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府的大太太姓许,闺名宁儿,未出阁时同焦氏白二奶奶都是手帕交,交情非同一般。这次焦氏挺着大肚子来参加她小儿子的洗三,交情可见一斑。
因着焦氏怀着孕,她方进巩府,就有一台软轿在林荫里等着,几个健壮的婆子笑着迎了上来:“是焦府的焦夫人吧?我家太太等您好久了,只是今儿来的客人实在有些多,太太又在坐月子,特特命老奴几个过来等您。”
那软轿上方还有个小荫棚,挡着阳光,焦氏满意的很,笑道:“你们家太太向来是个贴心的,劳她月子里还要惦记了。”
同白二夫人的八面玲珑不一样,许夫人待人则是犹如春风化雨,让人心里熨帖无比。
焦氏准备要上软轿,方艾娘挤开琥珀,殷勤的要扶焦氏。
旁边巩府的婆子撇了撇嘴,心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焦夫人的继女?
听说长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怎么就……这般?
不过了了罢了……可见传闻没几句实话。
毕竟是乡下来的,还跟丫鬟抢活干呢。
焦氏见着方艾娘这般,又瞥见一旁婆子的神色,毕竟也是当了主母好几年的,哪里看不明白那婆子在想什么。
她如今同方菡娘关系缓和,自然是不能让别人污了她的名声去。
“艾娘真是懂事。”焦氏不动声色的扶着方艾娘的手弯腰坐进了软轿,笑道,“真是二婶的好侄女,嫣嫣还小,就没你这般贴心。”
一旁的婆子听了这才恍然,怪不得样貌对不上,原来这并非焦夫人的继女,而是焦夫人的侄女。
方艾娘还以为这是焦氏有意抬举她,面上喜滋滋的,偏要做出谦虚的姿态来,扭捏道:“二婶过誉了,艾娘当不得夸。”
焦氏听了觉得牙有点酸,但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拍了拍软轿一侧的扶手,示意那几个健硕的婆子可以抬着走了。
婆子们“嘿呦”一声,稳稳的将软轿上的焦氏抬了起来。
因着焦氏是孕妇,需得更慎重,本是二人抬的软轿,一下子又加了二人,成了四人软轿。
这倒也能看得出在巩府中许氏这大太太的地位,牢固的很,这样逾矩的事她倒是做的轻描淡写的。
方艾娘得了方才焦氏那一声赞,接下去更是有心表现,想让她这二婶今儿在诸多太太面前多说她几句好话。然方艾娘不知道的是,若不是方才她惹出那番事,让焦氏不得不承认她是侄女而非继女,焦氏都想装作不认识她的。
这些抬轿的健硕婆子都是训练有度的,更别提二人软轿换成了四人来抬,那更是稳当的不行,颠簸都少有。焦氏坐着软轿一路直直进了内院,软轿顶上还有小荫棚替焦氏遮着阳光,半分不适都不曾有。
方艾娘又抢着去扶焦氏下软轿。
琥珀又被挤到一旁,有些委屈,但毕竟那方艾娘也算是半个主子,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垂首立在一旁。
方艾娘殷勤的扶着焦氏下了软轿,声音娇软:“二婶,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焦氏现在看方艾娘不太顺眼,她的话自然听着也就不太舒服,觉得方艾娘这样说不是个好兆头,脸色难免有些挂不住。
恰在这时有同焦氏熟悉的几个夫人看见焦氏站在花厅外,纷纷过来围住了焦氏,问起了焦氏身体现况。焦氏便顺势同这几位夫人边说笑边往内厅行去。
虽然没人理会方艾娘,但方艾娘哪里又会错过这种机会。她迅速的打量了一下花厅里各位夫人的穿戴,心里琢磨了一番,决定还是跟在焦氏身边。
毕竟以焦氏的财力,同她交往的夫人身家定是少不了。
方艾娘凑上来的意图这么明显,在场的夫人哪个不是人精?当即有人笑道:“呦,这位小姑娘有点面生,这是焦夫人的女儿?”
焦氏心里觉得虽然是侄女,但好歹也是沾亲带故的,又是她带出来的,方艾娘这副汲汲营营的模样有点丢人,她心下有点恼,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嗔道:“哪能呢,这是我夫家的侄女,来云城玩的,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哦,原来是夫家的侄女……几位夫人心里恍然。
“见见世面”的意思,不就是说这个侄女没见过世面么?
几位夫人都是人精,立刻懂了焦氏话里的意思,不管各自心里如何想,面上依旧是笑吟吟的将方艾娘夸了一通,夸的方艾娘眼睛都亮了不少。
这最要不得的,就是把这人情来往上的客套话当真。
方艾娘偏偏当真了。
焦氏在花厅里与几位相熟的夫人说了会话,就起身去了内室。
方艾娘目光闪了闪,作势要跟上。
焦氏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在花厅里陪着诸位夫人聊天更好。”
这正合方艾娘的心意,她便顺势留了下来。
巩府的大太太许氏头上扎了条锦缎包布,面目柔和的倚坐在罗汉**,背上靠着个宝蓝色织暗花竹叶软垫。
见焦氏进来,许氏脸上漾起了笑意:“姗姗,好久不见你了。”
“前段时间家里事多,实在没什么时间出门。”焦氏笑着随意的坐在罗汉床边,可见两人关系之亲密。
许氏拍了拍焦氏的手,感叹道:“你也是不容易……婠婠我也许久不曾见她了,家里出了那么大变故,想来今日是见不着她了。”
说着,面上露出一抹伤感。
婠婠是白二夫人的闺名。
焦氏没接话,她其实心里头对白二夫人观感有点复杂。
当时白二夫人借着方菡娘,想把方菡娘送给那位贵人,差点也把他们焦府也拉下水。
焦氏心里头也同情白二夫人的遭遇,但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原谅白二夫人这种想拉他们焦府下水的行径。
两人说了会,正好乳娘抱着小公子进来。
小公子还没正式起名上族谱,起了个乳名叫耀哥儿。
耀哥儿今天洗三,包在锦缎襁褓中,粉嘟嘟胖乎乎的,流着口水睡得别提多香了。
焦氏见着就喜欢的很,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方用帕子抱着的小玉坠,水头极润,碧汪汪的煞是好看。
“这是高僧开过光的,在佛前还供了三个月,护小儿平安最是灵验。我当时在佛前一对,一个给耀哥儿,一个给我肚子里这个。”焦氏笑着递给了许氏。
这份洗三礼不可谓不用心了,但许氏跟焦氏的关系非同一般,许氏笑着没推辞,收了这份礼,让身边的大丫鬟收到锦盒中:“等耀哥儿满月就给他戴上。”
不一会儿,耀哥儿被接生婆抱出去洗三了,许氏因着要坐月子,不能出去吹风。
花厅里,一个纯金的盆子摆在架子上,里面盛着艾叶槐树皮金银花烧出的开水,接生婆一手抱着耀哥儿,一手鞠起水,往耀哥儿头上抹了把水,口中唱道“洗洗头,坐知州”,耀哥儿依旧睡的香香的,接生婆又往耀哥儿身上抹了把水,口中唱道,“洗洗身,做富翁”,最后往手上抹了一把水,唱道:“洗洗手,全都有”,算是洗完了。旁边的大丫鬟双手捧着一根碧绿碧绿的大葱过来,接生婆接过,拿着葱轻轻的抽了抽熟睡的耀哥儿:“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明白,四打健康。”
最后又换上了新的明紫色襁褓,算是礼成了。
观礼的夫人们纷纷说着吉祥话,往洗三盆里扔着洗三礼,大多是一些银锭子跟银制的首饰,焦氏也跟着大流扔了个两锭足量的美的接生婆嘴都合不拢了。
按照规矩,这些洗三礼接生婆可以分去一半。
果然还是给大户人家接生合算。接生婆心里美的不行,当时给许氏接生,因着许氏是二胎,这次接生也算顺利,巩府的老爷大喜之下给了接生婆包了二十两的封红,对接生婆来说算得上天降横财了。
洗三过后,耀哥儿又被抱回了许氏那里去。
许氏看着熟睡的小儿子,心里满满都是慈爱。
焦氏在一旁看着眼热,叹道:“但愿我这一胎也是个小子。”
许氏道:“没请大夫把过脉吗?”
焦氏脸上露出几分不太好意思的羞色来,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喜意:“请过,大夫说十有八成是个小子……我这不是在想把脉也有不准的时候,万一不准呢。”
许氏笑道:“闺女也没什么不好,我就想要个贴心的闺女呢。”
焦氏笑笑,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转了话题。
她是挺喜欢闺女的,但眼下,无论方菡娘姐弟三个多么无害,她都需要一个儿子。
谈着谈着,这话题就转到了许氏的儿子身上。
在小儿子耀哥儿前,许氏还有个长子,今年十四,正是说亲的恰当年龄。
实际上,许氏为这个大儿子倒是操碎了心。
大儿子巩润华,一表人才,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轻轻背上了个克妻的名头,小时候定了个娃娃亲,结果刚定亲没两年,未婚妻得了痢疾,去世了。后头又订了个小吏的女儿,结果那小吏犯了事,被逮起来了,小吏的女儿不堪充军受辱,直接投缘自尽。
至此两任未婚妻都没了好下场,再没好人家敢把闺女许配给巩润华。
许氏也是发愁的很,大儿子样貌才华都不缺,就是气运上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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