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上劫
火上劫
“这是……什么地方?”
楚离涯觉得自己的视线一开始是一片黑白,模模糊糊的好似隔着一层轻纱看东西,然后渐渐轻纱帘幕拉开,露出一片清晰彩色的画面来。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让人错愕的事实——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只剩下了一双可以看东西的眼睛。记忆不断上涌,从登上月窑岭开始,到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危险,最后和浑身火焰的异兽决斗的瞬间……
奇怪……我死了吗?所以感觉这么奇怪?还有,这……完全不像是月窑岭,难道是幽冥?
确实不是月窑岭。
天上不断翻滚着墨汁浸染般的浓云,厚厚均匀的充斥着整个天空,一道道银亮发紫的电光游龙般穿梭在乌云浊雾之间,像是无数把锋锐的利剑。
周围也不是崎岖的山道,而是一片平地……准确的说是一片寸草不生,如同盐碱地的荒漠。
“这是什么?”
楚离涯突然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两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皆是锦衣华服,衣着鲜亮,和周围荒凉颓败的气氛格格不入——其实这也没什么,如果其中一个不是“袁深雨”的话。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人,银白短发齐颈,眉目如刀,身上白金的礼服上绘满了古老的咒符暗纹,她的右手上搭着一串八色的珠子,那一定是常年握惯刀枪的一双手,骨节分明,筋节强劲,腕部精巧扣合着铜黄色的护腕。她的身高惊人,尽管楚离涯在女性身材中也算是十分高挑的,但是和她对面的那个人比较一下,那个少年只不过齐她的胸口。
而她的对面,正是一个苍翠长发的“袁深雨”,青白相间的长袍挺托干净,在枯黄的地面上皎洁的不染尘埃。
“十彩琉璃光。”女人开口道,声音坚硬寒冷的像是千年玄冰,“我已将明暗两素除下,于你会有好处。”
“……可是这种东西我不能收,”“袁深雨”摇头道,“十彩琉璃光可是圣物,望川姐你把它给了我,怎么能……”
“我说可以就可以。”被称为“望川”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吾界之事,轮得到你来操心?”
“哎……”“袁深雨”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把那串八色珠子接了过来,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我但凡多活一天,也要多陪着望川姐一天。”
“雨无需说这种话,”望川一挥手,望向电闪雷鸣的天空,“我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楚离涯一直在一边看着,心中无数疑问早已飞窜而出,却无力出声也无法干预。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都知道名字了,真的和袁深雨认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又是什么地方?还有……她的名字是望川么?
不知道为何,楚离涯盯着那个“袁深雨”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怪怪的地方。
他确实长了一张和袁深雨一模一样的脸,但是他的头发是翠绿的,眼睛也是琉璃般瑰丽的墨绿,苍白俊秀的脸上始终挂着和煦明亮如太阳光的笑,说话语气也是跳脱活跃……这和袁深雨是根本不一样的存在。
一阵巨大的风沙掠过,两个人的身形影子都逐渐模糊弥散,破碎,最终消匿在了一片黑暗里,黑暗不断翻新着色,很快又凝聚出另外一幅画面。
这一次是一座长满苍冷植物的山岭,天上悬着一轮明月,远处传来阵阵狼嚎,有几只体型高大漂亮的鹿从面前跑过。
一株细小柔弱,淡红色的草在鹿蹄下险险的逃生,它身边有一条浑身暖红色半透明的小虫蠕动,体内隐隐的好像有一片明亮烧灼的碎片。
周围的环境速度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日月轮转,植物无数次的枯荣重生,新老的动物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没等楚离涯彻底认出眼前的景象到底是何年何地,突然眼前一阵黑红交错的熔浆火柱冲天而起,粘稠烧灼的熔岩抛洒到地面,火柱正中,有一团明亮的像是太阳的圆形物体被顶上了高空,然后消失在了天际。
楚离涯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景象了,一开始是一个长得和袁深雨很像的少年和一个形容肃穆冷冽的女人在一个满天电闪雷鸣的世界里,然后却突然变成了荒郊野岭的火山喷发,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熔岩浓雾过后,是一间格外宽敞,光线却有些昏暗的地下室,地面皆是青砖整石,平整坚硬,室内两边都支撑着木架,上面陈列着各种造型奇异的武器,角落里是一些造型古朴的鼎和炉子,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十尺见方的火池,里面燃着纯白色的火焰,如同大片大片抖动的白色绸布,一柄长剑悬浮在白焰之中,像是浸泡在水波中,形体被高温气浪微微的扭曲。
火池边伫立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脸上蒙着一张面纱,只能看到眼睛及之上的部分,不知怎得楚离涯莫名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却说不上来到底哪里眼熟。
女人在火池边伫立良久,仿佛一尊雕塑。
“此生心血,不过在此一剑,若得圆满,吾死无憾矣。”
这是在……铸剑?
那个火池楚离涯还真见过——在穆非城的山洞里,用来熔铸兵器之用,不过那白色的火焰还真是让楚离涯有些惊讶,想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女子应该也是位奇人异士?
那个女人面前缓缓出现一枚金红色的圆点,亮的几乎能灼烧人的眼球,腾腾的炎气甚至压过了火池的势力,女人很明显一直在努力的维持着身边的水膜一样的结界,似乎还掺杂了别的符篆灵药的灵力,才勉强不在绝对的高温下立刻倒下。
那枚金红色的光,被女人缓缓的送入了白焰翻腾的火池之中。
火光冲天。
白色的火和红色的火相互纠缠叠加,最后变成一片茫茫无尽的白。
那真的是无尽的白,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热烈烧灼的感觉,而是寒风冷冽,玉石晶莹,枯黄的苦竹上不断飘落着细碎的雪沫,天地一片苍茫。
这真是雪地啊……
一行长长的脚印的另一头连着一个男人的步伐,他裹着厚厚的大衣和斗篷,腰间悬挂了个酒葫芦,撑着一把伞,手里似乎还抱着一团什么东西。
楚离涯几乎要彻底呆住了,那个人是……
……是爷爷?
确实是楚业成,比楚离涯记忆里的要年轻些,两颊通红,不知道是喝酒喝得还是冻的,手里一团棉布抱着的,只能是还是婴儿的楚离涯。
这里确实是紫烟镇啊,那片竹林,周围有一溜儿的小吃铺,楚离涯最喜欢的是当中一家的烤鱼,因为刷着一层老板秘制最为鲜美的辣酱……这是十几年前的紫烟镇?爷爷才捡到自己的时候吗?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这个?
之前的那些……又算是怎么回事?联系究竟在哪里?
楚离涯想不到这些零碎的画面和记忆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把串联在一起,袁深雨和那个高个子女人有些悲凉却温馨的对话,荒山野岭上熔岩喷发的奇观,还有地下室无名女人以白焰铸剑,最后是十七年前爷爷从冰天雪地之中捡回了还是婴孩的自己。
很久之后,楚离涯才明白,世上没有一件事情是毫无缘由,只是当事人当时没有察觉。
雪白退散之后,现实一阵轻薄的灰色迷雾,渐渐清晰之后看到的是穆非城一张挺大的脸。
“……”
“呼,你总算醒了!”
穆非城看到楚离涯缓缓睁开了眼睛松了口气,之前无论是渡灵力还是看看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伤都一点用都没有,最后还是人家自己醒过来了。
“……呃,这里是……月窑岭?”
“当然是啊大姐,”穆非城看到她少有的一脸茫然的样子,“好歹我们也算死里逃生你别先迷糊了,这里是月窑岭,不是鬼界。”
“……头疼。”楚离涯撑着额头眉毛还没松开,“我好像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我好像也是啊。”穆非城听了深表赞同,“感觉像是把过去十几年重活了一遍似的,醒过来的时候都累死了……但是我梦到我娘亲了,感觉其实又不太想醒……”
“……你说什么?你也梦……梦到的是过去的事情?具体是什么?”
“就是过去的事情啊,很多乱七八糟,还详细的要命,都说了就像重活了一遍,过去的记忆就像幻影一样播放……”
楚离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浅浅的扣进肉里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小小白印子,眼前飞速的闪过那张酷似袁深雨的脸,那个身材格外高大,锦衣华服的女人,还有那个伫立在火池之前,纱布蒙面的女人,以及最后楚业成消失在雪地另一头的背影。
“你怎么了?感觉眼睛都是没神的?”穆非城好奇的凑过来瞪她,楚离涯被搞得有些尴尬把人直接一推,“一边去,我好得很,对了,我觉得我们离天灵怀梦草应该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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