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到了车上,车门一关,两人喘着粗气靠在椅背上,相视一笑。
“接下来去哪里?”孟津扭头,看向仍然笑着的夏可人。
夏可人很少笑,笑起来又令人沉醉。
“北屏三街。”夏可人捧起那个装着玉兰花的玻璃罐子,“回家看看去。”
夏可人家的老宅当初抵押时与银行谈定的是三年期限,三年到期的时候夏可人正在读大三,半工半读存下来的钱连还抵押款的零头都不够。
到夏可人/大四快毕业的时候,老宅就已经走完了程序开始挂出来拍卖,仅仅两天的时间,就被人给拍了下来。
拍下房子的人或许只是置业投资,既没租出去也没人搬进来住,这房子就一直这样空着。
院里的炮仗花还如火焰般盛放着,离得近了,更看得出这小院是曾花/心思打理过的,只是长时间的不住人,如今院子里已经零零散散的长满了杂草,精心种下的花苗被杂草陷住了,好些已经萎靡枯顿。
“准备好了吗?”夏可人学着刚刚孟津的语气。
“什么?”孟津眼眸明亮。
“和我一起。”夏可人忽而一笑,眨了眨眼,“做你从来没做过的事。”
话音一落,夏可人就把手里的玻璃罐从铁栅栏门的缝隙里递进了院子里去,然后跑到院墙边踩着一块松掉的砖头,手一撑,一下就翻上了墙头,身体往下俯,手递下来,伸到孟津眼前去。
孟津扬了扬眉,握住了夏可人的手,他手长脚长,蹬着院墙轻松跨了上去,夏可人没料到这么容易,手里用上了全身的劲儿,人一上来,她的劲一松,整个人惯性地向后仰,亏得孟津眼疾手快,牢牢一下抱住了她。
夏可人小小的身体被孟津圈在怀里,耳边是他砰通有力的心跳声,她的眸光正对着孟津的脖子,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的涌动,然后孟津就凑到了她的耳边来,温热的呼吸扰得她耳朵痒痒的。
“你说的我没做过的事就是翻墙爬房吗?”孟津的唇几乎挨到了夏可人的耳垂上,“这种事我七八岁就做过了。”
“我没做过的事可没有几样。”孟津笑了,“你要和我一起一样一样的试一试吗?”
夏可人浑身都烫了起来,他们可还在院墙上蹲着呢!
轻呼一声,夏可人扭身钻出孟津的怀抱,跳进了院子里去。
她拿起门边的玻璃罐子,拨开杂草红着脸向小楼侧面的一棵黄角树走,树下的草长得比院子里更深些,夏可人找了找,然后手往草里一拉,提着一个铁把手把一块水泥板给整个的掀了起来。
水泥板下边是一个小小的地窖。
“这是我爸爸以前藏酒的地方。”夏可人开口,“我妈和他离婚以后,就空着了。”
孟津走到了夏可人身边来,见到地窖里搁着一个木箱子。
箱子看着大,倒不重,孟津两只手把它给提了出来。
箱子盖上满是灰土,夏可人低下脸去吹了吹,又拍了拍,这才吱呀一声将木箱盖子给掀了开来。
箱子里搁了一卷毛笔、两盒漆烟墨锭、一方松花石砚、一方龙尾砚、滴水案尺等等七杂八杂的作画工具,除此之外,便是一沓一沓数不清的纸。
夏可人把那些画画的工具放在一边,把那一叠纸给抱了出来。
大多都是空白的宣纸,只有前头几张是画过的。
夏可人一边翻画一边开口:“房子抵押出去的时候我没别的地方住,这么多东西实在没办法随身带着,所以就藏在这地窖里头。”
“有了!”夏可人翻画的手停住,从纸堆里抽出一张来。
甫一拿出来,夏可人的心潮就澎湃了起来,这画正是当初外婆画的那一幅,因为外婆几乎从来不画画,所以她随意画的这一幅,家里人也一直好好的保管着。
画上正是一朵放在玻璃罐子里的美丽玉兰,与此时此刻放在身边杂草上的那个罐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是她,真的是她。”夏可人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
连孟津也忍不住开口:“真是没想到。”
“她们是如此不同的人。”夏可人怔住了。
在她的心里,外婆虽然国画画得很不错,可就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老太太,和外公两个人也恩爱和睦,就跟那些五六十年代的婚姻一样,相敬如宾,相守到老。
通过这段时间,夏可人对见月香的了解,完全觉得见月香是一个传奇的女人,有过坎坷的婚姻,又挣破束缚而出,通过自己高绝的画技自强不息,然后遇上一生挚爱……突然见月香成了她的外婆……这简直太奇幻了。
“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夏可人看向孟津,“那幅美人图竟出自我的外婆之手?”
孟津轻轻笑了一下:“这倒不奇怪,看到你就可以想象你的外婆不会普通。”
“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爷爷竟然曾经和你外婆有过这样的一段故事。”孟津接着说,“他们曾身在同处又相距万里,而我和你,曾相隔万里,如今又身在同处。”
夏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动酸了眼睛,她揉了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孟津自然的伸出手,拥抱住夏可人:“不过,我们比爷爷他们幸运,现在没有那些媒妁之言,也不会音讯不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嗯。”夏可人把额头抵在孟津的胸膛上,轻轻点头。
……
夏可人回到四季斋到时候,冯嘉宇已经在里边了。
他耷拉着脑袋,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在看着什么。
“你们这么快也回来了?”夏可人把装着玉兰花的玻璃罐子放在案桌上,罐子刚搁上去,她忽然想起这桌角上刻着的那个“川”字,伸手抚/摸上去,刻痕已磨得浅淡,现在她才明白,这个“川”是孟洛川的“川”。
回过神来,夏可人扭头又问冯嘉宇:“看什么呢,一脸丧丧的模样,问你也不回话。”
“你现在可是知名人士。”冯嘉宇终于开了口,“邀约太多,我邮箱都要塞爆了!”
夏可人奇怪:“这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啊,我们可再也不用愁钱了。”冯嘉宇神色更加忧伤了。
“你不应该高兴得跳起来吗?”夏可人问,“不愁钱了还这么难受?”
冯嘉宇把笔记本一盖,苦大仇深的抬起脸来:“你看看你现在,和从前比可是彻底变了幅模样,人鲜亮了不说,话多了,性格也开朗起来,这是什么力量?这是恋爱的力量!”
“什么乱七八糟的!”夏可人想了想,她确实因为孟津打开封闭的心。
“唉,反倒是我,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冯嘉宇摇头,“除了赚钱,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夏可人更是奇怪:“这是什么话,你本来不就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吗?”
“从前是。”冯嘉宇叹气,“可遇上了阚雪晴,我也想谈谈恋爱,现如今她回去了美国,隔着千山万水,我俩彻底没戏了。”
听到阚雪晴回了美国,夏可人也吃了一惊,她正想着说什么话安慰安慰冯嘉宇,就见冯嘉宇一拍桌案,又振作了起来:“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启示!让我先别想着儿女情长,专心赚钱为重!”
夏可人眯起了眼,就听冯嘉宇接着说:“夏可人,我们干脆成立一个工作室吧!就叫夏可人工作室,专做国画相关的工作,怎么样?”
“好哇!”夏可人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
“太好了!”冯嘉宇一扫阴郁,重新打开电脑,“让我来选选看我们夏可人工作室的第一个生意!先来赚票大的!”
夏可人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她只负责国画,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冯嘉宇就好,坐到案桌后去,把那幅还没补全的美人图铺展开,想到这美人图出自自己外婆之手,夏可人只觉得画面忽然有了温度,坐在梨花前头的女人一点一点的鲜活起来,面容逐渐的清晰……
听过金爷讲的关于见月香和孟洛川的事,夏可人也确信画上画的就是见月香自己,她闭上眼睛,在心中将美人图补全。
身穿墨绿色暗金纹旗袍,风姿绰约的女人,坐在粉白的梨花树前,女人的模样很年轻,和夏可人有九分的相似,神情却多了一分温婉和宁静,又加上些大家闺秀的书卷气。
夏可人信心十足的睁开眼,正想动笔开始补,忽然想到金爷的嘱托,于是拿出手机给金爷去了个电话。
金爷正在午睡,接电话的是那个佣人,夏可人明白金爷年纪大了,昨天折腾了一晚,情绪又一直很激动,只怕对身体影响很大,于是只简单的开口:“那就不打扰金爷了,等他醒来,你告诉他,我已经查清楚了,李凝墨就是见月香。”
挂了电话后,深吸口气,刚要拿笔,手机又响了起来。
夏可人还以为是金爷这么快就醒了,迫不及待要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却不想来电显示是孟津。
她和孟津才刚刚分开,因为МU新款饱受好评,孟津赶着回去处理衍生的各项事务,他说只怕要连着开两天的会,喝口水都没时间,怎么还有空给她打电话?
接起电话来,背景音是吵杂的人声,孟津唤她的名字嗓音很急,夏可人心头一颤,她没有听见过孟津这样的语气,只怕是有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只听孟津开口:“刚刚秦叔来电话,说爷爷病情突然恶化,情况很不好,我要立刻回一趟美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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