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闷响,陆子陵的那一击凶狠的“金豹手”正中那黑脸汉子的左侧太阳穴。那名黑脸汉子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好似被铁锤狠狠砸中了一般,脑袋里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钟在不断地“当当当——”被撞击作响。眼前的影象也在瞬间变得模糊异常,眼前全是黑影夹杂着乱冒的金星。看得出来那黑脸汉子在竭力保持自己的平衡和清醒,使得自己不至于立即倒下,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他整个人就好似喝醉了酒的醉汉一般,在狭窄的船帮上摇晃了两下,随后身子一软,扑倒在了货舱之上,昏死了过去。
一共六个船夫,短短数分钟时间已经被陆子陵干躺了其中的五个,余下的那个手里头紧握驳壳枪的汉子看着东倒西歪倒在船帮和货舱上的那几个同伴,又看了看渐行渐远,但还是能够望见的苏州河沿岸的日军宪兵部队的身影,“可恶!”他暗骂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对气喘吁吁的陆子陵开枪。而是将手中的驳壳枪的保险关了,重新插回了腰间的武装带上,随后大喝一声向满身血污、因为愤怒和身上伤口产生的剧痛而面容扭曲的陆子陵扑去。显然愤怒之余的他还没有全然忘记那黑脸汉子的命令——“不能开枪,不能引起日军的注意。”
面对向自己扑来的那仅存的一名船夫,陆子陵尽管已经精疲力竭,浑身乏力,却也毫不退缩。他在船帮上站稳身形,利用右手架住对方挥来的左拳。正当他想要再次利用鞭腿踢踹对方的小腿骨之时,突然脚下的货船遭遇了水流而略微摇晃了一下,因为右腿负伤使不上劲的关系,他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向着船帮外的苏州河里栽去。情急之余,他也顾不上左肩的伤势了,下意识的就伸手拉住了捆绑固定货物和防水帆布的缆绳,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已经探出了船身之外。
“给我掉河里喂王八去吧!”那名最后的男子瞅准时机,大吼一声,举起右臂,一记凌厉的手刀劈向陆子陵负伤的左肩。手掌结结实实的击打在了陆子陵左肩被刀扎伤的伤口上,鲜血顿时从被割开的衣服破口里喷溅而出。饶是陆子陵这样的铮铮铁汉也止不住惨呼了一声:“啊——”
但负痛之余的陆子陵却没有放开那死死抓住缆绳不放的左手,反倒是迅疾无比的做出了反应,右拳击向那人的面门,左腿踢向那人的小腹,两下夹攻,同时发难。仓促之余那汉子只伸手挡下了击向自己面门的那一拳,却疏忽了踢向自己小腹的那一脚。小牛皮制成的配有铁板的皮鞋尖瞬间踢中了他的小腹,“喔唷——”那个倒霉蛋惨呼一声双手捂腹,双目突出着一脸痛苦的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着面前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四人,以及被自己踹入河中,刚刚被后船的水手们拖拽上船的那两人,陆子陵狠狠地啐了一口。随即弯下腰,从那名被踢中腹部的男子的腰上拔出了那把关闭了保险的驳壳枪,塞入了自己皮衣的贴胸口
袋里,随后一手扶住缆绳艰难地向头船的驾驶舱走去。等到他跳上了头船,看看船上无人,顾不上过多的喘息休整,他随即弯下腰来,试图解开头船船尾和第二艘船船头相连的缆绳。然后驾驶头船,脱离船队,独自逃跑。
但因为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加上体力耗损过度的关系,他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起来,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外界的声音开始变得时断时续,手上的感觉也变差了不少,居然死活解不开眼前的这个看似简单的水手扣。反倒是自己左肩和右腿上的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钻心的剧痛却变得却来越清晰,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从身上的两处伤口流出的温热的鲜血正在不断地滴落在脚下的货船甲板上,就像是朵朵绽开的桃花一般……
“陆子陵啊陆子陵,你一定要挺住啊!九九八十一难这都过来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千万不能倒下,不能功亏一篑啊!”尽管陆子陵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告诫着自己,但是他的脚步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疲软和虚浮了,左肩,右腿上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了,鲜血直淌。他艰难的跃上了头船的船尾,开始试图解开将货物,帆布和两船船尾相接捆绑在一起的绿色缆绳。但在他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缆绳解开,并顺势揭开那覆盖着货舱货物的防水帆布的那一刹那,他所看到的盛放在货舱底部的货物所给他造成的震撼却要比失血给他造成的眩晕感强烈上许多倍!
原来,在货舱底的上百麻袋的大米旁边,赫然有几只用茅草包裹着的写有德文的大木箱子,旁边还竖立着几个大的铁皮桶,铁皮桶上面用英文和繁体中文标注着下列文字“危险,三硝基甲苯,严禁烟火”。而“三硝基甲苯”就是简称TNT的黄色炸药。
“民主商会的货船上怎么会有成箱的枪支和大量炸药?”看着眼前的那几口很显然是装有德制毛瑟步枪的大木箱以及成桶的足以将这一列船队全体炸上天的黄色炸药,陆子陵惊愕不已。联想到刚才与自己冲突的那些家伙根本不像是水性娴熟的船夫水手,而且人人都是练家子,个个都配有枪支,再加上胆大包天的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利用货船运输成桶成桶的黄色炸药,这些家伙绝非是一般的江湖帮派这么简单。这一伙船夫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难以用常理解答,越想反而越是糊涂,失血造成的眩晕感也是越来越强烈,陆子陵也不敢停下来进行简单包扎。因为一队船队不可能只有这单单六个人,后船的水手们听见打斗和落水声之后肯定会马上赶来,自己必须迅速离开。但当他查看船舱中的货物并稍微愣神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此人出手极快,还没等陆子陵反应过来,他已经出手一记手刀斩到了陆子陵的后颈。陆子陵顿时脚下一软,缓缓跪倒在地,大片的阴影连带着四下乱窜的金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瞬间变暗了,就在他失去知觉
之前的数秒,已经瘫倒在船尾甲板上的他模模糊糊的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较年轻的说道:“干脆把他推入苏州河算了。”另一个中年男人则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随后说道:“且慢……”
随即陆子陵眼前一黑,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陆子陵的这次昏迷似乎持续了较长的时间,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似乎做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梦,他梦到自己在家乡的小河浜里游泳嬉戏,他梦到自己考入云南讲武堂黄埔第十一期的时候,教官对自己这一批新学员的训话,“好好学习,报效党国!”的口号似乎音犹在耳;突然之间,他又梦到了在上海公共租界中区的那次失败的刺杀行动,他看到了被重机枪扫射成筛子的胡凌昭,他看到了带着绝望和愤怒,拉响了手中的集束手榴弹导火索,跟日军同归于尽的副组长朱亮,“轰——”的一声巨响朱亮的身躯化成了一阵血雨,飞溅的斑斑血迹洒了他一头一脸,当他惊愕的举起鲜血淋漓双手,大声呼喊着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们的那一个个名字之时,回应他的却只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枪弹射击声以及南造云子和佐藤弘一少佐那得意而又残忍的狂笑……
“不要……不要……住手……”从来不做梦的陆子陵生平第一次做了梦,而且还是这样残酷而又血腥的噩梦。在这个好似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中,走投无路的陆子陵只能拼命的逃跑,挣扎。终于在经历了无数个梦魇之后,他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摆脱了这个令他胆战心惊,痛苦无比的噩梦。自己的头顶上一片昏暗,只在右手边的床头柜上的那盏台灯照射出一片略显刺眼的灯光。长时间处于黑暗中,而对灯光略显不适的陆子陵无奈地再次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就好似被挤出了所有的牙膏的药膏皮一般,整个虚脱了,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来了。
他的鼻息嗅到了一丝西洋医院才有的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这里怎么是医院?谁把我弄这儿来了?”他印象里自己昏迷之前应该是在想要夺船,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到了这么一个高档的西洋医院里来了?他满腹狐疑的睁开眼睛想弄清楚自己目前所处的房间的位置。洁白的被褥和床单,干净整洁的病房,自己目前来看显然是安全的。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塞进这种私人开设的西洋医院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他的脑筋开始飞速运转,从跳入苏州河躲避日军追捕开始,货船上的激斗,成桶成箱的黄色炸药和德制枪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黑影,自己陷入昏迷,各个瞬间一一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每个画面都似静止的默片一般,他要找的就是把他们彼此串联起来的那条线。
突然他脑海之中灵光一现,似乎捕捉到了某种讯息,他猛地坐了起来,台灯投射下的灯光似乎也变得不再刺眼了。他看到左手边靠墙有一个小书柜,上面放着几本德文书籍。而其中的一本书则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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