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谁主沉浮1

第一章 谁主沉浮1

正像戈玲在最新一期《主编的话》中所慨叹的:“乾坤斗转日月沉浮,人生就像大海中的航行。我们《人间指南》就是茫茫人海中的灯塔,就是漫漫旅途中的指南针。《人间指南》与您相伴,共同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二十年……”

二十年一晃儿就过来了。

二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儿。可以让《人间指南》变成铁打营盘流水的兵,可以让戈玲从编辑变成主编,也可以让她从未婚女青年变成李冬宝的前妻和李子果她妈。当年,李冬宝死盯戈玲,极尽软硬兼施之能事。戈玲使劲端着,半推半就,欲擒故纵。最后俩人实在演不下去了,一拍即合,互相从了。要看李冬宝和戈玲的结婚照,俩人幸福得像两朵花儿。但相爱容易相处太难,一转眼,俩人离婚都有十多年了。

“谁也别跟我提李冬宝!”李冬宝成为名人以后,戈玲总喜欢这样说。

但是还有后话,“我唯一念他好儿的就是他给了我一个女儿!”

李冬宝不当“知心姐姐”以后,混进了娱乐圈。活该他时来运转,赶上那两年丑星走红,李冬宝歪打正着,一不留神在影视圈成了腕儿,火得一塌糊涂。据说目前正忙着拯救中国电影,业余时间也不闲着,老在电视上帮人卖牛肉面和电话卡。戈玲坚持认为这是偶然中的必然,因为她有李冬宝的话为证——

“李冬宝说吧,多亏我当年把他自尊打击得一点儿不剩,他才破罐破摔进了娱乐圈。我觉得他这话是为数不多发自内心的。”

这么多年过来,戈玲本色不改,那张嘴依旧伶牙俐齿,说尖酸刻薄也行。这些年久在江湖,这看家本事就没撂下过,杀伤力比从前还加个更字。布尔乔亚那股劲儿也还照旧,浸到骨子里了,去不掉,时不时老得矫情一回,就是跟五十的岁数有点儿不搭。其实戈玲压根没觉得自己老,她心想自己的状态跟小姑娘那时候没两样,还年轻着呢。要不是九〇后那鲜嫩的脸蛋儿老在眼面前晃悠,戈玲真不信自个儿都五十了。

想当年在编辑部,戈玲和李冬宝都是意气风发的改革派,经常跟以牛大姐为代表的保守派两军对垒。可是时过境迁,面对现在编辑部里的年轻人,戈玲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成了当年的牛大姐。戈玲不服气,更加嘴不饶人,可岁月不饶她,偷着一照镜子,脸上纹路都往下走,确实老了。

当初编辑部那拨儿人,掰着手指头数数,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跳槽的跳槽,就剩下戈玲还坚守着编辑部这块阵地,算得上是硕果仅存。

婚姻上戈玲没实现从一而终,铁了心要从事业上找齐,坚守《人间指南》这块阵地。可是风云突变,传言说《人间指南》即将停刊。那一天,戈玲正式进入更年期。

感情失意,好在事业还算得意。前些年,戈玲作为《人间指南》编辑部的唯一元老,毫无争议地成为主编。李子果上大学走了,她独身一人,又没什么别的爱好,真正做到了以编辑部为家。编辑部成了戈玲生活的支点。时光如梭,戈玲发现自己越来越爱编辑部了,没丈夫行,没情人也行,没编辑部还真不行。

当前所有纸媒的日子都不好过,戈玲花了不少力气,就这么受累,也没能挽住《人间指南》的颓势,发行量一年不如一年,大势所趋,不变不行了。

编辑部的人耳听八方,整编的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他们早都知道了。想当年在老编辑部,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当主编,戈玲和李冬宝还联手竞选来着。可是如今在新编辑部,大伙对当不当主编没多大兴趣。现在这人们都开窍了,主编又不算什么官儿,除了多操心受累,工资又多不了多少,何必呢?如今工作流动这么快,杂志黄就黄了,再换别的家儿呗,用不着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傻不傻啊!

就拿摄影记者、美术编辑袁帅来说,《人间指南》停刊甚至未必不是好事。袁帅在圈里小有名气,所谓职场达人,一直有杂志要挖他,所以《人间指南》真散摊子他也不愁没活路。

袁帅并不帅,相当名不副实,所以这名字其实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袁帅出生于一九七九年,亲身见证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如果细分,袁帅并不属于正宗八〇后,但他总愿意把自己归为此列,死活得跟七〇后划清界限。

袁帅一向以情圣自居,自从看过一本《我的一生》,就把那个叫卡萨诺瓦的意大利色狼奉为知己和导师,借鉴其泡妞大法,照猫画虎,结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袁帅从不怀疑自己在情场的杀伤力,他认为跟他在职场的受欢迎程度大同小异,到哪儿都引发哄抢,跟谁好不跟谁好,一不注意就得罪人。而他又是个无比怜香惜玉的人,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女子,所以导致他至今未娶。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不偏不倚。

袁帅对异性发生兴趣确实早于常人,据查是从幼儿园小班开始,具体表现是拿大白兔奶糖利诱小女孩接吻。到了中学愈演愈烈,发展到酷爱在女生面前演发哥。如此种种,令人后脊梁发冷,他却津津乐道。

命中注定,袁帅这辈子就得跟美女打交道。作为《人间指南》的摄影记者,他的本职工作就是给明星拍照。袁帅还真不是花心男人,照他的话说,他只不过天生就特别向往美好。

袁帅爱抖机灵但不招人烦,善于把一切都拿来调侃,嘴上挺开放,骨子里其实未必。有了他,编辑部气氛立刻活跃多了,不然缺少这么个插科打诨的人,有时候还真不行。袁帅知道自己是编辑部的中流砥柱,所以才一直没有毫不犹豫地跳槽。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还是爱编辑部的。

与袁帅相比,生活版兼财经版编辑刘向前已然四十不惑。当年他高考差几分,没正式上过大学,望子成龙的刘书友逼着他通过高自考好歹拿了个大学文凭。刘向前在国企工会当宣传干事,算是那儿的笔杆子,尤其擅长刷标语写黑板报。几年前,刘书友千方百计通过关系把他调进编辑部,让他正式成为了文化战线的一员。

刘向前没上过正规大学,又是从国企出来的,自己觉得“文化底蕴不够”,底气不足,生怕编辑部的人看不起他,老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所以就憋着劲地抖机灵,效果却往往适得其反。

有一个说法,谁能把爱好跟工作合二为一,那就算谁这辈子幸运。地球上一万个人里边,也不一定有这么一个。刘向前就是这万分之一。

刘向前高自考学的是财经专业,本人就是个财迷。他们两口子工资加一块儿不多也不少,他变着法儿地理财,按比例匀开,或基金或股票或债券,反正得让它钱生钱,而且还都有理论出处,他的口头禅就是“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发财致富不大可能,刘向前没那胆略,小康还没问题。现在个人投资理财是热门,这是刘向前的长项,他负责这个版块,正好水到渠成。

凡是生活过日子的事儿,刘向前样样拿得起来。就比如日常买东西,刘向前是他们家采购员,哪种东西在哪儿卖,哪家店卖得便宜,哪家超市又促销了,他都门清。你就按着他说的去,准保物美价廉。连女人东西也不例外,他老婆的衣服都是他买,眼光不错,又会砍价儿,一来二去,戈玲买东西都找他参谋。

刘向前会做饭,而且爱做,你不让他做饭他不高兴。给他一棵大白菜,他能给你变出一桌宴席来,还保证像模像样。去哪儿吃饭,什么菜只要让他尝一口,他就能说出怎么做的来,而且回来就能如法炮制,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生活版交给刘向前,他那些本事一点儿没糟践,全使上了。

编辑部的人全算上,数刘向前活得最现实,也数他小日子过得最有滋有味。职业体面,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娶了个老婆聂卫红,虽然说不上如花似玉,而且还凌驾于丈夫之上,但被刘向前哄得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别人有的自己差不多也都有,小富即安,刘向前比较满足。同事们都做不到他这样,甭管年轻年老的,都活得不够真实,多多少少有点儿拧巴。只有他能做到如鱼得水,那张胖脸老是白里透红神采奕奕,好像天天都是幸福生活,大伙说社会主义优越性全体现在他身上了。

幸福生活不是白来的,刘向前善于经营。过日子过日子,日子是过出来的,你得会过。刘向前跟当年的刘书友不一样。刘书友是有钱舍不得花,老省吃俭用,那叫抠。刘向前不是。他比刘书友会生活,他认为钱是为享受生活服务的,该花的就花,关键是怎么花。怎么花钱是门学问,深了去了。刘向前敢说自己没花错过一分钱。他善于精打细算,而且有板有眼,每一分钱都能花在刀刃上,用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的回报,这叫天分。

要是非得把刘向前跟他父亲刘书友联系到一块儿,就算他是刘书友的升级版吧。

大伙儿工资都差不多,怎么就人刘向前那么滋润呢?编辑部的人聘请刘向前当理财顾问,谁有大的支出,必定先问问他。除了跟他学花钱,编辑部的人也想跟他似的钱生钱。

要给大伙儿讲理财,刘向前能连着讲一天一宿,而且还讲不完。他分析世界经济形势能引经据典振聋发聩,然后评论股市也能高屋建瓴一套一套的,就是一到具体操作上,势必吞吞吐吐,让大伙儿特别着急。

刘向前不是成心留一手,他是不敢冒险,轻易不敢下手。看得是挺准,但是谨慎有余,总晚一步,步步踏空。就有一回,刘向前得着内部消息,在编辑部大伙儿撺掇下,下狠手率众抄底,结果失算,编辑部集体大赔钱,所有人都埋怨,弄得刘向前连着俩月抬不起头来。后来刘向前想明白了,财经需要宏观,这不是他强项,加上胆小,所以从此以后他只评股不买股。

别看刘向前业务能力一般,对单位人际关系那一套可是滚瓜烂熟。按照他的经验,要想在单位站稳脚跟,必须得有个靠山。编辑部里,主编就是最有力的靠山,所以刘向前对戈玲表现得特别没说的,一切行动听指挥,还处处维护戈玲的权威,以戈玲左膀右臂自居。为了表示跟戈玲关系不一般,刘向前跟戈玲不叫主编叫“戈姨”——从刘书友那儿论,这辈儿没错——越人多时候越这么叫,弄得戈玲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为这事儿,戈玲还专门跟刘向前谈过,让他往后别这么叫,大不了几岁,听着别扭,再说她还没这么老。哪知道让刘向前改口还挺不易,该这么叫还这么叫,戈玲没脾气,也就随他了。

刘向前是那种一有情况就第一个跳船的人。刚刚听到《人间指南》解散的传闻,他就已经开始四下活动找领导安排调动了。一切依靠领导,这是刘向前职场生存的法宝。

对停刊传闻表现最为淡定的当属何澈澈。

都说人小时候长得好看,大了准咧咕。何澈澈就不。何澈澈生下来就眉清目秀惊为天人,现在更是出落得让男人惊艳,让女人惭愧。但他却泰然自若,并不因此嚣张,更不具有攻击性,温良得像个食草动物。

何澈澈是学计算机的,把《人间指南》的网站搞得有声有色。主编戈玲认为,作为一个九〇后,难得这么敬业。何澈澈显然并不喜欢“敬业”这个词,他更习惯自我评价为“专业”。

何澈澈有两个业余爱好,一是睡觉,二是占卜,但为了占卜可以不睡觉。据说他看手相的水平已经达到或超过江湖先进水平,随时都能自立门户,凭这个养家糊口。袁帅和刘向前很认真地让何澈澈给《人间指南》的未来算了一卦,何澈澈煞有介事地掐诀念咒,直到把那两个人等得心急火燎,才幽幽道了一句:

“命数未尽,有惊无险。”

“完了澈澈!这回算是砸牌子了!”

袁帅对何澈澈的预测不以为然,背起长枪短炮,开着被他DIY得斑斓炫目的越野车,径直去酒吧会晤老金。

老金是一家八卦杂志的主编,一直游说袁帅给他干。

“你要给我干,不用别的,天天晚上就来这种地方一蹲,他们露头你就拍!我就不信没绯闻!”

袁帅不满:“金主编你说让我当视觉总监,可没说让我当狗仔队!”

“别说那么难听啊!狗仔队怎么啦?没有他们,谁替广大群众监督明星大腕的一言一行?谁能让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这么着,这些人还胆敢乱说乱动呢,要没狗仔队镇着,他们还不得篡党夺权?!知道你们《人间指南》为什么垮吗?就因为对狗仔队的重要作用视而不见!痛定思痛啊!”

袁帅虽然

知道老金这是歪理邪说,但面对现实,他又无力反驳。

酒吧里人满为患。舞台上,一个过气歌星正气喘吁吁地唱法语歌。坐在底下的安妮实在听不下去,不等他唱完,就端着酒杯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唱的吗?”安妮穿晚礼服,操一口方言,带几分醉意,弄得那唱歌的还真猜不出她身份,“你以为同胞们不懂法语,就可以胡唱?俺懂法语!俺听出来了,你就是瞎哼哼!”

安妮说话不拐弯儿,唱歌的急了:“普通话还没说利落呢,你还懂法语?去去去,别捣乱啊!”

安妮据理力争:“俺咋不懂?俺是刚从苏格兰学成归国的,海归!”

安妮确实是海归。她原名安红,出生于中国山东,原本就是一土妞,女大十八变,若干年后,安红苏格兰留学归来,叫的是外国名,说的是外国话,开的是外国车,吃的是外国饭——从里到外一律跟国际接轨。

海归也分品种。其中一种最常见,就是哪怕在外头吃糠咽菜,一回来也得皱着眉头嫌这嫌那,老“你们国内”“你们国内”的,瞅哪儿都不顺眼,哪儿都不如他们国外。国内的问题都明摆着,都明白,大伙也不满,也指天骂地,也跟外国比,这是真为自己家的事儿着急。洋毛子跟二毛子不是,他们是讽刺挖苦看笑话,连带显摆自个儿,生怕别人拿他当中国人。要不是回了趟老区,安妮真就彻底拿自个儿当国际人士了。那一回,玉米粥跟大煎饼一端上来,她胃口大开,再不用跟吃西餐那样端着、假着,这才恍然明白自个儿还是那个老区人民的女儿安红。

“俺明白了,再洋也是假洋,中国胃变不了!”

从那儿以后,问题来了——安妮、安红成了一个钢镚的两面。海归安妮人前显贵,但只要一杯小酒下肚,老区女儿安红立马原形毕露。她今天就是在和朋友们尽情对酌之后,展现出性情中人的一面,结果当众发威。活该这唱歌的倒霉,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一嘴的胡辣汤味儿!你还海龟?怎么爬上岸的?”

对方的反唇相讥把安妮气得双目圆睁:“你可以侮辱俺个人,可是你不能侮辱俺们家乡著名的风味小吃!”安妮借着酒劲,老区女儿的性情一上来,抬手照着那人就是一巴掌。对方没承想安妮如此生猛,慌忙招架,舞台一时大乱。

见此情景,金主编以为缘起劈腿、艳情,登时来了精神,两眼炯炯放光,一把揪起袁帅:“拍!拍!《始乱终弃,某某某遭痴情女追杀》,独家现场照片,对开两个P!拍啊!”

袁帅推脱不过,举着相机跑过去,啪啪一通拍。安妮发现有人拍照,撇下唱歌的,横眉立目地冲过来抢相机,袁帅赶紧套近乎:

“咱不是外人儿!我跟他是哥们儿,按说我都应该叫你声嫂子!”

袁帅认定了唱歌的与安妮关系不一般,谁料安妮怒目圆睁:“嫂子?你胆敢占俺便宜?”

“怎么占你便宜呢?你跟他什么关系?我叫你嫂子这不理所应当嘛!”

安妮凤目圆睁,用英语骂了句粗话。袁帅没听懂,只当是句客气话。

“您别客气!”

安妮咬牙切齿:“俺骂你咧!”

“不可能!骂人话我都熟!”

“没文化!俺用英语骂你咧!”

“不可能!English我懂!”

“苏格兰英语你也懂?”

袁帅这才相信:“合着English骂街也兴带口音的!你骂的什么?你敢拿母语再骂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

安妮志在必得,双方你进我退,辗转腾挪,一举一动竟像极了探戈。乐队心领神会地加以伴奏,更令袁帅与安妮的表演天衣无缝,就连那唱歌的都看直了眼。

“嫂子,这让咱哥瞅着多不合适……”

“跟俺叫安红!”

“安红?”袁帅觉得不妥,“直呼其名这不合适……你喝多了!”

袁帅不敢恋战,瞅个空子跳出圈外:“英语嫂子怎么说?”

“sister-in-law!”

“Byebyesister-in-law!”袁帅跳下舞台,逃之夭夭。

第二天一到编辑部,袁帅把在酒吧拍摄的照片一展示,立刻引起了刘向前的浓厚兴致,指着照片上的安红一个劲儿打听。

听袁帅添油加醋地讲罢来龙去脉,尤其是得知这样一张八卦照片市场价不菲,刘向前大为嫉羡,掏出随身计算器开始算账。

“这钱挣得也太容易啦!早知今日……你们都不知道,当初李冬宝走时候,本来说让我接替他的,我嫌这工作累,就没接。我要是接了,袁帅哪轮得着你呀?挣钱多,还天天看美女……”

正说着,窗外响起轰鸣声,只见一辆酷炫机车疾驰而来,划出一道漂亮的半弧,戛然停在空地上。车手摘下头盔,一头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这女孩二十出头,眼睛特亮,背包上拴着一个HELLOKITTY的布偶。袁帅的越野车引起了这女孩的兴趣,她绕着车转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然后夹着头盔朝楼里走来。

隔着窗户,袁帅目不转睛地盯着,并想入非非,“别是上咱编辑部来的吧?”话音未落,有人敲门,靠门最近的何澈澈起身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位机车女孩。

袁帅两眼放光,**裸地打量那女孩,把对方盯毛了。

“请问,这是《人间指南》编辑部吗?”

“是是是!”袁帅迫不及待地跨步上前,“找知心姐姐?我就是!”

女孩乐了,“你……知心姐姐?”

“情况是这样的——”刘向前凑过来,一副权威的口吻,“原来李冬宝是知心姐姐,李冬宝走以后,本应该我当知心姐姐的,可是我肩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就转让给他了!”

“一般她们跟我都是电话沟通,还有QQ、MSN、微博,先聊,有感觉就见面儿。大多数都聊得特好,一见面儿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十有八九都恐龙。不过你是第一个例外。你QQ号多少?加你微博也成!别说让我猜——女祭司是你吧?草莓高跟鞋?还是奥特曼之母?都酷爱跟我聊……”

袁帅笑成了一朵大**。女孩盯着他,很狡黠:“原来知心姐姐是网恋杀手……”

“啊,你误会了!我是说像你一样的热心读者……每当他们在人生中遇到困惑和烦恼,就会向知心姐姐倾诉,在我循循善诱的启迪下,他们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勇气。我知道,你一定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莫悲观莫沮丧,来吧,请你向知心姐姐敞开心扉……”

袁帅夸张地伸开臂膀,女孩吱溜一闪,躲到了何澈澈身后:“他是咱编辑部的吗?整个儿一花痴!”

“他也就嘴上花,永远口号大于行动。”何澈澈给女孩吃定心丸,“放心吧,这里是安全区。你到底什么事儿呀?”

女孩从包里取出一封介绍信,“我是来报到的!”

那三个人都傻了。

女孩没注意这一细节,接着问:“谁是主编?”

刘向前立刻上前,“本人姓刘名向前,家父刘书友你一定跟全国人民一样耳熟能详,你叫我刘老师就行。主编不在的时候,一般由我负责。”

刘向前从女孩手里接过介绍信。袁帅和何澈澈都凑过来,抻着脖子看。

“欧小米……”

“新闻系研究生……还真是来报到的!”

袁帅一步跨到欧小米面前,热情地伸出双手,“我们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缘分哪!”

刘向前纳闷:“编辑部说话就解散,怎么还往里进人呢?”

“解散?”欧小米吓了一跳,紧接着无比沮丧,“我怎么到哪儿哪儿解散呢?上个月我去一电影杂志解散了,上上个月去一时尚杂志也解散了,今天刚到《人间指南》,又解散了!”

袁帅乐了,更觉得这女孩可爱了,“雷曼兄弟解散跟你没关系吧?改天您受累去白宫溜达一趟,趁热打铁把美国政府给解散了,让奥巴马也亲自下回岗!”

“你说我找个工作容易吗?!昨晚上庆祝我被《人间指南》录用,借钱开一Party。不带你们这样儿的!”欧小米夹着头盔往外走,袁帅胳膊一伸,拦住去路:“别走!话没说清楚就想走?”

欧小米没心思,“知心姐姐,改天我再向你敞开心扉成吗?”

“嘿嘿,成!”袁帅说明用意,“我记一下你QQ是……哎,不对!我意思是说,谁说《人间指南》要解散啦?本人郑重声明,《人间指南》绝不解散!”

不光欧小米,连何澈澈和刘向前都愣了。何澈澈赶忙把袁帅拉到一边:“你别再吓着人家……”

“哥哥我在《人间指南》都快熬成千年老妖了,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一个这样面相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她逃脱我的魔掌啊!”

“解散不解散,你说了也不算啊!”

“拖一天是一天!为主力部队赢得时间!”

袁帅回到欧小米面前,一派英雄豪气:“欧小米同学,《人间指南》是深受全国人民爱戴的杂志,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本人要作深刻检讨。我不应该太谦虚谨慎,太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以致放松了对办刊工作的总体指导和把握。今后,我们是革命同志了,你和我要拧成一股绳儿……”

“你是谁呀就跟你拧一股绳儿?”欧小米觉得匪夷所思。

“我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袁帅,叫我帅哥就行!见到我,你就会发现原来帅也可以这样具体!”

见袁帅用力扮帅,欧小米小声嘟囔:“我知道了,帅只是你的理想!”

只有何澈澈听见了,噗嗤一乐。

“咱们都是同龄人,八〇后,有共同的世界观方法论共同的网络语言共同的生活习性……”袁帅继续滔滔不绝,欧小米打断他:“不对吧知心姐姐,谁跟你是同龄人啊?你哪年的?”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袁帅自知不理直气壮,便自嘲,“这事儿怪我爸我妈!晚几个月我不就名正言顺八〇后了嘛!非让我赶早儿,说是跟中国改革开放共同成长,邓爷爷那儿等着呢!”

欧小米笑得发自内心,之后又怅然。

“舍不得走了吧?”袁帅认为有机会。

“要不解散就好了,我还真就扎根闹革命了!”

“姑娘,这就是人生!”刘向前做出通达世事的姿态,“人生是什么?以我的阅历,人生就是花钱买东西,很难称心如意。我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人间指南》垮了,所以我才把眼闭上。”

说着说着,刘向前一看表,立刻打住话头,转身去拿兜子:“哎哟,坏了,光跟你们说话了……沃尔玛开一早市,别看菜价贵,能随便择,掐尖去叶,差不少分量呢,里外里一合,比农贸市场便宜!哎澈澈,戈姨来了就说我……”

袁帅、何澈澈异口同声:“市场调研去了!”

刘向前使劲点头,拎着兜子兴冲冲地走了。刘向前刚走,戈玲就来了。得知欧小米前来报到,戈玲异常兴奋:“欢迎欢迎!队伍壮大了,这有力说明领导是力挺咱们的!新兵也好老兵也罢,我希望咱们每个人都不当逃兵!”袁帅积极地向戈玲献计献策,目的在于赢得欧小米的欣赏:

“主编,我认为咱们刊物风格应该来个大转变,突出娱乐性。现在是全民娱乐时代,吸引眼球,注意力经济……咱们《人间指南》要紧跟时代步伐,来一个华丽转身!”袁帅取出那一摞照片,“您看看这个——明星、劈腿、八卦、暴力,全齐了!老金重金收购,再重金我也不给他!我给咱《人间指南》留着,重振雄风就靠它啦!主编这期您给我两个P,再加上您妙笔生花,咱弄一图文并茂——八卦谁不会呀?保证大卖!发行一上去,看阶级敌人还能奈我何!”

戈玲却严重犹豫不决,“发行上去了,可是品质下来了。我们《人间指南》一向注重思想性和文化性,这种东西有点儿低俗吧?”

“这就看怎么理解了。现在不求美名远扬,但求臭名昭著!你们说是不是?”袁帅向欧小米、何澈澈寻求支持,但两人无动于衷。

“我再慎重考虑考虑吧!”戈玲表示,“不过,袁帅积极献计献策这是好的!我们也可以想想其他办法,团结一切可以

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嘛……”

欧小米灵机一动,“我们可以利用名人效应啊!”

戈玲很有兴趣,“哎呀,还真是!小米你给我提了个醒,名人有社会影响力,要是声援我们一下,肯定能引起反响。哪个名人最合适呢?”

“就那个,脑袋特亮一脸坏笑怎么瞅怎么不像好人那个……对李冬宝!我听说他原来就是咱编辑部的啊!找他!他能替人家卖牛肉面卖电话卡,怎么就不能替咱们鼓与呼呢?他可是咱编辑部灌溉培养出来的。是不是主编?”

欧小米哪壶不开提哪壶,袁帅和何澈澈一个劲儿朝她挤眼示意,欧小米全没领会。戈玲脸耷拉老长,恶声恶气地说了一句:“李冬宝?要饭也要不到他门儿上去!”

戈玲说的是横话,心里其实特想麻烦李冬宝。戈玲不恨李冬宝,她也恨不着人家。当初是她非要跟李冬宝划清界限的,说还是当年半推半就那种感觉回味无穷,真一头扎进怀里也就索然无味了。在主编办公室里,几番转磨磨之后,戈玲终于说服自己——为了《人间指南》找李冬宝,表明她大公无私。于是,她毅然拿起了电话。

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戈玲怀疑自己打错了。

“请问这是李冬宝电话吗?”

对方说:“我是他经纪人!有什么事儿说吧!”

“这事儿恐怕还得跟他亲自说……”

“您太不专业了!”对方很不以为然,“我是他经纪人——经纪人什么概念?经纪人就是除了吃饭上厕所他本人亲力亲为,别的一概由我代劳!”

“麻烦您告诉他我是《人间指南》……”

戈玲委婉地提醒,不料遭到对方断然否决:“指哪儿也不行!见他必须预约!要是今天约上,天儿凉怎么也排到了。有饭局提前报菜谱,我们得审,吃什么不吃什么维生素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多少卡路里,要量化到毫克单位。保卫你们就别管了,不专业。特种兵一个班服役期满,我们连锅儿端了。哎,顺便问一句,《人间指南》是车载的还是航空的?有多少个城市地图?”

“先生,我们《人间指南》是杂志,恕不提供GPS导航业务!”

戈玲气咻咻地,对方这才恍然:“媒体啊!那我还得告诉您,李冬宝概不接受媒体采访,尤其纸媒。为什么?不为什么,这叫低调!这张脸再有魅力,成天在您眼前晃悠,搁谁谁也得腻。所以,要保持神秘!”

“这样吧先生,您告诉他我姓戈……”

“是百家姓里的吧?那就没戏!您要姓个约翰逊啊史密斯什么的,我立马给您安排见他。您还别嫌我们崇洋媚外,李冬宝现在投奔的就是国际社会,我们目标是把他打造成荷里活的国际巨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戈玲不得不直白相告:“我是他前妻!”

“哎,你怎么说话呢?怎么骂人啊,你才结婚了呢!李冬宝未婚,全国人民都知道,您不能公然往他脸上抹黑啊!你们哪家媒体?我郑重要求你们在全国各主要媒体显著版面公开道歉,挽回影响。并且,我们保留寻求法律途径进一步追究的权利……”

戈玲气得浑身哆嗦,“你告诉李冬宝,让他赶紧攒钱买票上神舟九号,地球上都搁不下你们啦!”

戈玲刚撂电话,刘向前就拎着刚买的蔬菜,哭丧着脸跑进来报丧。刘书友病逝了。

得知消息,戈玲心里一沉,想到了编辑部的元老们。当年老嫌他们保守,现在却觉得几个老家伙格外亲。毕竟是老同志,在上级领导跟前还能说得上话。没想到,陈主编、刘书友相继去世,如今就剩下牛大姐对这事儿格外上心,余德利开了广告公司,对编辑部也还有旧情,不至于眼睁睁瞅着编辑部散摊子。至于那个李冬宝的作用,也不能轻易放弃。

戈玲不像编辑部其他人,她就想从一而终,一直在编辑部干到光荣退休,退休那天再把个像模像样的编辑部郑重托付给下任主编,这叫善始善终。现在看来这事儿有点儿悬,戈玲绷不住劲了,在编辑部干了二十多年,她放不下。她担心杂志停刊,担心杂志真改成网站,担心上级不再让她当主编,左一个担心右一个担心,戈玲觉得不行,说什么也得保住这份刊物,她决定必须采取点儿什么行动。

于是,在刘书友墓前,戈玲、牛大姐和余德利重新聚首。

向逝者敬献鲜花、鞠躬默哀完毕,牛大姐感慨万分:“老陈去世了,刘书友这也……几十年的同志和战友啊!想当年,我们同在一个编辑部,在新闻战线上并肩战斗,把火红的青春全部奉献给了党的新闻事业。听说在弥留之际,刘书友同志还深情地回忆起那些战斗在《人间指南》的日子。弹指一挥间,我们老了,但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年轻一代已经茁壮成长起来。刘书友同志,你就安息吧!”

“哎,李冬宝怎么没露面呀?”其实,余德利并不是刚发现李冬宝没来,“这可不对啊!他是忙,可再忙也没我忙啊!我那广告公司里里外外多少事儿,哪件事儿离了我行?可就是再忙,老同事去世了,我百忙之中也得抽身来送一送,这叫做人!牛大姐您说对不对?”

“对!余德利还是比较有阶级感情的!李冬宝的做法确实欠妥!”牛大姐一如既往地认真。

“今天大伙儿凑到一块儿不容易,我得先进行自我检讨——我没站好最后一班岗,没把《人间指南》的接力棒传下去……”戈玲这话发自内心,刘书友的去世进一步激发了戈玲保卫《人间指南》编辑部的决心。上来就给自己打板子,这招儿很奏效。牛大姐和余德利听完来龙去脉,立刻与戈玲同仇敌忾。

“不行!《人间指南》这面旗帜不能倒!我去找局领导,代表我们老同志大声疾呼!”牛大姐奋勇当先,余德利也不甘落后:“是,我不算咱编辑部在编人员了,可我心系编辑部啊!洋装虽然穿在身,可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这么着,不就是经济效益嘛,我把客户广告往咱《人间指南》多投点儿,全有了!”

戈玲感到由衷的欣慰,“有了你们的理解、支持,我就更有信心了!”

“我们理解,戈玲你够不容易的!”牛大姐说,“当初我在职时候,还能给你把把关,现在我退休了,还有谁能帮你?你说那刘向前,跟他爸刘书友一样一样的——抠门儿,小农意识,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就会算小账。我那时候没少帮助教育他!”

余德利赶紧提醒:“牛大姐,咱可不能站坟地上说死人坏话!”

这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抱着一束鲜花匆匆赶来,经过自我介绍,戈玲才知道对方就是李冬宝那位经纪人,代替李冬宝前来吊唁。

“李冬宝本人怎么就不能亲自出没一下呢?”

面对戈玲的质问,经纪人倒是不急不恼:“他确实很想亲自,但是经过认真考虑,为了不给人民群众添麻烦,还是忍痛决定不亲自了,由我全权代表。”

戈玲不依不饶,“这么说,李冬宝已经不拿自个儿当人民群众啦?”

牛大姐也很生气,“坚持群众路线是我们党多年来的优良传统。脱离群众,李冬宝这不是自绝于人民吗?”

“李冬宝现在是火了,花开得正艳,可你问他哪儿生的根哪儿发的芽儿——我们编辑部!人不能忘本!”

戈玲三人义愤填膺,经纪人却不以为然:“您几位听我说,李冬宝没来你们不高兴,李冬宝要来了你们更不高兴!您想啊,他一露面,肯定引起围观——中国人见过什么呀?就会人山人海!弄不好连警察都得惊动了。都说亡灵安息,这能安息得了吗?这是追悼会还是影迷见面会?”一见戈玲、牛大姐、余德利无可反驳,经纪人更来劲了,“再者说了,就算让他戴个假头套跟做贼似的出席一下,出场费怎么算呀?”

戈玲、牛大姐、余德利瞠目结舌。

“参加葬礼也得要出场费?”

“这比我们广告业还唯利是图呢!”余德利愤愤不平,“什么交通工具上我们都敢贴广告,你看灵车上有广告吗?这叫职业道德!”

经纪人赶紧解释:“不是我们非得要出场费,咱破例一回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他出席别的公共场合都要出场费,偏偏这事儿不要,一碗水端不平,得罪朋友啊!”

经纪人的嚣张招致了愤怒谴责,如果不是后来李冬宝亲自给戈玲打来一个电话,此人恐难全身而退。

李冬宝把会面地点约在了一个私人会所的停车场。当袁帅驾车、编辑部全体随同来到的时候,只见空旷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豪华房车。袁帅径直把车停在了房车后面,戈玲却吃不准:“是这儿吗?”

袁帅很有把握,“错不了!腕儿现在都房车!”

戈玲推门下车,袁帅赶紧嘱咐:“哎,主编,您别忘了让李大腕亲切接见本人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他接班人啊!”

另三个人也跟着要求:“还有我们哪!我们组团儿!……集体接见吧!”

戈玲犹犹豫豫地走到房车近前,后面的车门自动打开了,只见从里面跳出两名精壮的保镖,一左一右地立于车门两侧,向戈玲做出请上车的手势。

戈玲一开始被他们吓了一跳,随即便做出大义凛然状,昂首走向洞开的车门。上了车,只见李冬宝果然端坐在里面。面对戈玲,李冬宝缓缓摘下墨镜,注视着戈玲。然后,他粲然一笑,挤出了满脸褶子。

“您不愧是成名成家啦,悼念老同事都得偷偷摸摸的!这是不是就免收出场费啦?还是给我们打个折?”戈玲揶揄着,李冬宝苦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刘书友同志,遥寄哀思吧!”说着,李冬宝掏出了手机,翻找短信,“我还真有一困惑,向主编请教,你也给我指指南——前一阵子吧,我给李子果发一短信,结果你猜怎么着?”

“没回?”

“回倒是回了,不过还不如不回哪!她是这样儿回的——请问,您是哪位?”

戈玲噗嗤乐了。

“你还真乐得出来,当时我哭的心都有——我女儿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戈玲问。

李冬宝咂摸着戈玲这话,“我感觉你似乎是在嘲笑我。”

“你也可以理解成羡慕嫉妒恨。”

“我依稀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戈玲的影子,伶牙俐齿愤世嫉俗,骂人不吐核儿……唉,物是人非!”

“人非,物也非了!”戈玲话归正题,“我找你就为这件事儿,编辑部要散摊子……”

听戈玲讲述过原委,李冬宝沉吟着。戈玲以为他无意支持,便沉下脸来:“看来你准备打酱油?”

“打酱油?打什么酱油?”李冬宝不是装的,他压根不知道这个词汇的涵义。

“我发现自从成了腕儿,你就越来越out了!怪不得李子果跟你没共同语言哪!这么说吧,你能不能发挥一下你的能量,给编辑部呼吁呼吁?”

“戈玲,你说人这一辈子,义不容辞的事儿多吗?不多!我觉得这应该算一件!你也别说我觉悟高,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是从编辑部发迹的,我就是想辞也辞不了!”

李冬宝郑重表了态,戈玲这才从房车里出来。李冬宝也探出头,冲袁帅等人友好地笑。出于职业本能,袁帅举起相机就要拍,保镖伸手遮住镜头。

“前辈,我跟您绝对属于有缘千里来相会!就因为受您在编辑部那造型影响,我酷爱上了摄影,结果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李冬宝对袁帅笑了,“江山代有才人出!编辑部有你在,我很放心!”

“李叔!祝您艺术生命长青啊!”刘向前也试图套近乎。

李冬宝打量着他,一时没认出来:“戈玲,这孩子谁呀?忒客气了吧?”

“刘书友的儿子,向前!你在编辑部见过啊!”戈玲一提醒,李冬宝恍然大悟:“对对!他这一客气吧,我没敢认!向前,节哀顺变!”

“谢谢李叔!”

欧小米也向李冬宝打招呼:“李老师,回头我可约您采访啊!”

何澈澈代替回答:“找我经纪人!”

李冬宝会心一笑:“长江后浪推前浪,编辑部的未来归根结底是属于你们的!”

望着豪华房车驶远,戈玲心情并没完全轻松下来。她认为自己已经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但愿努力能够有回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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