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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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从飞船对接口走出来的是三个人,监狱里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但是立刻,他们的目光就都被凯撒?索克斯吸引了过去,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走在最后的那人长什么样子。直到凯撒点了名,那个人从他背后跨了出来,所有的人才猛然发现,原来凯撒还带了这么一个人来!

安宁不由自主地微微仰起头看。这人跟凯撒其实身量相若,但是因为他一直巧妙地把自己隐藏在凯撒背后的阴影里,所以竟然没有人注意他。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凯撒的军服和金发太亮眼了。这人身上穿的也是黑色军服,可是说不上什么地方歪了一点扭了一点,就完全没了凯撒那种横平竖直的劲拔,可也不是邋遢,倒像是野马和精心喂养的纯种马之间的区别。头发是深灰色,不管在明亮的地方还是在昏暗的地方都不起眼的颜色,短而硬的竖着,似乎是剪得很草率,左右居然还不太对称。军帽不戴在头上,倒拿在手里。安宁瞥了一眼那帽子里沿,一圈银线,居然是个校官!他还没想完,那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粗糙的手指骨节分明,长而有力,轻轻从脸上擦过去就令人觉得危险。

安宁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干什么!”这人真是很危险。监狱里这些囚犯或多或少都带些兽性,有些甚至可以变成不折不扣的野兽,可是这人不一样,他没有野兽的样子,却会带来野兽的压迫感。

雷克斯唇角往上一挑,随手把帽子歪歪扣回头上,肆无忌惮地笑了一声:“干你!”

周围的囚犯们哄堂大笑,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安宁的脸涨得通红。他固然知道凯撒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可是雷克斯的目光从他脸上一直看到脚下,就像有把刀子哗哗把他的衣服全划开了,三十五六度的气温下居然觉得冷飕飕的。

雷克斯伸手从裤袋里摸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右手用打火机点火,左手漫不经心地突然扣住安宁肩膀,脚下轻轻一绊,安宁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清醒时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了,屁股摔得生疼。四周是囚犯们越发响亮的哄笑,雷克斯已经点着了烟,低头瞅瞅他:“你想上前线?断奶了没有?”

安宁没吭声,翻身想爬起来。刚翻到一半,腰上挨了一脚,擦着操场的泥土地面滑出去,手上火辣辣的,要不是这些日子劳作磨出了茧子,肯定要破皮。他挣扎着再往起爬,雷克斯一手挟着烟跟鬼影子一样滑过来,手□□他腋下顺势一掀,安宁整个翻了过去,这次肩膀先着地,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看出来雷克斯是不打算让他站起来了,顾不上肩膀可能有点脱臼,抬手就去抓雷克斯的手腕。这一招他曾经见人使过,用在这里倒并不是不对,可是他怎么能跟雷克斯相比,手伸出来抓了个空,雷克斯嗤笑一声,反手扣住他手腕,轻轻一躬身就把他从自己肩膀上又掀了过去,这次整个后背砸在地上,安宁再也爬不起来了。

囚犯们兴奋地看着,像看戏一样。雷克斯单手拿下烟轻轻弹了弹灰,低头对安宁一笑:“小宝宝还是应该呆在摇篮里,不然会死得很难看。”

安宁躺在地上瞪着他:“我要去!你们来监狱挑人,不就是因为前线人手不够了吗?我愿意去,就算是送死我也愿意去,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我!”

雷克斯怪声怪气地学着他:“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我?理由多了。就你这小身板,在**够不够玩啊?”

囚犯们拍手顿脚地大笑,连队形都忘记保持。贝克有心叫他们闭嘴,但看看凯撒饶有兴趣的模样,忍住了没说话。安宁顾不上别人,平平气忍住浑身的疼痛:“前线作战靠的是机甲,不是让我去跟虫族肉搏。”

雷克斯挑起一边眉毛:“机甲?你这样儿也会操作机甲?”

安宁用胳膊撑着坐起来:“我至少比这里其他所有的犯人都更会操作。”

“是吗?”雷克斯仍旧是漫不经心地弹烟灰,“卡斯波浪弧翻滚怎么操作?”

“那个我现在还做不到。波浪弧翻滚要频繁加速失重,至少需要6个G,青少年军事训练课程只到2个G,理论上我明白,但是实际操作不行。”

雷克斯终于拿正眼看他了,连凯撒也微微扬了扬眉。卡斯波浪弧翻滚是高速运动中的高难动作,一般的机甲战士都不能完美操作。至于需要承受的6个G加速度也是在大学军校课本里才有的知识,中学里并不教到。安宁能知道这个,说明他对机甲确实不是一无所知。至少这问题问这群囚犯们,大概是没有什么人能答得出来,估计大部分人连卡斯波浪弧翻滚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安宁艰难地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并没有伤筋动骨,疼的全是肌肉。这没什么,只要几天就能好,看来雷克斯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我操作过机甲,虽然只能做简单动作,但至少我对机甲的内部结构都比较熟悉,即便没有上战场的资格,我也可以帮忙做一下机甲维护之类的工作。”

雷克斯的眼眸深了一点。他的虹膜颜色跟头发一样,是深灰色,因为眼睛明亮,就带着金属一般的光泽,冷硬逼人:“……前线不需要机甲维护工,只需要战士。”

安宁挺一挺腰:“我可以。不是还有三个月的集训吗?”

雷克斯没说话,倒是凯撒开口了,不过他是对贝克说的:“我记得B17是有保安机甲的,拿一套出来,让他操作一下。”

贝克愣了一下:“这——”把保安机甲给犯人?万一他逃跑了呢?或者更糟糕的,他反过来攻击狱警怎么办!

“拿出来。”凯撒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眼神微微一沉,立刻压得贝克不敢再说,转头命令手下去把保安机甲调出来。

B-17小行星远离前线,所以保安机甲还是旧型号,黑色、高大、火力强而不够灵活。不过纵然如此,一架十二米高的巨物从折叠空间里放出来,还是令人仰视。两个狱警把机甲停在操场前的空地上,雷克斯瞥了安宁一眼:“去啊,开起来看看。”

安宁二话没说,冲着机甲就过去了。还没走到跟前,横里一只手伸过来猛地把他拽住:“你干什么!”

安宁回头一看,拉住他的是拉文,顿时就往外抽手。拉文紧攥着他手腕不放,压低声音:“你疯了!知道前线突击队是干什么的?那就是敢死队,是去送死的!”

安宁没吭声,用力抽手,无奈拉文的手扣得像铁钳一样,冷声说:“别胡闹,快点回去!你不可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去了,就是死!”

“是吗?”雷克斯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嘴角上咬着烟,含糊地说,“这位是医生吗?合着前线的将士就是去送死的?”

拉文放开了安宁的手,整一整衣服,微笑:“前线突击队应该是要投入丢失的阵地中去作战,等于进了虫子窝,这跟送死也差不多了吧?”

雷克斯从牙缝里笑了一声:“那也未必。军人不怕死,可也不等于必死。”

安宁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已经摆脱开拉文,快跑几步到了保安机甲前面,在机甲左腿的踏脚点上一踩,顺着侧面的小梯子快爬几步,打开控制室的小门钻了进去。因为是老型号,所以操作简单,安宁只看了两眼就明白了,顺手打开能源,调出观察屏幕,立刻吃了一惊——就在他关门开能源这几秒钟里,对面已经出现了另一架深灰色机甲,雷克斯正倚着机甲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短得不能再短的烟蒂弹开,他左脚往机甲腿上的踏脚点上一踩,窜起两米多高,单手在机甲腰部的围甲上一扳,机甲侧腋下顿时滑开一个小门,而他借力上翻,脚上头下,正好翻进小门里。小门显然是早就设定好了时间,只滑开仅容一人进入的空间就立刻关闭,短短两秒钟,一切就位。

安宁羡慕地看着。雷克斯的机甲更精悍,只有九米高,但两秒之内攀上九米高的机甲并进入控制室,安宁心想自己再练十年也做不到,多半还是要被迅速关闭的自动门拦腰卡住。

深灰色机甲抬起手臂,对安宁这边招了招。下一秒安宁只觉得眼前一晃,观察屏幕上突然就被放大的深灰色胸甲填满——雷克斯已经到眼前了!

安宁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然后才惊觉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傻气!毕竟是没有操作惯机甲的人,看见什么东西到了眼前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调动机甲而是自己的身体动……

深灰色机甲一闪,已经回到了原地,抬起一只手对着安宁晃了晃。安宁脸白了一下,深灰色机甲手里拎的是一块黑色机甲外壳。也就是说,刚才他傻了吧唧往后仰那一下的工夫,雷克斯已经撕下了他的一块机甲外壳,如果这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刚才他已经被人开膛破肚都有可能。虫族虽然不配备什么电磁枪核能炮,但锋利的前肢足以把这种旧型号的机甲钉个对穿!

深灰色机甲扔下手里的机甲外壳,漫不经心地朝安宁又招了招。这次安宁勉强看清了它的动作——左膝微微一沉,右足发力,整台机甲根本没用助推系统就直蹿了过来,这次来真格的了,左臂环绕着一圈蓝色的电光直击保安机甲前胸——如果被打实,高压电立刻能毁掉一半的控制系统。

安宁用力扳下操纵杆,保安机甲笨重地后仰,双足推进系统开启,加速后撤。他知道保安机甲怎么也不能与雷克斯的机甲相比——那架机甲外壳不亮眼是因为涂了一层吸光材料,在打开隐形罩的时候几乎能够完全消失,但是从机身的流线型与外壳的各个接缝来看,工艺绝对是最上乘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焊缝,更不用说安宁甚至看不出来那外壳用的是什么金属。这样一台机甲,凭着保安机甲这种过时的型号,根本躲不开它的一击。所以安宁在后退的时候迅速打开了保安机甲脚下的强光灯。

这种强光灯在新型机甲里早就被淘汰了。最初设计的时候是用于组队飞行中做为指示目标的,但在实战中根本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就淘汰了。也就是这种旧型的保安机甲还有这种配置,但也几乎没人使用。不过当初为了在太空中保持光源清晰,强光灯的设计相当精细,发出的光由弧形反光罩内收,笔直的两条光柱可以射出几千米,如果裸眼在近距离直视会出现暴盲甚至直接失明。安宁来不及用别的方法攻击雷克斯的机甲,仓促之中只有打开强光灯晃一下他的视线,然后迅速把机甲由平飞改为向上急拉,先脱开雷克斯的攻击范围。虽然机甲本身配备了多种探测系统,但他觉得在这种较量中雷克斯多半连那些功能都不屑于打开,只是用目测法就足够了。强光灯不能影响机甲的探测系统,但是对人眼——即使是有机甲的保护,也还是有点干扰能力的。

“有点意思——”安宁忽然听见通讯器里传来雷克斯带笑的声音,声音未落,深灰色机甲又填满了他的视窗,接着机甲强烈震动,安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窗上的深灰色迅速变成了地面的泥土色——他被雷克斯整个打得倒栽了下去!

安宁在晕眩中本能地拉动操纵杆。平常一遍遍的冥想和演练在这时候起了作用,手臂几乎是在大脑能恢复思考以前就开始动作,保安机甲在离地面还有五米高的地方勉强放平了身体,一边滑行一边翻身,终于用一个深蹲的动作把两脚放在了地面上。

一站稳,安宁眼前的视窗就又被填满了深灰色。这次安宁反应比刚才更快了些,保安机甲尚未放下的两臂一弯,肘下突然弹出两支合金钢枪头,枪头长十二米,雷克斯如果再贴上来,两边前冲的力量加在一起,合金钢枪头至少可以刺进他的机甲里!

安宁微微的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以前驾驶过机甲,也在虚拟舱里打过简单的模拟测试,可那时候只觉得好玩,现在才有一种真正面对战斗、面对一个强大对手时的激动和兴奋。不过他的热血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雷克斯的深灰色机甲就以一个漂亮的侧转从两支合金钢枪头中间穿了过来,一记重拳落在保安机甲胸前,高压电噼啪作响,保安机甲内部系统完全崩溃,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操场另一端,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深沟,尘土飞扬。

安宁有几分钟不能动弹。虽然控制室有绝缘隔层,但老旧的型号对付不了如此强大的电击,安宁在座位上如同挨了一记电棍,大脑似乎都离他而去了,只剩下疯狂的肌肉在一寸寸地抽搐。他觉得自己在张着嘴用力呼吸,可是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好像都被挤了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呼吸的能力才回到他身上,涣散的视野渐渐清晰,离得最近的是拉文的脸,眼神关切:“感觉怎么样?”

安宁吃力地喘着气,感觉裤裆里似乎有点湿。他看见雷克斯在拉文上面微微俯下身来,端详一下他的脸,笑了一声:“还行,有点意思。”随即目光不怀好意地往他两腿间一扫,嘴角一歪,“爽到了?”

安宁很想比他一个中指,但胳膊麻痹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用口型骂了一句“混蛋”!他面部肌肉也僵着,嘴唇拉动都困难,自己也知道做得很不标准,但雷克斯偏偏看懂了,后退一步,哈哈大笑起来:“嗯,进突击队勉强也可以了。”

拉文猛地站起来,怒视他:“你对这种旧型机甲用超高压电击,会死人的知道吗?你们这样草菅人命,作为医生,我不能允许你们从这里带走他,他还是个孩子呢!”

雷克斯耸耸肩:“孩子?不是成年人进不了这里吧?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完话,没有再看拉文,抬手整了整军帽,走回到凯撒身后,把自己又隐进了他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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