙脑墨偷梁换柱的人。
这一点蒋明珠和聂玄本来也已想过,也议定了做法,两人用过饭歇了一阵,便让人把四女都带了过来。
见聂玄面沉如水,四女都不敢开口,就连方才在那边屋里吵得几乎要动起手来的梁盈盈和苏朵儿也一人站了一边,沉默相对。
聂玄笑了一声:“看来你们这是吵够了。盈盈,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梁盈盈一听他竟是喊自己“盈盈”,原本如死灰一般的心里顿时又燃起了希望,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连跪带爬地膝行到他跟前,哭道:“殿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哭得梨花带雨,形容狼狈,不复平日里的精致美艳,却别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蒋明珠看着她,也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声美人当真怎么看都是美人。
聂玄却只是皱起了眉:“盈盈,你应该知道,我最恨那些当着我的面说瞎话的。那会让我觉得她在把我当个傻子来骗。”
他的话说得轻缓,梁盈盈却一下子煞白了脸,聂玄虽对她们不上心,她们却是成天围着聂玄的心思在转的,对聂玄的脾气,多少都摸得着一些。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再这么嘴硬抵赖只怕结果更糟。一时又怕又急,眼泪更是簌簌地往下落,到底是大声哭了起来,伏在地上求道:“殿下,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殿下,我再也不敢了,太子妃也好好的……我再也不敢了……”
这一下她已经是哭得语无伦次了。
聂玄霍然站了起来,平时总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抿得很紧,几乎变成了一条僵硬的线,低下头眯着眼看了看梁盈盈,缓缓点了点头:“很好,你的胆子,是越发大了。萧文远,萧文远!”
他前半句话声音不高,萧文远本着主子的后宅家务事能不听就不听的原则,遥遥站在门口候着,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直到他拔高了声音喊了第二声,心下才一个激灵,连忙跑进来应了声“是”,凝神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聂玄的目光从梁盈盈身上扫过,停留在她脸上,头也不抬地吩咐萧文远:“去梁家,把她做的好事给她家里好好说说清楚。还有,把她给我关进地牢去,梁家给我个说法之前,我不想再看到她!”
梁盈盈拼命摇头,却不敢再哭喊,精心梳好的发髻都散落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聂玄伸手递给蒋明珠,把她扶起来转身便走,只到了临出门的时候,才微微停顿了下脚步:“你该庆幸太子妃如今一切安好,否则,你承受不起。”
* * *
蒋明珠有点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做法有点出乎意料,被他牵着手领着,却觉得说不出的安心,待走出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悄悄挣了挣自己的手,见身边只有庄嬷嬷和几个聂玄的心腹,才疑道:“殿下,这就走么?不查另一个幕后的人?”
“查,”聂玄不肯松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握紧了一些,看她乖乖往自己身边靠了过来,才展开眉头:“与其这么耗着,不如让那人自己送上门,咱们瓮中捉鳖就行了。”
蒋明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完完全全的计划。把事情在心里前后一想,再结合瓮中捉鳖这几个字,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是殿下安排,还是我来安排?”
聂玄看她一脸理所当然,跟自己不见外,心情倒是好了些,进了寝殿就屏退了下人,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笑道:“你怎么知道咱们能心有灵犀,想的是同一个主意?”
蒋明珠笑了笑:“殿下先前不让王太医把查到墨里有鬼的事说出去,现在又完全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还把梁盈盈暂时关了起来,那肯定是想利用梁盈盈和王太医做一个局。”
她现在肚子虽不显,被聂玄这样抱着,两手只得环在他颈后,腰上却有些吃力,忍不住皱了下眉,嘟哝道:“殿下快放我下来,腰上不舒服……”
“嗯?养得越发娇气了,”聂玄笑着说了一句,两手却保护性地扶在了她腰上,轻轻按了起来,低声叹道:“在蒋家的时候看你有时候在屋里抱着自己膝盖缩在一角坐着,就特别想这么抱着你……总想着,等回来了,就再也不叫你受一点这种委屈。没想到,还是差点让你受苦了。你放心,往后再不会有这种事了。”
温暖的力道透过他的掌心传来,蒋明珠舒服地哼了一声,随即被他说的话弄得微微红了脸,转移话题道:“殿下想怎么安排?”
聂玄知道她是有点害羞了,也并不戳破,笑着在她微红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沉思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明珠……如果我最后没有把梁盈盈赐死,而是饶了她的性命,你会不会怨我?”
蒋明珠一下子愣了下,她自认自己并不是什么蛇蝎心肠的人,但梁盈盈试图谋害她腹中的孩子,这是她怎么都不能容忍的。因此听了聂玄的话便半是不解,半是不信地看着他。
聂玄苦笑了下,低下头去亲了亲她微微张着的唇,呢喃道:“我想跟梁家做个交易,当然,梁盈盈就算活着,往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京城……更不会再跟我们有关系。”
蒋明珠抿了抿唇,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问道:“什么样的交易?”
“梁家的小儿子屡破奇案,也算是刑部最近风头很劲的了,听说梁盈盈出了事,定是会过来看看的。到时候就放出风声去,说他找到了一些线索,要找梁盈盈求证,我不信幕后的人还能沉得住气。”聂玄神色冷了下来,凝眉道:“咱们从两面入手,我这里暗中顺着墨的线索追查,梁盈盈那里,就等着她入瓮……”
这幕后的人,其实多半就是金秀了,只是还没有抓着切实的证据。蒋明珠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想了一会儿,才轻声笑了下:“殿下……其实就算不跟梁家做这个交易,梁家也一定要按着您的意思做的,否则万一殿下因为梁盈盈而迁怒他们,他们承受不起。所以,殿下……其实是觉得对梁盈盈她们有愧,才有意想饶她一条性命,是么?”
聂玄稍微有点尴尬,心道小姑娘被自己越养越灵透,就免不了被她看穿心思。看她只是温柔地笑着,并没有生气,到底是点了下头,坦诚道:“以梁盈盈的心思,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换了秦绯、金秀那样的,我都不会留这个后患。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也都听你的。”他虽有意想放她一条性命,却绝不希望蒋明珠因此而有心结。
“没有,我愿意的。我信得过殿下,”蒋明珠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停顿了一下,又歪着头笑了笑:“不过……下辈子殿下要早点遇到我,一辈子都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就不会再有这些牵绊了。”
她在大节上性情明朗而大方,后一句话却又有着小女儿的羞涩和娇嗔,聂玄喉间一紧,只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声音也有些低哑,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好”。
* * *
为了能把戏做得逼真,造成对梁盈盈的看守一时疏忽的“情况”,聂玄打算把蒋明珠安排到温泉别院住几天,对外就说是因为白琦菲的事受了些惊吓,去调养一段时日。
蒋明珠看他不让自己插手这个事,索性也就不管了,回蒋家接了宋薇、裴氏、蒋蓉蓉和蒋志远一道去。
虽说她直接无视了蒋志飞,但蒋云如今自然不敢对她的事说一个不字,“关怀有加”地把一行人送到了蒋府大门外。抬头一看,靠在第一辆马车边的竟是聂玄本人,顿时又惊又喜,暗道自己送人出来这一趟来得实在是太好,连忙行了礼上前寒暄。
没有外人在场,聂玄也就不必给他留面子,懒懒地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只亲手扶着蒋明珠上车,旋即自己也上了马车。
蒋云还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路把人护送到温泉别院去,一行人就已绝尘而去。他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一直维持着热切的笑意。
温泉别院就在京郊,一行人很快就安顿了下来。聂玄如今每日要上朝,还要回太子府安排梁盈盈的事,自是不能陪她们,安顿好了侍卫、影卫,还有随行而来的阮斛,便拉着蒋明珠到一旁,低声嘱咐了几句。
蒋明珠一一应了,见宋薇她们还站在不远处,不由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推了他一下:“知道了,殿下放心吧。”
聂玄知道她的心思,只笑着捏了一下她的手,转身大步走了。
蒋明珠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笑,转过身就见宋薇和裴氏也真笑着看她,顿时面上红了下。
宋薇和裴氏这才走过来,三人说了会儿话,裴氏便先带着蒋蓉蓉去看她们住的屋子了。
宋薇似是想说些神马,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看到一旁的庄嬷嬷,到底还是忍住了。
蒋明珠看在眼里,和她略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由头把下人都遣了出去,疑道:“娘,怎么了?”
宋薇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想……从蒋家搬出来住,你觉得可行么?”
蒋明珠有点疑惑:“娘怎么,忽然有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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