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连彤驾着雪橇朝着那处冰峰飞驰而去,一时间只觉得冷风如刀般刮过,一路冰雪飞腾,呵气成雾,瞬间便被二人抛到了身后。
连溪第一次坐雪橇,只觉得风驰电掣,相当刺激,不由得立于雪橇之上,大声呼喝,直惹得连彤笑她孩子气。
只是冰川之中,白茫茫的一片,一望无垠,眼见那处冰峰似乎就在近处,可是真要走起来,却又相当的遥远。
两人驾着雪橇奔了约么两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那冰峰之下。连彤和连溪下了雪橇,连彤从雪橇上取下一柄早已备好的铁锹,走到冰峰的背风处,就着日光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熟门熟路的开始铲起了冰雪。
连溪知道这一定就是墓地的入口,只是连彤离开已经几年,入口已经冰封了,连忙上前,想要帮忙却又没有铁锹,欲要运功拍去,却又害怕不熟悉环境,破坏了墓地,那就是大罪过了。
只是看连彤一路辛苦,便是那驾雪橇的功夫自己也不会,这一路行来,都是连彤在架那几条大狗。心中不舍,干脆从身后一把将连彤抱了,连彤正要斥责她在师祖面前不可胡闹,连溪却已经笑嘻嘻的将铁锹夺了下来,一边运气朝着冰层铲去,一边笑着说:“你一路驾车,也累了,这种小事情,交给我就好!”
连彤见连溪已经脱了狐皮围脖,此时运铲如飞,虽然说的轻巧,但是依然感于她的体贴,也就立在旁边,溺爱的看着她朝冰层挖去。
过了一阵,冰雪之中,便现出一处山洞来,连溪扬着铁锹击碎了洞口处的冰层,侧头来看连彤。
连彤微笑着说:“可以了……看把你累出了一身的汗。”连彤说着,伸手替连溪抹汗,连溪傻笑的呆呆站着,任由连彤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额际。那乖乖的模样,让连彤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连溪正待要去搂她,连彤却往后跳了一步,笑着闪开了,然后一本正经的对着连溪说:“溪儿,这可是师傅面前,不许胡来。”
连溪憋屈的撇嘴,才算放过了连彤。
然后连彤示意连溪跟在她的身后,两人猫腰从洞口钻入。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连彤从身上摸出火折,啪一声晃燃了,顺手点着冰壁上的一盏油灯。顿时,这山腹中才算明亮起来。
“以前,我就和师傅她老人家住在这里……”连彤说着,牵了连溪的手,口里叫着:“小心些,这里已经好久不来人了,不通气,有些憋闷,不过还好,这些油灯储油多,过了这么些年都还有灯油,等会儿出来的时候再加上些,下次来看师傅的时候好用。”
连溪乖乖跟在连彤身后,只觉得四下死一般寂静,从刚刚打开的洞口外溢进来的稀薄空气让油灯燃得很是脆弱,还好连溪和连彤的目力都不比常人,便是这微弱的光线,也能看得清楚着洞中的事物。
只是这地方冰封了许久,这会儿刚刚打开洞口,空气稀薄,如果换做不会武功的旁人,只怕一进来便要昏迷。不过两人武功都不弱,便是要在完全没有空气的地方呆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事。
连溪放眼四望,发现这山洞倒也宽阔,显然是天然所成,洞中四处是嶙峋倒垂的冰柱,粗细不一,小的犹如尾指,大的却如巨树,四壁却又是冰冷的石壁,凹凸不平,其上偶尔有水滴落下。
连彤小心的避过那些粗大的冰柱,牵着连溪的手,时而侧身,时而弯腰,朝着深处而入。
只不过这山洞却并不算深,两人走了一阵,便到了尽头。黑暗中,连彤晃了几次火折子,终于将石壁上的几盏油灯点燃,顿时整个山洞明亮起来。
这山洞的尽头,倒也宽阔,呈不太规则的半圆形,这球状的空间中,冰柱只是沿着石壁倒垂着些,中间倒是空旷的。
连溪的目光被山壁的尽头立着的石制牌位所吸引,上前两步仔细看去。是一块黝黑的山石,触手冰凉,其上书:“吾师冰魂”几个大字,笔触潇洒,入石三分,落款,便是连彤。
此时的连彤早已经在牌位前端正跪下,连溪也连忙退后,在她旁边跪了。只见得连彤双手交叠覆掌于地,行大礼,深深拜下“不肖弟子连彤,拜过师傅”等到三拜完成,才直起腰来,却依然跪在当地“此一去五年,未曾回来看望师傅,望师傅原谅……弟子此次回来,还有事禀奏,弟子与连溪有缘,以琴声引之入门,收为冰月门弟子,特带她拜祭师傅!”。
而后,连彤微微侧头看了看满面肃容的连溪,对着冰魂的牌位道:“连溪,拜祭师祖吧。”
连溪连忙照着连彤的模样拜了三拜。连彤却又继续开口:“连溪虽为我弟子,但亦为紫月之主,与我虽为姐妹,师徒,也是爱人……”连彤顿了顿:“师门有训,天地之间,论情爱之事,发乎于情,至情至爱,不分尊卑不究伦理。师傅在天有灵,还请为弟子正名!”
连彤说着,深深拜下。
连溪听得连彤的话,知道她这是在师祖面前挑明了两人关系,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激动,连忙照着连彤的模样拜了下去。
等到三拜完成,连彤才拉了连溪的手道:“今日在师傅面前,算是正了你我名分,不管世人如何看,不管别人怎么说,溪儿,或者说,该叫你霍岚,不过这只是名字而已,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躯壳名字都不重要,你当明白我的心意……你便是我此生的伴侣,不离不弃,荣辱与共。”
连溪直视着连彤的眼睛,突然有些哽咽,这是婚礼吗?
没有众人道贺的婚礼,没有红烛喜字的婚礼,没有酒宴没有司仪,只有两个人,执手相望,只有一个已故的长者之魂为两人正名。
仰头不见黄天,低头并非后土,冰川之中的山洞,却抵御了外界的冷风,两人牵手,不诉衷情,已是情深。
这份情,背了俗礼,不顾师徒之礼仪,不管姐妹之伦理,却干净一如白雪,执着一如冰川……
连溪终究没有忍住,只能任由泪水湿润了眼眶,声音嘶哑的重复:“不离不弃,荣辱与共!”
那些过往,凝结成碎片在朦胧了的目光中移过。
相见,相识,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似乎就在眼前,那些轻佻的目光,那些高傲的眼神,让回忆中,青春的气息不曾淡去。
相遇,相知,曾经醉眼看她,无一不美,满腹密语,满心柔情,当时指尖绕她一束秀发,问一句,你功,还是我功,一派的浓情蜜意,早已在心底誓托终身。
曾经分别,分别是因为爱,因为不舍得伤害,于是一个千里单骑,将悲伤放于心底,一个一路向北,只盼再聚,月余时光,不过弹指一挥,虽然谁也没有说起那段时间是如何的煎熬,可是谁都知道,那月余时光,一如隔世之久远。
想念,盼望,心疼,而后再聚首。无需言语,你我早已经在对方的生命中烙下太深的印痕,那种深入骨髓的存在,怎么可以轻易割舍……于是甘愿用鲜血来为这份感情护航……
而今日,正名了。
即使没有天地为证,没有父母祝福,两人一心,岂非已经足以傲然对天地!即使只有一位已经去世的长辈为媒,两人所经历的点滴岂非已经足以让逝者安息生者慰怀!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天寒地冻的环境,犹如不会承认两人爱情的世俗,但是相拥的温暖,足以让人抗拒外界的冷漠,在一起,不孤独……
没有人说什么,但是此刻的激**,却又怎么能隐藏——今日,你便是我的妻,至死不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连彤释然一笑,环顾四周,开始给连溪介绍这摆设简陋的山洞。
“师傅常年居住在这里,我足月便被师傅带着身边,当时师傅怕我年幼身体羸弱,经不住这份寒冷,便寻了虎啸城的一处山脉隐居,时不时的四处走动,为我寻药。直到我长大了些,武功已经不弱,能够抵御寒冷,才回到这里定居,我在这里过了十年。”连彤说着颇有些感慨。
“很简朴!”连溪看了看四周,这山洞中,有两间木床,上面铺着些稻草,几年无人,已经冻得僵硬。
洞壁旁有几个木箱,大约是放置日常用度的地方。洞中有石桌,配了两条石凳,雕琢并不精美,角落里有石头开凿的水缸,一点儿铜制炊具,相当简陋,不过这洞中通气不好,是不适宜升火做饭的,大抵以前做饭还需要到外面才行。甚至柴火,也要到冰川之外才能寻到,不过角落一点儿木炭,让连溪想到,这大约是到冰川外的农家买来的,可以长期存放,倒是比树枝什么的要耐用。
只是这里整体看来,俱都简朴。实在很难让人想象到,这便是连家大小姐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师门有训,简朴为美,不慕奢华。到了师傅这里,更是执行到了极致。师傅她老人家认为,艰苦的条件,有利于武功的修习。没有奢华的物质,方能心无旁骛的专心于剑道……”连彤点点头,在这并不大却依然显得有些空旷的山洞中走了几步,开了几个箱子来看。其中的被褥衣服折叠得好好的,依旧是自己离开前的模样,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五年,留下的一些干粮早已变质不可食用,但是在这冰川之下,却也还算完好。
连溪想,怪不得师祖号称老尼,还真把苦行僧那套给学了个全,只是苦了连彤了,那么小,就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所以连家大小姐就算是回到了连家,也不过要了一间小院,侍弄花草,修身养性?”连溪这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连彤在回到连家之后,宣称自己不会武功,甘愿放弃连家产业,既不在意连家的权势争夺,也不热衷江湖于江湖上的名声……
连彤点点头,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我的命是师傅给我的,冰魂内功让我活了下来,师傅便是我的再生父母,那些荣华富贵之于我,浮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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