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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的话让我大为触动,对于老人家向我抛出的橄榄枝再不像李部长那么抵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动心了.

我从没有将自己看做是一个盗墓者,从古至今,所有的盗墓者无不是利字当头,无论官盗、民盗,目的明确,大都是冲着墓中的殉葬品而去的。

我的目的呢?虽然一心想着发财,但钱绝对不是我根本的目的,事实上我似乎一直就在命运的捉弄下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去做些与死神搏斗的事。

但是话说回来,回头望了才子一眼,这牲口也正盯着我瞧着,毕竟我的决定影响着我们两个人。

“以后再说吧。”我朝贾老笑笑,敷衍了过去。

贾老虽然已经是年逾七旬,却没想到体力旺盛不逊青年,一路奔波竟然没有任何的疲态。

对于九月的湘西,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风光如画,只是这天气却闷热得离谱,对于我和才子这种在东北土生土长的人,湘西的气候让我们吃尽了苦头。

说起东来镇或者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若是说起与之毗邻的一座古城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东来镇向东南而行,百公里外,便是凤凰古城。

我们一行五人自北京乘火车先到了长沙,而后久未出游的贾教授突然兴致大发,并没有十万火急地赶向东来镇,而是带着我们四人一路游山玩水自长沙达张家界,后经芙蓉镇、吉首,到达了凤凰古城。

凤凰古城古称镇竿,是怀化、吉首、贵州铜仁三地往来的必经之路,由古以来便是湘西重镇,更是进入东来镇的唯一路径。

迤俪的南方山水着实震撼了我的心神,自退伍以来,从东北深山到蒙古草原,由滇北冰川至南洋大海,也算见识了许多的高山大川,但是凤凰古城却让我心旷神怡,古老的沱江自城中穿过,不像澜沧江那般汹涌澎湃,更没有大海的波澜壮阔,古朴而安静,两旁古色古风的建筑依江而立,四外的青山虽然不像家乡的大山那样巍峨险峻,却在平实之中透着柔和祥宁。

也许正因为如此,让我因为天气的酷热而有些浮躁的心情立刻平静了下来,正是所谓的“心静自然凉”。

贾老似乎对凤凰古城十分熟悉,领着我们几个在这里盘桓了足足有五天,指引着大家游览了奇梁洞、黄丝桥古城还有举世闻名的南方长城………….

这让人流连往返的美景几乎让大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贾老,您对凤凰很熟悉啊?”坐在乌蓬船头,我向微笑着为唐心讲解凤凰历史的贾教授问道。

贾老淡笑着颔首,“第一次来凤凰,还是五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比你们还要小些,正是风华正茂,满腔热血的大学生,一来到这里便被凤凰的景色吸引,几乎不愿离去;后来陆续地又来过几次,最后一次到凤凰,该是三十年前了,昔日同行的故人纷纷辞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度重回凤凰,却只剩下风烛残年的孓孑老朽。”贾老脸上的表情虽然在笑,但眼中所射出的唏嘘目光却让我看得心中酸酸的。

“想当年壮志凌云,豪气冲天,而今,垂垂老矣,即便是古老夫子那样的人物也逃不过岁月的无情,希望我们这次能够解开其中的玄机,也算了了他们的心愿吧。”说罢,贾老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到远处苍翠的青山。

我心中一动,听贾老的意思,似乎老夫子也曾经来过凤凰,只是老人好象对这件往事忌讳莫深,根本不愿意谈起似的,当初在北京就是一语带过,而今天提起,依旧不多说。

我悄悄地望了眼唐心,后者看到我询问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看样子唐心对这段往事也是茫然不知的。

虽然好奇心几乎把自己憋死,但是也知道像贾老这样的人,如果不愿意说出来,无论怎么问也是不会说的,只好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呵呵,这段往事实在不是件值得回忆的,否则古老夫子也早就会对你讲了。”贾老轻笑着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慈祥的目光回到了我的身上。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心底升起种奇怪的感觉,与老夫子和祖父朝夕相处地生活了二十年,其实我对两位老人的了解却少的可怜,这让我的心情有些失落。

就像面前的贾教授,除了知道他与唐心的父亲份属师生以外,我对他的了解也几乎等于一片空白。

“哎呀,贾老,您就别打哑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躺在船头的才子已经沉不住气地嚷嚷起来。

才子和兰花这对马上就要结婚的情侣实在是奇怪得很,两个人自从定下了婚约以后,反倒话少了许多,只是看到两人甜蜜的眼神我有些理解什么叫做“爱至浓时无须言了。”

看两个人情意绵绵的模样,完全把这次的任务当作了蜜月之旅了,不过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我和唐心也沉浸到了一路上的美妙景色之中了,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带云妮和莫雅一起。

对于才子的冒失,贾老并没有丝毫的不悦,淡淡微笑,反倒是兰花含嗔带怒地瞪了一眼才子,才子吐了吐舌头,乖乖地不再说话。

看着这对一样大大咧咧的小夫妻,我和唐心相视而笑,这两人真算得上天生一对了。

“贾老啊,您就说说嘛!”兰花镇压了才子以后,表情一变,天真清澈的大眼睛忽闪着对贾教授乞求道,那娇憨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贾老无奈地看了眼兰花,又扫视一遍我、唐心、才子充满了期盼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我心里大喜,知道这一次贾老要说了。

“也罢,若是不说,只怕你们早晚要折腾散我这把老骨头!”贾老做出不寒而栗的表情笑道“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四个人登时来了精神,凑了上来围坐一圈,静静地等着贾老开口。

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目光越过安宁的仿佛静止的沱江,逐渐虚无起来,我知道老人已经陷入往事的追忆之中了。

“那是五十三年前了,我刚刚二十一岁,还是国立北京大学,也就是如今的北大前身的一名学生,那时的华夏大地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日寇铁蹄肆虐,最让我心疼的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董文物被各国列强,黑心商**量盗运到国外!”贾老的话里充满了愤怒和痛心,目光悲愤交加。

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但对于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任何中国人都无法坦然处之,只恨自己生得太晚,没办法热血洒疆土,誓死卫祖国。

船头突然发出一声砰然巨响,连船身都似乎摇晃了两下,众人吓了一跳,抬头望去,才子双目圆睁,怒火熊熊,拳头攥得噶嘣乱响。

很少看到才子情绪如此激动,贾老目含赞许地望着才子微微点了点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时的我满腔热血,便想投笔从戎,我的恩师告诉我,爱国的方式有很多,若是能够运用我之所学为祖国尽力保护好文化遗产那比抗着枪上前线更加学以置用。”

老人说到这里,话音微顿,眼中满是缅怀,看来他口中的那位恩师对于贾老的影响极为深远。

“我听从了恩师的教导,从那以后我想尽办法搜罗散落民间的文物,然后藏到稳妥的地方,那年的秋天,有人在长沙发现了一座西汉末年的大型古墓,我听说后立刻赶了过去,结果墓穴被洗劫一空,几经辗转,我得到了一份木椟印本,上面记载的是关于汉初诸侯国中的长沙国的历史。”

贾老的表情激动起来,“汉初刘邦大定天下后分封有功诸臣为王,其中吴芮以‘从百粤之兵,以佑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而被封为长沙王,定都临湘,也就是今天的长沙,根据历史记载,吴家的长沙国由封至断嗣而绝,历四十九年,共有四位吴姓王,但是在那份木椟印本里却秘密记载着吴家其实还有第五位长沙王吴者,却因参与诸侯叛乱,兵败,逃至这凤凰古城,控制了周边几个县郡,苟且残喘支撑了五年,而后因病去世。”

我对历史的了解有限,不知道这个发现是多么惊世骇俗,但看到唐心目瞪口呆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贾老所讲的这些东西肯定是不简单的。

“贾老,为什么这件事从来没听您讲过呢?”唐心不解地问道。

贾老闻言苦笑“我当时知道了这段根本没有记载的历史自然是非常兴奋的,而且我还想到了一点,这个吴者死在了凤凰古城,那么他的墓穴也一定就在这里,我虽然得到了木椟的印本,但对于木椟的下落却一无所知,深怕落到了日本人或者外国人手里,我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于是便联络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要一起到这凤凰来寻找吴者的陵墓,我们虽然对于历史还算熟知,但对于寻找建造得极其隐蔽,故意被隐藏起来的陵墓实在是完全无计可施。”贾老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您就找到了老夫子?”我问道,心里隐约地把握到了些来龙去脉。

贾老望着我点了点头,“第一次来我走遍了凤凰,却没有丝毫的发现,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风水堪舆,民间盗墓上来了,那时民间这行当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两个人,一是我们此行要去的东来镇温家,另一个便是古道常,古老夫子,东来镇距离此地很近,我便去寻找温家的人求助,没想到温家的当家人告诉我,他对凤凰熟悉无比,却从没听说过,也没发现过哪里有古墓,劝我不要再痴迷下去,我却不相信,不肯罢手,因为那时不少国家的人已经来到了凤凰四处打探着,万般无奈之下我找到了古老夫子。”

听到这里,我暗暗点头,因为我深知温、古两家在阴阳风水堪舆方面的差距,若是让温家的人挖掘墓穴,那可以算得上这世间第一等的高手,但论起寻脉望穴,在这苍茫大地,飘渺山川间寻找一处被隐藏起来的墓穴,若是老夫子说找不到,我不信世上还会有人能够找到。

“古老夫子虽然出身草莽,却深明大义,听了我的话后,立刻与我一起来到了凤凰,其实他比我也大不了两岁的,但那份学识,人品着实让人钦佩无比。”贾老满脸敬重地朝我点头认真地说道。

对于老夫子,我虽然没有血缘之亲,但情胜祖孙,听到贾老如此厚誉老夫子,我也不禁大感骄傲自豪,想来贾老对我另眼相看,只怕其中不乏老夫子的原因吧。

贾老重重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走遍了凤凰和周围村镇,也没有发现线索,而当时时局更加动**,我不能为了这个或许是个玩笑的记载而Lang费时间,寻找吴者陵墓的事情被搁浅,我与古夫子对此都深为遗憾。”

老人的失望溢于言表,“但其实于我的心里,我还是相信那木椟上的记载是确实的,而吴者的陵墓也应该的确存在的。”

对于老夫子的能力,我是绝对相信的,如果连他都无法寻找到贾老所说的那个吴者的陵墓,恐怕这陵墓会永远沉眠于地下了。

“难道您认为吴者的墓穴与文王山所发生的怪异时间有关系?”唐心皱着眉头迟疑地问道。

贾老点头,“不错,当初古老夫子曾经说过,凤凰方圆百里之内,凤凰山、文王山、栖霞山都是山清水秀,风水佳穴无数,尤其以文王山与凤凰山最为出色,若是有大型墓葬,存在于这两座山脉的可能性最大,而我们当年也去过这两座山,山上林木参天,繁茂葱郁,根本不像曾经大规模挖掘过,这也是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这个问题,但却始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直到半个月前…”

贾老说到这里突然激动起来,“半个月前有人在陕北发现了一座先秦王公的陵墓,整座陵墓依山开凿,完全处于山脉之下,深入地面几十米!而墓穴的入口竟然是在悬崖峭壁上!”

我马上明白了贾老的意思,原来他是怀疑吴者的墓穴在文王山内!这个想法乍听起来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在山体内开凿墓穴,决不像正常挖掘、建造陵墓那样简单,但仔细想想自己所经历的,辽国的龙脉、神秘的元皇陵无不深藏地下、石山之内。

不过即便如贾老所猜测那样,吴者的陵墓的确藏在文王山下,但是想进入其中却决不容易,墓穴距离地面有多深?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都有可能,怪不得温老信中说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发生古怪的那处墓穴下有任何陵墓存在的迹象。

因为那里根本就从没有动过,那本身就是实在的山。

贾老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清楚,这只不过是我的设想,其间的论证与入口的找寻都将异常困难,否则也不可能两千年来也未曾被世人发觉,但这也许将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个课题了,我可不希望带着心事离开这世界。”

老人虽然在笑,但眼中的坚定却是毋庸置疑,或者这也是我帮老夫子完成他未了心愿的机会吧,我如是想。

东来镇与凤凰古城虽然相距不过百十公里,但其间的道路却很难行,由沱江逆流而上四十几公里后,复登岸步行五十多公里,翻过两道山梁才能够到达。

我们离开北京之前,我曾经给温老去了封信,本以为他会安排人手接我们的,但我们在凤凰停留了几天也没有人来接应,不知道温老是不是没有收到我的信。

顺着沱江前行了半天后,江道逐渐变得狭窄起来,原本数十米宽的河面收缩到几米宽窄,眼看着我们所乘的乌蓬船就要无法通行了。

“我们该上岸了。”贾老说着在唐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几位,是郎跃进先生吗?”河岸边一位身材消瘦,皮肤黝黑大概二十上下的小伙子远远地向我们喊道。

我一愣,还以为这小伙子在等船去凤凰,听他这话的意思竟然是在等我。

“我是郎跃进,你是?”在船头离岸边还有几米的距离时,我一个箭步跃到了岸上。

“郎先生您好,我**娃,是二爷爷让我来等你们的。”小伙子露出一个山里人淳朴憨厚,丝毫不做作的笑容迎向我。

“二爷爷?”我大惑不解地看着春娃。

“是啊。”春娃点头答道“二爷爷说你们这几天就会来的,二爷爷姓温。”

我恍然大悟,春娃嘴里的二爷爷除了温晶焱温老还会有谁?

“照二爷爷的估算,郎先生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就会到凤凰的,我在凤凰等了您三天,没有等到您,怕和您错过,就回到这进入东来镇必经之路等着了。”

我暗叫了声惭愧,从我给温老去信说我出发,到今天,我们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一路上游山玩水,在凤凰又逗留了五天,春娃能接到我们才怪。

“春娃兄弟,你也别一口一个先生地叫了,你今年多大了?我看你没我大,叫我一声郎哥吧,咱们兄弟相称。”我笑着对春娃说道。

春娃咧着嘴笑道“那可好咧,春娃今年十八岁了,二爷爷早说郎大哥是难得一见的好汉子,春娃能叫您一声大哥,那是咱的荣幸哩!”

没想到这小伙子看起来少年老成,其实比兰花还要小上两岁。

说话间船已经停靠稳当,贾老在唐心、兰花的搀扶下走了下来,我一一为春娃做了介绍,春娃这小伙子口嘴乖巧,笑着向贾老、才子问了声好,看到唐心与兰花的美丽容颜的时候也不禁微微痴愣了两秒,黝黑的脸庞上竟然浮起微微的涨红,有些羞赧紧张地与二女打过招呼。

“唐心姐、兰花姐,你们可真美咧,像是仙女!”春娃涨红了脸说道。

这纯真率直的小伙子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唐心与兰花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能看出来两女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被人夸奖本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何况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春娃这句赞美是发自内心的话。

这次的行动和往常不同,本来目的性并不是那么明确,要探险或要开掘墓穴,所以准备的工具也不像以往那么齐全,行李只有两个小包。

春娃二话不说伸手从我的肩头抢过背包背了上“咱们这路远着哩。”春娃笑着说道,走在了前面带路。

所谓的路,不过是山间一条被往来的人踩出来的米许宽的路痕,随着山势盘旋延伸,有些地方还相当陡峭,走起来的确颇为艰难,几个年轻人自然没放在心上,不过年逾七旬的贾老行走其间就有些吃力了。

我的本意是想与才子轮流背着贾老前进,却被老人一口拒绝,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四个人轮番搀扶着贾老,就连这执拗的老人还有些不情不愿。

“岁月不饶人啊!”贾老微微喘息着摇头苦笑道。

“我看应该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才对呢!”唐心为老人擦了擦汗水,俏皮地皱着鼻尖笑道“您这股子尽头可不比年轻人差。”

贾老呵呵笑着,一行人略做了休息继续起程。

五十多公里的路程,便是放在平地也不算近,更何况要登山爬高,等到众人终于登上了山顶,太阳已经西斜了。

“咱们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东来镇了!”春娃指着连绵的大山大声地说道。

迎着强烈的阳光,我顺着春娃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目的是大山巍峨,树木苍翠,哪有半点村镇的迹象?

等到我们进入东来镇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虽说是镇,比之村也大不了多少,不过是起伏的山脉间一块相对而言较为平坦的谷地,看样子也不过几百户人家簇拥在一起。

从镇中的建筑上看,古迹古风比之凤凰还要浓郁了许多,或许也正是因为路途艰险,与外界隔绝,才能使得这些古迹得以保存。

让我们惊讶的是,这镇上居然没有电灯!

“五十多年了,这东来镇好象没有一点变化。”疲惫不堪的贾老感慨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

根据春娃所说的,从东来镇到文王山村还要翻过几道山梁,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的了,只能在这里住一夜,明天继续赶路。

东来镇没有旅店,一行四人跟着春娃来到了一处姓西的苗人农户家,淳朴的山里人一道拦门酒便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连干了三大碗苗寨的烈酒后我的心情也像这道从喉咙烧到胃的火线一样被直率的西大爷给点燃,对这位豪爽的老人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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