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毒蛇少爷31
沈家祠堂,阴冷肃穆。
这里人虽然聚得多,却静得能够听见绣花针落地。
沈江远咳了一嗓子,看了看何氏:“你可以说了。今日这般兴师动众,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定不饶你。”
何氏走到中间来,挺直了脊梁,只说了一句话,便言惊四座。“当年,秦雨蔷并未与人私通,她只是为人所害,被人下了药。”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的妇人们交头接耳,三位少爷皆是绷着脸,沉默不言。沈四爷玉一样的容颜早白得没了血色,锦衣宽袖下头,握紧了拳的手青筋暴起。
沈江远的脸色却是青得难看,若何氏所言不虚,那么当年,他竟是个不辨是非、错杀所爱之人!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阴鸷地盯着何氏,一步步逼近,“若真是这样,你当年为何不说?十数年了,你为何不说?为什么偏偏到了今日才说!”
何氏早知会面对这样的诘问,她淡笑了一下,答道:“因为,我不想说,也不敢说。”
多少年来,何氏对沈江远都是一味地讨好争宠,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眼带幽怨地迎上他的目光。沈江远心头一悸,自然明白她不想说的缘故,是他朝秦暮楚,前一阵子还与何氏缠绵于床榻,没几日,他便疯狂地恋上了秦雨蔷。
“当年,害秦雨蔷的人在老爷心目中比我更有分量,她还为老爷生了个好儿子,我若是说出来,她不会死,可是,等老爷百年之后,她的儿子得了势,她会让我死!”
所以,她不敢说。
她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夫人和梁氏之间徘徊,沈江远也清楚,何氏说的,无疑是他的枕边人之一。
沈江远深深呼出一口气,壮士断腕般的语气说道:“别废话了,到底是谁?”
一只保养得当的手,硕大的宝石戒指,涂抹得嫣红鲜艳的指甲,何氏那金丝绣花的衣袖划了个弧线,她笔直的食指落在了沈夫人的正前面。
“就是她!”
众人一片哗然,沈夫人依然坐得端庄,脸上除了几分病容,倒也没有太多的惊慌。
她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众人,又看向了何氏:“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样大的事,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这个时候说,无非是等着沈蓝和沈墨都担不起沈家这副担子了,你好编造个故事,一来,拉拢老四,二来,扶你自己的儿子上位!”
沈夫人虽然病着,正室的气势却分毫不减。何氏到底是丫鬟出身,被沈夫人出其不意地反咬一口,气得一时张口结舌。
沈青忍不住站出来,气愤地冲着沈夫人说道:“你血口喷人!”
众人质疑的目光从沈夫人身上转向何氏自己,连沈江远也面带猜疑地盯着她,何氏也涨红了脸,大声争辩:“你胡说!我没有编造故事,就是你,是你害死秦雨蔷的。”
沈夫人寒着脸,将何氏母子当作空气,却转向沈江远问道:“老爷,咱们的儿子没了,老爷便忍心任由妾室造谣,诬陷正室么?沈家,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沈夫人的母家姓陈,陈家当年也算是旺族。这些年,陈家虽然日渐没落,可沈陈氏在沈府的地位却不能动摇。
沈陈氏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又给沈江远生了沈蓝这么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沈蓝在世时,便一直是沈江远的骄傲。
沈江远听见夫人提起沈蓝,心中怜惜,对何氏沉下脸来:“你所说的,可有证据?若是没有,沈家主母岂容你随意构陷!你说是夫人害死了秦雨蔷,又何以取信于人?”
何氏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当年是她不说,现在说了,老爷却不信,若要证据,她却真的没有。
何氏凄然一笑:“老爷说我构陷沈家主母?呵,老爷,您还真是一点没变,当年黑白不分,如今亦是真假不辨!也罢……”
何氏望着天,叫了声“秦姨娘”:“你现在不怪我了吧,你看看,我说出来也是一样,根本没人会相信。”
沈江远被她骂了两句,正待发作,却听堂内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我信。”
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着的沈四爷。
沈四爷的目光像把寒冷的冰刀,先是狠狠地从沈江远脸上剜过,继而,又阴沉地转向了沈夫人。
“我信!”他重复了一遍,“我当年就该相信自己的娘,她不是那样的女人,若非被你所害,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她是你娘,你便信她无辜。”沈夫人冷笑,“我是你的嫡母,今日被人无凭无据地随意指摘,你又当如何?”
嫡庶尊卑,沈夫人是沈江远的女人中最有地位的一个,虽然她自己的儿子没了,可她到底还是所有少爷们的嫡母。没有证据,谁能把她怎样?
沈四爷面色阴郁,从牙缝挤出三个字来:“杀了你。”
毒蛇少爷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沈江远喝斥了一声:“混帐!”
沈夫人原本也被沈四爷吓得有些胆寒,听见有老爷为自己撑腰,她又回过神来,指着何氏再次冷笑。
“她说是我,你便要杀我,她若说是这里所有人联起手来害死了你娘呢?你又当如何?空口白牙,什么话还不是由得她说。”
“那就杀了所有人。”沈四爷脸上寒意愈重,宛如数九的冰霜。
此时,沈家除了做杂役的下人,其余几乎都在这里了,不相干的丫鬟小厮也躲在墙根儿凑热闹。只有,颜一一不在。
“记得以前,这府中一直都是由大娘来主事的吧。”沈四爷语气猛然一转,像是没来由地聊起了家常。府中人皆知他性子阴晴不定,也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个个都不吱声,安静地听着。
“大娘做事,一向井井有条,赏罚分明,从不将何姨娘放在眼里。可是,自从大哥过世后,这主事的权力就转到了何姨娘的手里,凭大娘的地位和手段,想要回来也不难,大娘为何一再手软?”
沈夫人瞪着他,不说话,何氏却默默冷笑了起来。
沈四爷淡淡地将答案说出来:“因为,你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她威胁你,不让步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为了省些麻烦才一忍再忍。只要你还是沈家的主母,你不在乎做出些许的让步。”
何氏是个浅薄贪财的人,她只要眼前的利益。从前她不敢提,可是后来,沈蓝死了,沈夫人失去了未来的倚靠,于是,她才胆大包天,去威胁沈夫人,用富贵权力来换她的守口如瓶。
如果没有女鬼的纠缠,何氏大概会守着富贵荣华,让这个秘密石沉大海。
何氏见沈江远的态度终于开始动摇,她这才娓娓道来。
某日,何氏无意中听见沈夫人和乳母孙嬷嬷在窃窃私语,因为声音不大,她听得并不真切。依稀听见二人说起什么药,听到药名,便知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后来孙嬷嬷又说,须用贴身之物传信,请某个男子夜里前来。
何氏当时以为,是沈夫人与外人私通,一心想要捉了奸,再向老爷告发,因此特别留意。
谁知,到了她们说的那晚,来人却摸进了蔷薇苑。再后来,沈江远来得不早也不晚,他直接将秦雨蔷掐死在**,又杀了那个溜进沈府的男人。
一夜惊变,那时何氏便已知道,秦雨蔷是掉进了沈夫人的陷阱,不仅枉死,还毁了一身清白。
“什么大家闺秀,沈家主母,你的手段比所有人都更狠毒龌龊!”何氏指着沈夫人骂道,“是你叫人给秦雨蔷下了药,那药,会把世间最贞烈的女子变成**·妇,也是你,叫人拿了她的贴身之物去骗那书生入府。你这招借刀杀人,可真够歹毒!”
沈江远横眉立目地冲着沈夫人吼叫:“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
沈夫人的眼睛里死气沉沉,颓丧得像寒风里的残叶,可她仍然咬紧牙关:“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会认……”
最后一个字从嘴里挤出来,她的咽喉已经被沈四爷狠狠地扼住,他双目赤红,阴森又灼热,宛如冰冷的无间地狱中,焚烧着毁灭一切的烈焰。
沈四爷杀人,不需要证据。
“绯儿,你这是做什么!”沈江远试图阻止,虽说沈夫人作了恶,可是,沈四爷却不能背上个掐死嫡母的罪名。
沈江远一动,便有几个小厮围上来,可是赵成哪会让人靠近自家主子?沈四爷今日也是有备而来,几个不会功夫的小厮全被阻于数丈之外,祥叔为四爷挑的人,一看便知个个都是好手。
沈江远已经多年不曾这样唤过沈四爷,当初秦雨蔷还在世时,四爷也曾得父母疼爱,他们一声声,唤他“绯儿”。
沈四爷手底下一用力,沈夫人便叫也叫不出声了,脸色憋得发紫,像个霜打的茄子。
没人能阻止他,此刻,沈四爷不是毒蛇,而是发怒的狮子。沈江远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是亲手冤杀生母的人。沈夫人身后的白芷本就话少,眼下更是被吓得眼泪汪汪,大气也不敢出。
“你认也好,不认也罢,今日,你非死不可!”沈四爷的轻笑间充满了恶意,“我做不出你那般毁人清白的禽兽之事来,但是,我可以让你和我娘一样的死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沈夫人眼看就要断了气。
“四爷!”门口传来清脆的呼声,沈四爷的手随即卸了力。颜一一匆匆赶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也觉得我太狠,应该放过她么?”沈四爷的手还没离开陈氏的脖子,眼睛看着颜一一。
颜一一可没兴趣当什么圣母,她只愿爱恨分明,快意恩仇。
她弯了弯眉眼:“不,她该死!只是,何必脏了四爷的手,流苏愿意,做四爷手中杀人的刀。”
四爷毕竟是姓沈的,颜一一不愿他被世人议论,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嫡母。在她心目中,四爷那么干净,容不得旁人诟病。
“咱们还是换个斯文的死法。前些日子,我听钱婶说过,有种药喝下去会腹痛如刀绞,很快便疼死了。我这便叫人,为沈夫人浓浓地熬上一碗。既然毁人清白的事,咱们都做不出来,那么请夫人疼一疼,也是好的。”
颜一一说完,向赵成递了个眼色,赵成立马安排了人去备药。
沈四爷已经收了手,重新坐回他原来的位置,看起来安静文弱,像个从来不会动杀机的翩翩公子。
沈夫人捧着脖子咳了半天才缓过气,她偏着头,瞪着颜一一:“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喝?我告诉你,我不喝,没有证据,我还是沈家的主母,你们不能动我!”
这回,连沈江远也没吭声。他当年便瞎了眼,今日,他更不知该信谁。他的判断力就和他的宠爱一样,永远在摇摆不定。
更何况,现在的形势已经不由他来控制,生杀大权早捏在沈四爷的手上。
沈夫人肯不肯喝并不重要,颜一一可以叫人强灌下去。只是,颜一一是个斯文人,她倒是觉得,或许有更斯文的法子。沈夫人如果不愿意死,她可以送沈夫人一颗求死的心。
“要不然,这样吧,我和你做个交易。”颜一一笑眯眯地看着沈夫人,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沈夫人觉着,她这笑容和沈四爷的一样,让整个脊背都透着寒意。
“沈夫人自己把药喝了,我给夫人讲个故事,一个关于……沈蓝之死的故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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