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源稚生和越师傅的战斗就是龙虎相争，哥斯拉大战金刚，是两个身体里留着怪物之血的小龙人在靠着蛮力玩起了蒙古摔跤，那犬山贺，昂热以及立香之间的战斗就是一场华丽却激烈的圆舞曲。

就像是两军将领在觥筹交错之际让士兵们表演的剑艺，是欧洲皇室在御座上欣赏的骑士剑舞，由缓及疾。

刀剑的清音响彻那空旷的山谷，在摇摇欲坠的矿车上发出爆响。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

徐，破，急！

“横一文字”的三字诀，在三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刀光盛放如银白色的花朵，只有人的鲜血可以在上面勾勒出猩红的纹，清光下是不断溅射而出的红色星点如雨滴落。

犬山贺一脚踏出，矿车的棉质坐垫连同后栓被踩得凸跳了起来，白色的长光被紧紧握在手中，转过一轮半月后刺向了昂热的腰侧。

犬山贺的双眼中爆发着熔岩般的金色，手背青筋暴起，面目涨红，号称神速的【言灵·刹那】从五阶开启，让男人瞬间爆发出了这个老朽的肉体所无法抵达的高速。

但是对于昂热来说，那却依旧只能说是乏善可陈。

只是一个极为隐蔽的破绽，昂热收刀防架，又低肘撞向犬山贺肋侧，在老人躲避的瞬间反过来缠住其前臂，空出的手竟然是反过来包住了犬山贺的手，驱使着鬼丸国纲向着面前的立香斩去。

昂热身高一米八以上，但却在那个瞬间爆发出了远远超越终结者的力量表现，将犬山贺单手拽到浮空，手腕发力的同时让犬山贺不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刀，自己则是凌空接住。

空手夺刀！老人背对着五阶刹那的使用者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空手夺刀，旋即“慢悠悠”得高高举起——

猩红的斩鬼刀毫无征兆地纵劈坠落！

立香神色放空，在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在武艺上比肩乃至凌驾于自己的老怪物时她就放下了任何轻佻的心理，手中的童子切闪过星芒，正面迎上——

吱……——！！！！

矿车忽然和铁轨发出更加紧密而刺耳的摩擦声，只因为两人一次正面对砍。

爆溅而出的轰鸣过后，两人同时不自主地后仰半寸，重新摆正驾驶。

立香将刀横置，神色凝重，看了眼自己颤抖的小臂，心情有些低沉。

一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果真是要赔偿迪士尼一个过山车了，心里很是愧疚和难堪，作为一个好好学生竟然要在金曜日的时候跑来破坏公物。

二是因为……刚才的战斗中，她毫无疑问的落入了下风。

明明自己单算蛮力的话更胜一筹却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明昂热对力量爆发的时机，对剑术的把握要远胜于自己。

这还是在少女通过神谕同调过源赖光，让剑术得以提升的情况下。

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得把计划提前……

少女在心里不断构思战术，而昂热一手持着折刀，另一只手拿着斩鬼刀，眼神赞叹而跃跃欲试。

“真让人惊喜啊……没想到日本分部吹了那么多年，如今竟然还真是有些地方的超越了欧洲。”

“至少，你们的人才选拔工作做的不错。”

昂热赞叹着，他有些打高兴了，毕竟作为热身的对象，面前的对手算是不错。

即便是世界最强的混血种，也终于是忍不住内心些许翻涌的雀跃，想要稍微施展身手。

至于是要试什么……

一刀狭长，一刀宽短。

老人忽然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架势。

无构，无力，双手自然下垂，仿佛身体脱力。

那姿态，不像是一个昂首的战士，但却和这个岛国那位家喻户晓的剑术画像重合。

立香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脑中闪过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在蛇岐八家的档案袋中看过的资料。

【1948年，“二天一流”门下希尔伯特·让·昂热通过“十番试炼”，获得免许皆传。】

所谓“二天一流”，是日本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剑圣宫本武藏创立的流派。

而该流派常被人称为“空想之剑”，只因为那是太过讲究极致的剑道理论。

放弃技巧的同时抵达技巧的终点，无视蛮力的同时需要使用者的力道超乎任何敌手。这种剑术早就过度超越了正常人的体能极限，哪怕精神跟上了那所谓的境界，肉体却做不到，根本就是垃圾。

但不好意思，昂热不是人。

“准备好了吗？”昂热踏出一步，手臂微微发力。

老人带着快意的狞笑，像是棋逢对手，又像是高傲的国王忍不住向人炫耀自己的宝库，那稀世罕见的刀法在他的手中抵达巅峰！

下一瞬间，空气迎来停滞。

唐竹、袈裟斩、逆袈斩、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逆风、突刺！

乱流如洪水倾世，昂热全身上下每个空隙都被刀光填满！

什么？这是什么路数？

——答案是没有路数。

那根本就称不上剑术，或者说是太过于纯粹的剑术。

是单纯得设立了一个【目标】，然后就以此为标定的终点进行“胡乱”的劈砍。

与其说是“胡乱”，不如说是眼花缭乱，犹如……

艳丽的天元之花。

在那个瞬间，立香忽然愣住了。

只因为那艳丽的刀光实在是太过于具有辨识度，太过于独特，只要见过一次就无法忘怀的华丽与妖艳。

女孩却忽然恍惚间看见了不同的身影。

蓝色眼眸，粉色头发，面容姣好的女武士，脑后的长发与左侧刘海在脑后以棘轮状发饰固定成乱蓬蓬的形状，右侧刘海垂下。

穿着以红色搭配蓝色为主，腰带扣是一个黑色刀镡，衣服的两条振袖并不是与衣服一体而是单独套在胳膊上。

“武藏亲……？”少女忽然以张开嘴来，以谁都听不清的声音呢喃道。

犬山贺瞳孔收缩，惊愕的同时惊恐万分，惊愕是因为他发现昂热这个老混蛋竟然几十年不见反倒变得更强了，甚至连那二天一流的剑技都远超自己曾经看过的水平！

剑圣之名或许都无法用来形容这个老人，因为他毫无疑问的就是现今时代中，剑术最强之人！

而他惊恐的理由则更为直接，只因为在那漫天的刀光——

少女竟然看上去在发呆。

昂热同样有些惊讶，但此刻刀已出手难以收回——

下一刻，立香和刀光正面相接。

滋滋……

少女的眼睛中忽然闪过不同于龙族血脉喷涌而散发出的鎏金之色，反而是赤红而细碎的闪电，手臂仿佛无意识得舞动，童子切的锋芒兀然拐出锋利的弧光。

瞬间，仿佛空气被固定住般的焦灼持续刹那。

旋即，一片令人牙酸的打铁声如擂鼓骤然响起！刀剑锋口摩擦的声音尖锐而震耳欲聋！

老人诧异，回身舞刀，而女孩则是以更加恣意的态势绽放着花火，两人全身紧绷，赤红色的残影隐去身形，手臂完全化作了不可视的风暴！

那是战斗中昂热初次感到不解的瞬间。

他想过少女能挡下自己的二天一流，但从没想过会这般准确和轻易，不对，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换成另一个形容词……

……熟练？

臂抬沉腰，前踏横挥，每一次击出的刀芒都能够刚好将昂热所挥出的刀光斩碎，轻松地好像是演练了成百上千次般……

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啊？

昂热没把这句话问出口，因为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剑技竟然因为这小小的意外而出现了偏差，就像是开始滚起的雪球，刀势被那个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轮岁数的少女反过来压制！

又一刹那，两人斩在了一起——

刀锋对刀锋，仿佛要将这盘踞于半空如龙般蜷曲盘旋的铁轨彻底斩碎切断，骨骼发出的爆鸣嘎吱声几乎盖过身下的矿车悲鸣！

但这一次，先占一城的少女显然是更加具有优势，她小臂发力将斩鬼刀架开，而整个人顺势挤如昂热怀中左手横敲其腕，身体横侧，既然是摆出了铁山靠的架势。

昂热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少女这竟然是要反过来夺刀？

而犬山贺此刻也是赶到，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够再留手，终于是咬牙将那【言灵·刹那】推演到自己的极限——

七阶刹那，爆发！

铁皮如同被导弹轰炸一般掀开，言灵加速下的老人身形如飓风呼啸撕碎了大片座位，在站稳脚跟的同时提膝顶向昂热后腰，势必要一脚下去毁了昂热的后半辈子。

至于这个老头后半辈子有多长——鬼知道，反正他总有后悔的时候。

背后呼啸的风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托大的程度，昂热见状也是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岔道了。

他叹了口气，反应更是迅速，手腕一翻就是将斩鬼道甩向犬山贺逼迫其停手，自己则是顺势后退半步收力侧踹向立香的刀背。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三人的身影忽然纠缠成一团模糊的阴影，然后又迅速分开。

呼呼呼呼……

矿车还在运转，迎来新一轮急转弯，三人被迫停止战斗，纷纷用手抓住了身下的座位保持平衡，相互对峙。

这四分钟的车程愣是让几人打出了几个小时纪录片的赶脚。

“您很宝贵那个折刀呢～”风呼啸而过，立香歪头躲过面前垂落的石锥，脸上带着悠然。

她身上此刻有数道细小的伤口，米奇外套也变得破破烂烂，让她颇为心疼。

“……毕竟是朋友送的。”

昂热扬了扬刀，带着优雅的笑容说，也歪头避开了一片锋利的石片。

“是吗，真羡慕，看起来材质不错。”女孩笑着回道。

“呵呵，谢谢夸奖～”昂热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是受用。“是一把亚特坎长刀刀头碎片打造的，在混血种中还有着‘圣枪的残骸’这种颇有来历的说法呢。用来杀龙很方便，我很推荐哦～”

“羡慕的。”立香正色道。

但她心里却是忽然警觉——

圣枪的碎片吗……

真有意思。

而觉得有意思的不止是立香一个。

昂热用拇指摩挲过自己的脸侧，看了看指心上浑浊的红色，脸上笑容愈发真切，抬头看向立香，如精灵般瑰丽的双眸中那蠢蠢欲动的金色已然要撕裂束缚挣脱而出。

矿车头即将进入新的隧道，寒风穿过狭窄的洞穴向几人呼啸，如歌如泣恍若悲鸣，但两个混血种却是浑然不顾。

战斗到了这个阶段，再不稍微认真点，或许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茧破芒露，老人终于是在此刻点亮了那象征着王威的双瞳，如大片的云层被烈火焚烧，天空粉碎陨落落下不成形状却割人的盛芒。

那是丝毫不逊色于皇级混血种的锋芒。

“再斩一刀？”老人向前一步，面露期待。

立香点头，同样嘴角勾起。

“好。”

下一刻，新生的王点燃战火，双瞳如金。

“那就再斩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