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汽笛响声不绝,巨雷山发出轰鸣的咆哮,小河潺潺缓缓流淌。在西部酒吧里面,激烈的枪战将木头板凳和桌子撕裂成碎片。
快枪手在夕阳下背对彼此,食指钩住扳机,将生命悬挂于短暂刹那。
一切都是模仿真实的西部牛仔生活。
——这就是迪士尼【西部乐园】的主题。
虽然听起来好像非常适合男子汉前往,但实际上迪士尼乐园毕竟是一个更加注重电影再现的梦幻乐园,所以刺激项目正如之前立香和绘梨衣介绍的那般很少很少。
准确来说,只有三个。
因为每个项目都带上了‘山’字,所以也被当地人成为【三山】
分别是“飞溅山”,“太空山”和“巨雷山”。
其中,又以巨雷山作为其中代表。
游玩项目:【巨雷山】
项目赞助商:【第一生命保险株式会社】
而今天,矿车迎来了它的又一班客人……
……
轰……
轰……
空旷幽静的山谷中传来鞋面和岩石轻碰的声响,脚下的沙砾相互摩擦,细碎的响声也开始形成微小的回音,仿佛恶魂的低声呢喃,在密闭的山洞中回**。
“你好,我买的是快速通行证,我看没有人了,请问现在可以进入项目吗?”
山谷中,女孩的声音响起,和这个幽暗的洞穴不同,清冽而柔和,本来还昏昏欲睡的“山洞门卫”顿时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淘金者”靓丽的容貌,有些失神。
好漂亮的小姐姐,不过怎么还带特效的,身边飘着些红色的小颗粒似的东西……
门卫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只是感觉精神更加恍惚,于是他在犹豫地开口道。
“那个……小姐姐你听到刚才的广播了吗?现在这边——”
“我知道,但没有关系。刚好排到了就来玩玩嘛~”
“山洞门卫”有些狐疑地看着女孩,然后又望了望她身后空无一人的排队区域,最终还是收走了她的门票。
咔嚓……
矿车就在入站口静静地停留着,故意画出来的铁锈遍布厢体全身,而扶手也搞得破破烂烂,安全锁就放在了乘客能够勾到,维修人员也能够立即确认的位置。
女孩坐进矿车,这个本来能够容纳数十人的矿车此刻只有一个乘客,安全锁冒着绿灯,工作人员做好了最后的检查,并打算给出信号时——
“不好意思,还能够再加几个吗?”
道路的尽头,这个山洞里似乎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新来的客人大概在五人。
年轻男女一对,年迈老人三人。
其中,最前面站着的是三位老者中的一人,他高挑瘦削的身材显得格外优雅,皮肤苍白如雪,在矿灯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老人显然不是日本老头,面部曲线刚硬分明,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像是读过万卷的书生般渊博,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他嘴角微扬,似乎对任何人都抱有着得体的礼仪。
“额……那个……”
检票员忽然感觉自己卡壳了,因为这个老人身上的气场,并不是说皮肤刺痛或者说是那种盛气凌人的重压,而是单纯觉得“自己不应该违背他”的尊贵感。
他看着远方已经坐在自己座位上哼歌的少女,女孩看了眼这边的情况,然后似乎也不在乎地继续等待,并不在意这场一个人的旅程多几个玩伴。
检票员忽然松了口气,他连忙帮老人完成了通过票的检阅,然后带着老人和他身后的另外几个同伴坐上了矿车。
安全锁卡死,这趟列车又多了几位客人,而那个优雅的绅士男人一马当先走在另外几位伙伴身前,坐到了那个女孩身侧。
其他几人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走到了女孩前面和后面的位置。
明明这是个两人一排的列车,但身形狭长能塞下几十个人,这新来的客人却是一坐便是把少女完全包围了。
检票员眉头狂跳,但看着女孩没啥反应的脸便也不好说话了。
他感觉自己真是中了邪了,不仅不敢对这班客人说声不字,甚至还精神恍惚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他嘀咕着真是个为老不尊的帅老头,给出了发车的信号。
但检票员不知道的是,他的确是中了邪。
红色的元素粒子飘散在空气中,久久不散,而检票员乃至后台的工作人员都双眼虚焦,从头到尾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这些人要在这个时候搭矿车,以及……
为什么他们没把行李放在下面的柜子里存着。
……
哐哐……
列车发动,金属和木板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合计六位客人的身影也开始逐渐攀升。
六人之间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在害怕着即将到来的室外过山车,又或者是单纯的羞涩于和陌生人交谈。
而片刻后,率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那位最先坐上矿车的“老手”。
“疯狂淘金热已过去几十年,曾经热闹非凡的矿山也早已荒无人烟。”
少女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话语,几位客人除了和少女并排的老人舒展眉头饶有兴趣,其他几人都是纷纷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但少女还在继续——
“但是就在最近,当地却出现了这样的传言……”
声音逐渐低沉,仿佛是恐怖故事开场的前奏,幽深昏暗的矿车隧道此刻更像是那修学旅行途中已经被老师熄灯了的学生寝室,孩子们围在一起,唯有最大胆的领头羊用手电筒自下而上照亮自己的脸,轻轻诉说着恐惧。
“狂热的淘金者离开,但惟有无人驾驶的旧矿车仍在山上狂奔疾驰。”
“哐哐……哐哐……”
“对,就和现在的声音一样。”
“仿佛是被恶灵附身,又像是对于那些仍然被黄金蒙蔽双眼的狂徒的惩戒,当人们坐上旧矿车,铁轨便会发出轰鸣。”
“山体滑落,高耸的岩石与脸侧擦肩而过,车体左右倾斜又呼啸而落,一条决死的末路铺卷开来……”
女孩带着惨然的愁容望向周围的伙伴,苦笑道。
“呵呵……看样子大家都做好了决死的把握了呢。”
女孩忽然自我反省般摇了摇头,面色也变得毅然,低吼道——
“难么就承受下来吧,勇敢的探险——”
“谁【日本脏话】和你探险者!!藤丸立香,要死的只有你一个!!”
话还没说完,坐在女孩后座上的年轻男人瞬间是狰狞了面孔,他一个饿虎扑食加奥迪双钻,双拳如同毒龙入海般袭向女孩的太阳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沸腾杀气。
“你很能耐啊!可真是让我好找啊!!绘梨衣呢!你把绘梨衣藏到哪里去了!!!”男人成疯成魔,完全找不到往日的冷静,只是中了邪一般舞动双手,而在他前面的女孩则是连忙缩着脑袋,左右摇摆进行闪躲。
安全锁固定得很好,所以名为藤丸立香的少女躲起来颇为狼狈,但愣是在那舞动的双鞭中找到了夹缝求得生存,大声喊冤道。
“源老大,您这是何意!是何意啊!我为蛇岐八家流过血,我为蛇岐八家立过功!我要见大家主!”立香捂着脑袋“哭哭啼啼”道。
说到这,男人更是生气了。
“我就是大家主!!你也知道你是蛇岐八家的人,那你还私自带着绘梨衣离家出走!还违抗命令!还敢在绘梨衣面前诋毁我的形象!!”蛇岐八家的大家主大抵是疯了,他嘴上念叨着自己过去和绘梨衣相处的点点滴滴,塑造出一副知心好大哥的形象。
显然是魔怔了,被鬼上了身,活在了幻想当中。
而被疯男人指责的可怜少女卑微道。
“哥,误会!都是误会啊!”
“你叫谁哥!谁让你叫了!”男人血怒,一把就是向着立香那竖起的红色呆毛抓去,如同猎鹰捕食。
女孩虚晃一下勉强躲过,但本体丧失的恐惧让她劫后余生,连忙解释道。
“您真误会了,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啊!”
“谁又要你加入了!!!”男人血怒两层。
矿车摇摇晃晃,不仅仅是因为游乐设施本身的设计理念,更是因为男女之间激烈的打闹。
要不是安全锁还在,只怕是不过几秒这列车就要寿终正寝,永别于这梦幻乐园了。
而此时,男人就久久拿不下面前这孽畜,便是连忙高声呼喊帮手。
“昂热校长,就是现在,请您帮助我擒拿这个孽障!”源稚生请愿,言辞诚恳。
“源老大,你怎么心向着外人!昂热校长可不是蛇岐八家的人啊,你竟然要用外面的势力来平定内乱?!何等雄才大略!!是我以前看错你了吗!?!”立香故作吃惊道。
“少啰嗦!”男人何不知道这是在内涵自己,连忙面露忿怒金刚之色。
而此时,那个被呼唤的老人则是暗自沉吟。
“嗯……”
老人没有在意身旁的纷扰,矿车抖动让他的胡茬也跟着微微发颤,老者皱着眉思考,又缓缓开口,吐露出内心的声音——
“没有人的矿车却开动了起来?这是何种原理?”
“校长?!”
源稚生面色发白,惊叫道。
您都在关注什么啊?!
而恰逢此时,女孩也是捂好了自己的呆毛,抽空道。
“依我看,这是因为磁场异常,自古以来矿山因为稀有的地质结构和矿石杂质糅合,再加上人为开采添加变量,的确是有可能创造出难以复制的灵异现场。”被折磨冤枉的窦娥女回复,提出自己的见解。
老人不可置否,闭眼思索,又是低声道。
“有些说法,那量子理论的可能性呢?”
“校长?!!!”源稚生再叫。
“哦?”
而那个窦娥女则是趁着男孩失神彻底摆脱了束缚,挑眉赞叹道。
“您是说,其实我们并没有坐在行进的矿车上,而是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在与坐在矿车上的前淘金者,乃至这个矿车进行着量子纠缠,感官公用,灵魂沟通?”女孩又是喜悦又是诧异得讨论道。
“有这种可能性。”老者沉稳点头,煞有介事。
“的确是!不可称之为不可能,是学生我粗心大意了。”女孩作揖,赞叹不已。
“感谢校长指点!”
“不不不,你的说法也不无给予我启发,受益匪浅。”老人也是做了个同样的手势,回声吹嘘道。
“???”
源稚生愤怒了,但又呆滞了。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校长思维竟然能够和那个不可名状的邪恶橘发人间恶意集合体分庭抗礼?莫非是之前都未曾棋逢对手?封印了自我?
他刚打算继续冒险进谏,却发现老人给自己摆了摆手,仿佛是在示意自己安心。
那动作沉静无比,却又仿佛是战争打响前夕,擂鼓喧天的爆震。
对于此等场景,在女孩前排的两位老人不语,而在立香正后方的另一位年轻女孩也是一言不发。
而恰好此时,矿车逐渐攀上高点,几缕亮光射入洞内让人们不由得眯眼。
哐当哐当……
气氛突然充满压迫感,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般沉默下来。
而就在此时,女孩逐渐开口了。
她没有转头对谁说话,但坐在女孩身旁的老人却知道那是在和自己交谈。
“抱歉,让您久等了。”
“没事没事,虽然老头子我这么老了,但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昂热摆手并不在乎,面上带笑。“老头子我可擅长等待了,年轻的时候被龙王打进地窖里,肋骨一边全断了,心脏暂停脉动持续一天,但是之后却还是跳了起来。”
“我想龙族死也想了百年了,你看我这不也没着急嘛。”
老人用着和新春归家的孙女说“爷爷我年轻的时候能挑着炕爬一座山”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语,语气温和,但内容让人不寒而栗。
少女笑笑,不是作为社交,而是切实地觉得这段对话很有意思而不由得笑了起来。
但旋即,她又转换话题道。
“把迪士尼一天的门票全包下来,说实话这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但唯独没有想过这个。”矿车上升,而女孩则是丝毫不紧张得放松身体,让背后贴在靠椅上,摆弄着安全锁。
“虽然有些许不甘心,但姑且就算昂热校长您先下一城吧。”
“呵呵呵,混血种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对于正常人类更具有优秀的生活技能,无论是科技领域还是商业领域,几千年的发展,自然是占据了相当部分的资源。”在女孩身旁的老者也是一脸淡淡的期待,他不见浑浊的双眸被隧道前方的光照亮,像是火焰在水晶里静静地燃烧。
“嘛,这我倒是能够理解。”女孩挪了挪屁股,随口说。
“但我原本以为混血种上头都会是经典的一群老顽固摆开圆桌,西装革履得呆在明明有钱修却就是不开灯的幽暗小房间里,明明恨不得把对面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却还是面带微笑摇着小闹铃开口发言,张口闭口都是诉说着利益的纠纷,展露人性丑恶的俗套故事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突然爆笑起来,笑得喉咙里都带上了颤音,脸上是藏不住的欢愉。“真是刺耳的嘲讽~老实说你猜的完全没错。嗯,简直就像是亲眼见到过一样。”
“欸~~每个世界的掌权者都这样么……”少女嘀咕着。
“你还去过别的世界?”
“电影里的世界。”少女即答。
“呵呵呵,这就是艺术来源于现实吧。不过等立香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知道了,人总要经历三个阶段。”昂热竖起手指,仿佛回到了自己作为教职工的老本行般侃侃而谈道。
“叫做【比我有钱的人一定是靠父母的饭桶】——【比我有钱自然比我接受的教育要好,肯定比我厉害得多得多】——【原来大家都是饭桶】。”
“阶级之上的人也依旧是人,没有想象中离得那么远,也没有想象中靠得那么近。钱不会用,就改变不了人的根本——但是脑子,或者说才能可以。”
昂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明明在笑,但却和刚才有了不同,让人感受不到亲近的意味。
“我很期待你,立香小友。”
明明是一句鼓励和期许的话语,但结合方才的发言,却让人有了种压迫和疏远的感觉。
希尔伯特·让·昂热,或许这个男人并不只是像他展现出来的教育家一般温和,像一个玩世不恭的老男人一样风流倜傥言辞潇洒。
他心里好像藏着什么更加血腥和残酷的东西,眼眸里的光从不看向身旁和身后,只是追逐着更前方的猎物。
藤丸立香意识到这点所花的时间,大概在0.5秒。
然后她忽然嘻笑出声,然后在昂热颇感兴趣的眼神中开口道。
“那个啊,虽然现在说好像有点晚了……”
矿车逐渐走出洞穴,半落的夕阳将光覆盖在锈迹斑斑的矿车上,是暗沉的颜色。
底下,便是几乎垂直的速降之路,仿佛万丈深渊。
耳边矿路轰鸣,在矿车上的六人间几乎在同一时间把手放在了自己身侧安全锁的锁扣位置,而立香则是轻松地扭头看向昂热道。
“昂热先生,初次见面。”
“在下藤丸立香,请多指教。”
下一刻,飓风呼啸,模糊的视野中划过数道白色的流光,加速的列车坠落发出频繁的碰撞声!
山岳碰撞般的沉重争鸣,响彻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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