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见八大长老无礼,也不以为意。其实,他只是仗着长久压抑后突然暴发出来的那股气势唬住八大长老,若是当真动手,未必能讨得过去,说道:“儒君,你与我有缘,千里来会,今日定要与你大醉一场。”当即一面着令群龙采办酒食,一面令众龙寻秦轩等人的下落。龙王因是影州兽族之王,不开腥荤,而是令众龙采集岛上的奇花异果,灵芝仙草。
群龙应令,片刻之间便打点妥当,排筵设宴,以冰晶块为承,满满的摆了一大桌。虽全是素食,但自儒子等人眼里看来,比之肉林阁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何止美出千倍?
此时,秦轩等人被众龙陆续带了回来,却一时不见忠孝仁义四子。但见龙王既已吩咐下去,且此岛不大,定能寻到,一时也不以为意。
席间,龙王开怀畅饮,连连呼酣,所饮之酒,正是取自寒潭的离魂醉三生。
儒子颇觉惊奇,须知凡饮此酒者,轻则神魂错乱,时光幻转;重则三生魂魄离体,受控于人,心想:“莫非是龙王被困寒潭酒池多年,迷失心智,在此醉生梦死?又或者刀君言过其实,故将此泉鼓吹虚捧一番?”因此,除鲁酿开怀畅饮,仍是一副要酒不要命的馋相之外,儒子一行人因有所忌,仅是酒杯贴唇,轻尝浅酌,聊表敬意。
龙王奇道:“儒君方才有言,尔等登临此岛,正是为此间琼浆玉液而来。此刻美酒当前,何故浅尝辄止?”
儒子便将鲁酿等人饮酒后的幻象和刀君之言说了。龙王听罢,放下冰晶杯,哈哈大笑道:“那家伙所言不爽,此酒确有离魂之能,我等被囚禁于此,更是被逼终日以离魂醉三生酒度日,以致灵力渐枯,仙体渐衰。”
说罢,脸色如常,连干三杯,此举与他所言大相榫卯,接着又笑道:“玄冥教要置本王于死地,我偏不屈服;他们欲以离魂醉三生羁绊魂魄。因此酒有魔力,我饱受此酒之苦,受其牵制,每日每夜所见到的,全是昔日被擒的一幕幕。当年妖兽两界结盟,原本打算有一番轰天动地的作为,却没想到因与义兄醉酒,被玄冥教所乘。”
起初鲁酿等喝了此酒时,竟能看到自己童年,大感诧异。后来经刀君解释,才知道这离魂醉三生魔力无穷。
那时刀君说道:“凡饮此酒者,轻则神魂错乱,时光互幻;重则三生魂魄俱醉,尽皆拘禁于此。三生魂魄被拘,即使转世投胎,仍是难逃被禁之厄运。”玄冥教要将龙王以及众龙囚禁在离魂醉三生的酒潭中,一来是要夺其灵力和元魂,二来是要让他们终日沉醉在往昔的痛苦之中。
只听得龙王又道:“玄冥教要让我意志消沉,我偏不如他们所愿。长年累月被关押寒潭中,我不怨反喜,卧薪尝胆,终于悟出一套以离魂醉三生为媒的修真法门,算是因祸得福。哈哈……”言中不胜狂喜。
世间竟有如此逆天之事,直让儒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王又道:“黑白阴阳王两只老家伙欲夺我灵力,灭我仙身,我便靠此法保命,非但得存性命,且灵力越来越强。儒君,你仙身已失,灵力渐竭,若我传你此法,定可助你固本归元,恢复仙身。只是此法对儒君而言,极为尴尬!欲练此法,须得以酒为媒。你是儒门修仙者,据我所知,饮酒乃是大戒,你如今饮酒亦是如饮毒药一般,而此法须得日饮三斗,方见奇效。”
齐牧等人听罢,哈哈大笑。龙王长眉一扬,龙眼如珠,暗生精光,说道:“莫非儒君无须忌酒?”随即想到儒子是因贪杯而来,又是陪着他们哈哈大笑。这一番大笑,双方情谊不自觉之间竟又加深了一层。
齐牧道:“龙王,咱们儒兄弟非但不忌酒反而嗜酒如命,与老六子有得一拼!”说着向虽早已醉得一塌糊涂,但仍是兀自张口狂饮不停的鲁酿一指。
鲁酿酒意正浓,听到有以酒为媒的修真法门,一下子便上了心,越听越是羡慕,两只耳朵几乎要竖了起来,此时忍不住插嘴说道:“既可饮酒,又可练功,世间美事,莫过于此。”
儒子说道:“儒子身在儒门,却言行无状,目无礼法,教龙王见笑啦!因为儒门修仙之人确是要戒酒,如今以酒为媒,恢复仙身,若是让八大长老得知,必定……必定……”眼见涉及儒门八大长老,不禁嗫嚅。
龙王道:“本王先是将他们折辱了一番,然后又救了那三只老家伙的性命,卖了他们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如此恩威并重,谅他们日后也不敢对儒君不敬。此法名叫聚元归魂诀,与离魂酒醉三生酒力相抗而来,独辟蹊径,与以往摒除凡尘各种杂念的修真法门截然相反。练成这套恢复仙身的法门后,儒君日后便是名副其实的‘酒仙’,亦未尝不能!”
儒子精擅医术,又好音律,私下嗜酒。在他心中,他也曾想过,若是能携琴纵酒,行侠天下,以医术济世救人,何尝不失为平生最大乐事?当即以酒为敬,谢过龙王。
龙王却道:“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儒君信义为本,侠义为怀。你助我脱樊牢,我助你复仙身,情义无价,不分彼此。你先前不是叫我龙兄吗?既然老天如此眷顾,你我二人索性结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错!此举甚妙!”当即给儒子斟满一杯,说道:“咱们亦不必拘谨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儒君喝过这一杯,咱们就是好兄弟。”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儒子双目凝视着酒杯,愣愣出神,迟迟未接过。
龙王恣睢一怔,忽地打了一个哈哈,笑道:“儒兄弟身出儒门,最讲究的便是礼法,请恕做兄长的行事草率,折损儒门风范。”立马吩咐群龙隆重其事,大肆张罗。
儒子连忙阻止,然后说道:“龙王一番美意,儒子受之有愧。”
龙王闻言,脸色骤然而变,手中的冰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双目如刀,细细的打量着儒子,说道:“你我始终人兽有别,人族视兽族为鱼肉,自古皆然,此事也不能怪你。龙王恣睢虽有人名,但在你们人族的眼里,始终是兽!”言下之意是指:儒子因瞧不起兽族,所以不与之结义。
齐牧等人心想:“原来龙王名叫恣睢,当真有几分恣意的意味。”见儒子有心与之结交,却拒绝结义,一齐看着儒子,目光中尽是不解。
儒子道:“龙王厚意,儒子受宠若惊。能与龙王结为兄弟,更是求之不得。只是,龙王是有恩必报的信义之人……”
龙王恣睢连忙打断道:“我是兽族,不是什么人,更无信义可言。”儒子道:“在儒子眼里,龙王虽是兽族,却要比许多人要好出千倍。玄冥教中人倒行逆施,丧尽天良,种种卑劣无耻的手段,令人发指,实在不配居于人道。”
龙王恣睢却笑道:“非也!非也!正所谓无毒不丈夫。黑白阴阳两冥王意欲一统六界,无所不用其极,当真是大快人心。但他们的地藏诀纵然神妙,有天地造化之功,凭真枪实刀的对付如今那些自以为是的玄道门派,自是卓卓有余;若要对付仙族、神族,必无胜算。即便是对付我妖兽两界,亦未必能讨好。
“他日,本王若是率众上仇池山复仇,也不必与他们正面交锋。只要能出奇制胜,管他什么丧尽天良,卑劣无耻?只须将玄冥教挑了,天下其他门派自是望风披靡。”说罢,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儒子闻言,又是全身一震,问道:“难道龙王要灭尽天下门派?”
龙王恣睢道:“这个自然,玄冥教能做的事,我们兽族如何做不得?如今的人族门派,当真可笑至极。他们明明是凡胎肉体,却个个相互吹捧,你尊我为仙翁,我奉你为大神,搞得宗师满天飞。这些玄道人士觉得这些瘪三的人亦能雄霸天下,威震八方,只因他们亦是瘪三。
“蜀中无将,廖化做先锋。当今世上再无关羽、张飞、赵云这些神将,也只将廖化推上神位。神位上之人自我陶醉,神台下一片顶礼膜拜。上下不知进取,不过,如此甚好,倒省了我一番手脚,一统六界,轻而易举得多。
“儒君既是不肯与本王结义,这样也好,日后中影两州打得天翻地覆时,本王也不必诸多顾忌。”
儒子心中一寒,想不到自己所解救的影州兽族之王,竟然如此的野心勃勃,志在欲一统六界,但随即又想:“这一统六界,谈何容易?龙王实在是重情义之人,因见我不肯与之结为兄弟,故说重话。”随即说道:“龙王言重,果然不出我所料,龙王果真是有恩必报的信义之人,因此,儒子便不能与你结义。”
此言一出,又在龙王恣睢意料之外,不与不讲恩信情义之人结拜,合乎情理;但不与讲恩信情义之人结拜,却是从所未闻。
只听得儒子道:“龙王太过重情义,儒子不忍你因此而殒命。”于是便将与绿竹翁等人结交之事说了,最后说到绿竹翁等舍命相救,仍是不免伤感。
此时,众人心中才一片灿然。原来儒子知龙王恣睢亦是血性中人,有恩必报,为了免绝龙王恣睢重蹈绿竹翁等自交好友的覆辙,故意推却恣睢的一番盛情美意。
龙王恣睢听罢,既觉感激,又觉可笑,说道:“儒兄弟出于好意,本欲存我性命;但你这番做作,更是令我不得不为你卖命。正如贵门圣人所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立马传你这套归元聚魂诀,助你恢复仙身。”
儒子也颇觉难为情,他信得过恣睢之能,也知道习得此法后可保住仙身;但日后须得与酒为伍,这可是大大的触犯儒门清规戒律的大事。自己仅仅是逆用儒门心法便遭众长老的非议,日后若是终日以酒为伍,必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一时摇摆不定,但见龙王恣睢盛意拳拳,却之不恭,且也只能以此法才能保住仙身;唯有保住仙身,才能与羊剑容相聚,也就无暇多想。
龙王恣睢当即只字不误、毫无保留的将数年来在寒潭中所悟的心法尽数传给了儒子。
传毕,龙王恣睢又道:“儒君助我脱困在先,此番恩德,非是区区一套聚元归魂诀可以报答。日后若有差遣,自当不辞刀山火海。”忽然“咦!”的一声,沉吟道:“刀山火海!刀山火海!”当即运起神识,然后说道:“玄冥教中人当真狡猾无比,他们故意留下刀君与赤焰二人在此,转移我等视线,拖延时刻,却将四个小子掳走,布在‘刀山火海’之中。”
儒子又是一身冷汗,心想:“这等尔虞我诈的伎俩,当真令人防不胜防。”说道:“事不宜迟,我要立马前往相救。”
龙王恣睢却道:“且住!儒君此番东行入海,所为何事?”儒君便将庸公之事如实说了。龙王恣睢道:“这就是啦!刀君与赤焰早已带走庸公,又预先布下这‘刀山火海’,然后命人将四小子置于其内。如此工于心计,为的就是阻止你与庸公相会,教你会得了庸公,却救不得众人;救得了众人,却会不得庸公。”
儒子心想不错,倍觉分身乏术,一片颓然。
龙王恣睢又道:“咱们可兵分两路,我等今虽获得自由之身,却仍不是玄冥教的对手。而玄冥教中人耳目灵通,早晚之间便至。更何况,我等自天下修仙正道的儒门看来,始终是不入流的兽族,也不便拜会儒门大仙庸公,相救四小子的事就交由我吧!”言中之意,仍有责怪儒子不答允与之结义之嫌。
儒子道:“龙王大恩,儒子无以为报。你强引天地灵气救本门三大长老,已是极耗内力,重创后又施法送我等出法道行藏,儒子于心何安?更何况刀君与赤焰的拼死一击,更是令龙王身受重创,岂能再让龙王损耗修为?”
龙王恣睢笑道:“黑白阴阳王两只老家伙尚且奈我不何,区区两位阎王更是不在话下。我率龙族施法,助你一臂之力。人族能做到的事,兽族亦能做到;兽族能做到的,人族未必能做到。幸得我兽族有此一法,才可令你脱离这法道行藏久行之苦,速会庸公。”
儒子坚执不允。
果然不出儒子所料,龙王恣睢为了情义,当真是不惜性命,只听得他暴喝一声道:“本王重见天日,拜你所赐。你若是不从,我立马将它还了给你,又有何难?儒君今日相助于我,我自当援手于你。世事难料得很,且我尘世间俗事未了,我今日援手于你,焉知日后又须儒君再度援手?”
儒子无奈,只得点头。
备足离魂醉三生后,一切准备停当。
龙王恣睢说道:“所谓法道行藏者,拟虚就实,变幻为真,修真之人道法而已,道法高深即远。于本王看来,远即是近,近即是远,亦真亦幻,无虚无实,破而不伤道法者本身,方显真功夫。众龙腾云驾雾,日行千里,儒君且宽心。”儒子心中却想:“鲁酿等肉体凡胎,如何能驭龙而飞?”
龙王恣睢见儒子心中顾虑,说道:“此法是驱龙魂而行,并非驭龙。与你同来的那十二位船夫日后乘船回归即可。”
群龙将儒子等人围定,正欲作法,龙王突然问道:“儒兄弟,你身上的妖息从何而来,当真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儒子愕然,他在相助龙王由黄金大鲤化为神龙后,龙王也曾如此直言相询。此时又问,那自己身上必定是有妖息无疑;但至于这妖息从何而来,确实不知。自忖是曾与绿竹翁等结交,不自觉的感染,但这番话若是宣之于口,恐怕让龙王见外。
龙王恣睢见儒子迷茫,也知他乃至诚之人,全抛一片心,认定他若是曾与妖王玄武焚空相遇,必定不会隐瞒,也就不再多问。当即手一挥,算是替儒子消除身上的妖息,然后令群龙行功作法,一番呼风唤雨,吞云吐雾后,送儒子等人回归桃源。
只见一片祥云飘落,儒子但觉身子一轻,与鲁酿等腾空而起,穿云破雾而行。鲁酿等人从未修真,不曾体会这等腾云驾雾的滋味,此时身在半空,将天地奇境尽收眼底,甚感畅快。
儒子道:“众位大哥,龙王乃影州兽族之王,待我等恩情深重,他不拘世俗礼节,我等却不能知恩不报。今日暂且在此给他行个大礼,权作答谢,跪在祥云之上,向东叩拜。”众人感其恩德,一同跪下磕头。
一路上,儒子忧心忡忡,唯恐回归桃源后,有心无力,当即取出离魂醉三生离魂酒,因是初次练此心法,只饮了半斗。然后依照龙王恣睢所传的聚元归魂诀,打坐运功,引灵归元,修复残弱衰败的仙身。
离魂醉三生本就天地神酒,本是令人离魂之聚,自依照龙王恣睢所授的聚元归魂诀后,变离为聚,化散归凝,片刻功夫后,被凝结的内力立马解冻一般,寒气渐消。
鲁酿等见儒子用功,侍立在旁,不敢上前打扰。他们不是修真之人,却知修真过程是历劫的过程,凶险无比,须得心平气和方可压抑心魔。
一个时辰过去,儒子但觉四肢百骸血气流转,精元充盈,自是仙身初复应有之象。正如龙王恣睢所言,这一套聚元归魂诀果真有逆天之能。
儒子暗自大喜,心中称赞龙王恣睢实是世间奇男子,突然间却觉心摇魂晃,全身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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