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朱灿推门进入房间,昏暗的房间中散发着一阵淡淡的血腥气,令他感到一阵心跳剧烈。
心中祈祷着雪娘子的伤势无碍,朱灿转过前厅,来到内室,一转眼便见到了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那个白衣身影。
此时的雪娘子双目闭合,双手随意地摆在身前,看上去还在沉睡当中。而一旁,朱灿曾经见过的尉迟夫人在默默地守候着,一张矮榻之上散乱着许多沾满血渍的衣衫和绸布,应该是不久前从雪娘子身上换下来的。
尉迟夫人应该是连夜守候在雪娘子身边,所以此时显得有些神情疲惫,朱灿进门后,她忽地醒转过来,等到看清是朱灿,这才舒心地笑了笑。
“二郎,你放心,我当初也曾跟随你尉迟叔叔上过战场,一些伤势还处理得过来,你师傅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虽然尉迟夫人如此说,不过朱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心知雪娘子所受的伤势比自己还要更重,一旦伤势处理不好,日后难免留下一些后遗症。
“嗯,侄儿多谢婶婶,婶婶也劳累一天了,这就去休息片刻吧。”
当下,朱灿笑了笑道。
尉迟夫人温和地看了朱灿一眼,目光中似是安慰,紧接着便转身出去了。
尉迟夫人离去后,朱灿缓缓地坐在床榻旁,为了避免自己身上的伤口也裂开,他只得将自己的身体绷得僵直,就好像一尊蜡像一般。
沉睡中的雪娘子呼吸均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一具精致雕琢过的玉器。然而此时,朱灿的脑海中却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对雪娘子伤势的担心还在其次,朱灿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雪娘子内心中的仇恨,只要那份仇恨的心魔无法消散,雪娘子就不算是真正的痊愈。
进门之前,朱灿就已经想过了,现如今李建成虽死,不过李唐王朝的根基毕竟没有受到太大冲击,这与雪娘子心中所想要的相差太多,等到她醒来时见到是这样的一幅场面,心中会不会再度萌生又一次的复仇计划呢?自己刚刚已经答应过李世民要劝阻雪娘子,如果不能成事,又如何去面对他们和极有可能因此受到牵连的所有人?
一时间,朱灿心中左右挣扎纠结,只觉得无比苦涩。
“唉,师傅,如果你心中仍执意放不下那复仇的念头,徒儿宁愿你就这样一直躺着,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嘴里低声喃喃了一句,朱灿心知这是自己自欺欺人,无奈之下,只好一探手,将雪娘子臂膀上的绸布缓缓解开。他本将雪娘子当做至亲之人,就算有肌肤之亲也不会产生任何杂念。
很快,那些简易布条被解开,雪娘子雪白臂膀上的箭伤也出现在眼前。原以为这里的伤势定然又是被尉迟夫人随意处理一番,可是出乎意料,朱灿竟发觉这一处伤口上没有任何污秽残留,一眼看去就和自己用‘柳叶刀’亲自处理过一般。
“咦?怎会这样?”
一声惊疑,朱灿不由得大感意外。而就在此时,他忽觉自己的手腕上猛地一紧,居然是不知何时被人用力握住。
“师傅!原来你已经醒了!”
此时的
朱灿又惊又喜,他见到刚才还双目紧闭的雪娘子忽然醒来,原来刚才一直都是在装睡。既然雪娘子已醒,那么她那被处理过的伤口便可以解释过来,而且身体应该已经无恙了。
“嗯,我早已醒了。”
淡淡地答应一声,雪娘子松开朱灿的手腕,随即缓缓坐起身来。她的脸色虽然略显苍白,但是一手熟练地将伤口重新扎好,动作十分麻利,可见是真的不要紧了。
“师傅,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已经醒来?难道这些伤口果真是你自己处理的?”
惊诧之下,朱灿追问道。
“嗯,我在你之前就已经醒了,而且并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雪娘子微笑一下,道:“之前我本打算亲自去为你治伤,不过李世民那些人一直在你门外,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只好等你来找我。”
“这么说来,即便是尉迟婶婶也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不错。”
朱灿一时愕然,但却没有感到太过惊讶,他知道以雪娘子的身手是极容易做到这一点的,李世民等人无心之下根本就难以发觉。不过由此可见,雪娘子还是对李世民等人存有很强的排斥之意。
从床榻上起身后,雪娘子默默站在房中,背对朱灿,不知在想什么。或许她和朱灿一样,都感觉昨日刚刚过去的那一切恍如一场梦境,让人至今都不能彻底醒转过来。而且她的梦境要比朱灿长得多,从年幼时逃离长安直到昨日,整整十年,忽然间醒来,也难怪会不能自拔。
“阿灿,你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娘子忽然转身问道。
此时的朱灿一直眉头紧皱,闻言轻微地‘啊’了一声,也不知如何作答。
“哼,罢了,为师之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找李唐王朝的麻烦了。”
“什么?师傅你说真的?”
雪娘子的话令朱灿大喜过望,心中最为担心的一块心病忽然迎刃而解,朱灿不知道有多么高兴。
雪娘子回头看了朱灿一眼,沉默片刻,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我不会再向李唐王朝复仇了,这件事该是结束的时候了。阿灿,其实早在昨日我就已经醒悟过来,曾经我距离自己的复仇大计那么接近,可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从那时起我的心里便忽然变得有些失落。后来,你冒死为我杀了李建成,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已经够了,既然‘王姑姑’的仇已经报了,我还有什么要强求的?”
“不错,既然师祖的仇已报,师傅你再也不该有什么心结了!”
大喜之下,朱灿兴奋得犹如一个孩子,他心想只要雪娘子能够放下心结,那么所有事情就都好办了。
“师傅,这次你不会再骗徒儿了吧?”朱灿有些紧张道。
“嗯,不会了,”
雪娘子笑了笑,不过她随即话音一沉道:“不过阿灿,我想我们师徒现在不能够留在长安了。”
“嗯?为什么?”朱灿愕然道。
“阿灿,不瞒你说,之前我早早醒来,曾经偷听过李世民等人的谈话,原来他们早已
对我的身份有所了解,而且听他们所言,李渊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你。”
话音一顿,雪娘子继续道:
“你也明白昨天发生的事情对整个大唐朝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果真被李渊发觉,只怕会难逃一劫了。”
雪娘子的话令朱灿猛地一愣,随即恍悟过来,之前他只顾着雪娘子的事情,却忽略了李渊这一边。不过他还是有些迷惑,心想整件事中李渊大多时候被蒙在鼓中,他怎会忽然间注意到自己?
对于朱灿的心中想法,雪娘子也是心中了然,当下她便冷笑一声道:
“阿灿,你一定心中以为那李世民重情重义,即便发现我的身份,也会因为你而放过我一马,此事究竟如何我们且不去论,不过你可知道另一件事情吗?那一日夜晚,你还在东市之中围剿那三百幽州骑兵,而李世民为了引诱李建成和李元吉中计,便对李渊谎称说当日行刺之人乃是他们二人手下,而且之后他为了自圆其说,还将昨日宫变引其为‘建成、元吉为贼人所获’。阿灿,你可明白李世民这样的说法意味着什么吗?”
“嗯?师傅你的意思是……”朱灿一脸茫然道。
当日夜晚,雪娘子为了左右牵线,令太子党和秦王府两边大起纷争,所以对整个大局中的所有事情都最为了解。不过朱灿不同,他对李世民当时的设计并不知道,而且至今也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唉……阿灿,人心叵测,你虽然为人机敏,但还是太过善良了。”
一声叹息,雪娘子正色道:
“阿灿,当日那李世民已经明知入宫行刺李渊之人是我,并且还和你有所牵连,那么他当着李渊的面将此事说出,便无异于为了达成计谋而出卖你我师徒。此后,他虽然暂时以诡计迷惑李渊,但李渊毕竟老谋深算,很快便反应过来。此时,李渊大概已经知道昨日宫变的真正主事者是李世民,可是一来他已经不能再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二来,这件事需要给满朝文武和全天下一个交代,那么最后就只有拿你我二人当做替罪羊!阿灿你想想,前后行刺之罪,后有宫变之谋,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你还觉得那李世民果真是对你重情重义吗?”
“什么,这——”
顿时,朱灿猛然色变,他原本聪明,经雪娘子这么一提醒,当即便醒悟过来,不过要让他相信是李世民利用甚至出卖自己,朱灿还是不肯相信。
“师傅,此事是否还有待斟酌,当日情况下李世民的确需要利用李渊来引诱建成、元吉入宫,而且那时应该来不及与我商议。至于后来,他为了蒙蔽李渊而谎称什么‘贼人’,这或许……也是无奈之举吧。”
“哼,阿灿,你这么说的话便是为师小人之心了?”
当下,雪娘子感到一阵愠怒,随即她也顾不得生气,直接道:
“罢了,那李世民的用心如何我们暂且不论,总而言之你我二人现在已是身处险境,你以为李渊若真心要查,会查不到我们二人的存在吗?阿灿,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尽早离开长安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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