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错过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楚云舒发现家中竟来了客人。
张经理正与楚家大哥坐在堂屋内,见楚云舒回来,连忙站起身问道:“楚老板,你......你说你今天到底是去哪儿了啊!?”
楚云徳也跟着站起来,见到兄弟脸上花透的戏妆和身上凌乱的衣袍,担心地问道:“兄弟,你没事儿吧,该不会又是那个许......”
“我没事儿。”楚云舒立时开口,截断了大哥的话,随后直接将披在身上的那件团凤蟒袍扔在椅子上,径自走去自己的卧室。
“你看看、你看看,”张经理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对着楚云徳抱怨道:“又是这种心不在焉样子。我说楚大啊,我老张自问待你们兄弟不错,他楚老板可不能这样断我的生计啊!”
看兄弟这样,楚云徳本就十分惦记,而张经理又在旁边不住地抱怨,他听来也觉得心烦,说话的语气便有些不善,“行了,我兄弟又不是故意的,一定是今儿个又被那许大帅欺负了,才会搞成这样。”
楚云徳与张经理说话,并未顾忌什么。自家兄弟跟许大帅之间的事,经过这一段时间,已成为百汇大戏院里,无论龙套小工、人尽皆知的事;张经理身为百汇大戏院的经理,又岂会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有点破罢了。然而,楚云徳的话又教他心中大大的不悦,“楚老大,话可不是这么说。这许大帅与楚老板闹矛盾,碍着我这戏院什么事儿了?今天楚老板一声不吭地把场子逃了,大戏里头没了角儿,你瞅瞅戏迷们的那股劲儿,能摔的摔、能砸的砸,要不是那些小工和龙套们拦着,我都能被他们给活活打死!”
楚云徳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我兄弟在你的戏院唱戏,他咋会遇着那姓许的、又咋会接二连三地被欺负?”
张经理闻听这话,更是来气,“我说楚大,说话讲良心。当初你们家因为你爹欠下了债,你兄弟跪在我家门前整整三天,我父亲不忍才收下了他;我们帮你家还清了债钱不说,父亲还教了你兄弟一身唱戏的本事,后来我接手了戏院,把你兄弟捧成了红角儿。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今儿个因为楚老板逃场,我的戏院被那些个专奔着他来的戏迷砸了个不成样子,而你们兄弟俩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这年头谁不是谋个生计,我的损失谁负责?我这戏院将来还怎么开下去?我老张也不容易啊......”
张经理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楚云徳也改了些态度,“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但这件事真正要怪,还得怪那个许大帅......”
正说着,楚云舒已从卧室换了衣服出来,他脸上花掉的妆也已被洗去。
“大哥、张经理,你们不用说了,”楚云舒道:“今晚的事,完全是我的错,谁也不怪。连累了张经理和戏院里的师兄弟们,楚云舒心中有愧,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改明儿个我与大哥亲自去门上拜访。”
张经理此时才顺了顺心中的气,“既然楚老板有心,那我戏院的损失......”
楚云舒道:“我一力承担。”他说完进了里屋,过了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蓝布缝的荷包出来,“这是我唱戏攒下的,里面有些大洋和可以兑换的银票。”
张经理道:“你先把钱收起来,过两天我叫记账的把损失计清楚,列个清单,你再照价赔偿。”
“不必了,”楚云舒摇摇头,将钱袋直接递到张经理手里,“这些钱本就是我凭着戏院挣来的,想来足够能赔偿今天戏院的损失。如今我将它全部归还给您......”
“楚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经理接过这钱,忽然感觉有些烫手。
“从此,楚云舒再也不唱戏了。”
楚云舒叹了一声,重新转回卧室,留下一脸惊诧的张经理和同样意外的大哥。
关上门,楚云舒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想着,如果可以脱离自己日常的生活,是否就能够将那个无法从记忆中剥离的人快一些忘记。只是,楚云舒犯了个错误——既是已经无法从记忆中剥离,又谈何忘记?
但楚云舒又确实知道,他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是紫云,而一辈子舍不得的爱人......就是许大帅。
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一夜浑浑噩噩,楚云舒迷迷糊糊地睡去,睡得很累——身心俱疲。
没有结果的爱情,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发生?这样的爱情,真是叫人受折磨!
当晚楚云舒又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许大帅的回忆;只是到最后,他又梦见了紫云,记忆中的那抹紫色对他温柔地笑着,“楚老板,我很好,你不用惦记。只是你爱的那个人,别再去逃避,不然,你的懦弱会害了他......”
蓦地,楚云舒惊醒,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他缓缓地坐起身来,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阳光,院子的台阶上,紫云曾坐在那里,为他洗过衣服。
楚云舒依稀记起昨晚的那个梦,“楚老板,你爱的人,你的懦弱会害了他......”
懦弱,会伤害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楚云舒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但他觉得自己并不算懦弱,至少,他勇敢地离开了许大帅,勇敢地放弃了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情。可是......这真能算得上是勇敢么?没有经历,又怎知没有结果;中途放弃只能算是逃避;而所谓逃避,不就是懦弱吗?
楚云舒忽然变得忐忑:紫云的死就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一味地逃避事实,没有勇气对她承认其实他喜欢一个男人;难道他还要再因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而令许大帅也受到伤害吗?
不,不行!已经错了一次,又岂能一错再错?
楚云舒忽然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飞快地穿衣起身、踩上两只鞋子便奔出家外。大街上,他拼命地跑,朝着帅府的方向。
是的,他要见他,马上!
他要对他说:我们还不能就这样分开!
昨晚那个男人将自己箍得那么紧,他从未说过要放弃,而自己怎么能够先逃避?
从始至终,胆怯的都是他楚云舒!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不肯承认自己的怯懦,甚至连对待这份感情的信心都没有,难怪两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楚云舒的咎由自取!
“昌之,我错了......你一定要给我机会挽回,我不能、弄丢你!”楚云舒一路上反复呢喃着这几句话,眼泪隐隐地泛在眼眶内。
就在他快跑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帅府,终于到了。
两扇大铁门死死地关着,平时驻守在门口的警卫兵,如今也不见人影。
楚云舒不理那么多,抬手砸门,“有人吗?有没有人出来一下啊,我要见大帅,我要见许大帅!”
如此喊了几遍,门终于开了,一位老者从门内走出。
楚云舒几乎是冲上前,“福叔、烦劳你让我进去,我要见大帅、我要见昌之!”
那福叔冷冷一笑,一把将这戏子推开,“真是不知礼义廉耻的卑贱戏子。几天前你离开牧寒少爷,从帅府跑出去,今儿个又哭着喊着要回来。你这样厚着脸皮往上贴,你以为牧寒少爷会见你?”
楚云舒被说得心中一凉,随即又稳下心神,肯定地说道:“你带我进去,昌之一定会见我的。”
然而那福叔闻听此言,却像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哈哈哈,你以为你这个戏子有多大的能耐,说得好像牧寒少爷多给你面子似的。我告诉你,就算老夫带你进去也没用,牧寒少爷今早的火车,已经离开同阳城了。”
“离开同阳城?”这消息实在是叫楚云舒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明明昨晚他还......”
明明昨晚,他还委身于自己,希望能够挽留住两人的感情,怎么今早却离开得那么突然?难道昨晚自己的决绝,真的让这个男人放弃了么?
“所以,你以后别再来帅府死缠烂打了。”福叔瞥着楚云舒的眼神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九,牧寒少爷要在年关底回去看望老爷,同时,老爷也已经为牧寒少爷说好了亲事,这次过年,牧寒少爷就要在老爷面前拜堂完婚!”
“!!”昌之要成亲了?楚云舒的第一想法是:这也是在骗我的吧?也许所谓的“成亲”与昨晚的“订婚”如出一辙,不过是昌之不想见自己而编出的谎言。
谎言有时也是人在绝望时所剩无几的希冀。只可惜,管家福叔给他的并不是希冀,而是彻底的绝望。
“这是老爷命人送来的加急信件,昨晚才收到......”管家福叔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
这老头儿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楚云舒也听不清了,反正是些冷嘲热讽、挖苦人的话。不过楚云舒对这些话毫无知觉,因为他的心,已痛到麻木。
帅府内,许大帅刚刚起床,“副官,刚才大门外是不是有人叫门?”
蔡副官立在一旁,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您耳力可真好,在这儿都能听到大门口的声音。”
许大帅眼神放黯,“不是听得到,只是希望,他会来见我。”
沉默了一段时间,蔡副官道:“火车九点四十分准时发车,现在是七点十五分;卑职已将行李收拾妥当,大帅,您得快些。”
“他真的......没有来么?”许大帅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蔡副官恭敬而耐心地回答道:“他不会来的,大帅,您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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