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的大门对面停了一辆马车,车中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挑开车帘不停的打量着在水一方。
老人脸上表情时而哀伤,时而欣喜,如果被朝堂上熟识之人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堂堂的大武吏部尚书没了往日的威严,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战沧海打量了一阵在水一方,忍不住下了车,打算进去看看。
“老先生,请您止步,在水一方只接待女性顾客,实在对不住了。”
战沧海停下了脚部,“老夫进去看看也不成吗?”
“实在是抱歉,里面衣物的款式有些是很私密的,您进去了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在水一方正在积极研发郎君们的各种服饰,请老先生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战沧海闻言,叹了口气,想要再说着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转身离开时,背影显的有些萧瑟,佝偻。
“去于太傅府上。”
赶车之人听了有些惊愕,不过还是依照战沧海的意思赶车奔向于太傅府上。
于先生对于战沧海的上门也是有些吃惊,“沧海兄可有二十年没登过我家的大门了,今日这是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战沧海闻言点了点头,吃了几口茶后,开口道:“温如兄说的是,已经二十年了。”
于先生不知道战沧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没吭声。
“看温如兄依旧精神抖擞,真是让人羡慕。”
“呵呵,是啊,琐碎之事太多,不敢懈怠,就怕这口气泄了。
指望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怕是大武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战沧海没理会于先生话里的讽刺,“我刚刚去了在水一方。”
于先生听战沧海这么说,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是来打听天时和战辉来了。
于先生嗤笑了道:“那是女人的店铺,你进的去?”
战沧海摇了摇头。
“哈哈哈,我说今日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说完,于先生站起了身,伸手一指桌椅,“这是战辉送的。”
然后又拍了拍身上的皮衣,“战辉送的。”
又跺了跺脚,指着鞋子,“还是战辉送的。”
说完又把皮衣打开,伸手拽了拽里面的衬衣,“也是战辉送的。”
战沧海看着于先生各种显摆,头上青筋暴起,“哼,你这个师傅当的好行了吧,比我这个当耶耶的强,瞧你那显摆的样子,真是让人发笑。”
于先生重新坐下来,“没办法,还有好些个吃食就不往外拿了。
天时和战辉就是这么孝敬我,我往外推都不行,就是要给,你说气不气人。”
战沧海深呼吸了几下,“我不是来和你斗嘴的,我那孙儿,”
于先生打断了战沧海,“打住,你这时候想起你那孙儿了?你也知道那是你嫡长孙?真是笑话,真要把人家当嫡长孙,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
“这里面的情况你会不知道?当初要不是你这老匹夫在当中搅浑水,我和天时会是如今的模样?”
“哼,那是天时心系天下苍生,一心辅佐陛下,不像你只顾着自家,不但不支持天时,还百般阻挠,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战沧海本就心情不好,听于先生这么说,也来了脾气,“就你们一心为国?这大武就犹如病入膏肓之人,药下的猛了是要死人的。
就你们提的那些个政策,你觉得能推广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一点一点来。”
“哼,不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下边的就不说了,就说朝堂上,有多少人是你提拔的,这些都是你的党羽,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这不这么做,陛下能稳当的坐在龙椅上这么多年吗?党羽?这词都是高看他们了。”
于先生被战沧海气笑了,“按你这么说,你安排这么多尸位素餐之人反而是为了陛下好?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你当这是笑话?你真当陛下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要不是我压着,镇北军能发展成现在这样?现在大武这种情况是积压了二百年的弊端造成的,你们想几年就解决可能吗?”
于先生一拍桌子,“要不是你们这帮人百般阻挠,早些割掉那些毒瘤,大武怕是早就迎来盛世了。
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光阴,你居然还好意思是和我咆哮?陛下整军怎么了?这些事做不得?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难道做什么还要你们这帮蛀虫同意?
就按你的说法,你那边压制着一帮酒囊饭袋,给陛下腾出时间积蓄力量,可这样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哪怕你们做出一丝改变,做出一项利民的政事,我都不会讲什么,可你们做了吗?
如果你真要为国为民着想,就不该占着这个位置,换了任何一个一心为国的都比你这无能之辈强!”
战沧海听了更是火往上冒,“任何一项大的改革都是要流血的,盘子上的利益就那么大,有人想要多分,就会有人少分。
得惯了利益之人会同意吗?这股力量之大,你们已经领教过了。
光靠嘴上定下的政事,这帮人会听?各地府兵就不提糜烂成什么样了。
就连天子近卫都是花架子,一旦冲突加剧,整个天下都会出乱子的。没有兵事做后盾,你们怎么改革?”
“这不是你什么都不做的理由,陛下登基之初,朝堂上不是没有明白人,提出加收商税以充国库,你们为何阻挠?
还不是心黑的跟石碳一样,连三十税一都不肯出,你们这是得益之大到了什么地步。”
战沧海听于先生这么说,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商税之事,我确实是被下边那帮人蒙蔽了,觉得只要不让商贾聚成豪强就可以了。
当年天时和我争论这些商贾背后都是朝堂上这些人掌控的,我起初还不相信。
等天时走了,我差人下去探查,才知道天时所言非虚,就连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有打着我旗号各处经商的。
而且行商利润之丰厚真的是有些惊人,此事日后我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
于先生拿眼斜了斜战沧海,“交代?你一条命就算做交代了?”
说完,于先生顿了顿,叹口气接着说道:“你是已经误国了,现在不只是内忧了,外敌扣边也快了。
极北的蛮族不出几年肯定是要南下,如果速度快些也就是一,二年的事情。
如果你们真的关心过大武,就不会想着削减镇北军的军资了。”
战沧海听了,眉头紧锁,“情况当真如此?”
于先生冷哼一声,“说你们一个个的尸位素餐还不服气,即使兵部不归你管,可也有你安插的人手。
往来公文都不看的吗?不和你通个气吗?而且陛下在朝堂上几次说过这事了,你们认为有草原人挡着就不会有事。
你们一个个的,连北地都没去过,不要说蛮族军备什么样,甚至蛮族长什么样有的怕是都不知道,就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说起话来一个个比谁都有理,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勇气。”
战沧海听了,摆摆手,颓然道:“这事明日我会查看。”
于先生见战沧海好似一下又苍老了许多,心中也是有些复杂。
“今日不是和你来吵架的,我那孙儿,当真有那么大才气?”
于先生冷哼一声,“你对大武最大的贡献怕就是生了一对好儿孙。
老夫过年就是在你那孙儿家过的,嘿嘿,这是老夫活了这多年最高兴也是最长见识的一个年。
可惜就是轮不到你,以后人家认不认你还不好说呢。”
战沧海听了有些急了“你这老匹夫,能不能好生说话,怎么就不认我这个祖父了。”
于先生见战沧海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把战天时出关,王氏和战辉在家遭难,之后战辉又如何力挽狂澜,挑起家中重担等等讲述了一遍。
战沧海听闻,立马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天时糊涂,天时糊涂啊,怎么就不知道给我写封信,真是心疼死老夫了。”
于先生见战沧海这般,不似做伪,是真心疼天时和战辉,开口道:“你怎么就知道说天时糊涂呢?我看是你糊涂才对。
就为了你那所谓的脸面,这多年连派个人过去查看查看都不能?
天时困在极北怪不得你,可王氏和战辉遭难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现在天时和你那孙儿,都过得好好的,比谁都滋润,轮不到你操心。
天时这一脉,过些年怕是你们主家都赶不上了,你这匹夫还真是命好,有这么一对好儿孙。
劝你一句,等天时主动跟你联系吧,莫要做那锦上添花之事了,让旁人看了怕是背后会骂人的。”
战沧海长叹一声,眼中充满浑浊的泪水,怕眼泪掉下来,只能坐下紧闭双目,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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