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小雨下起来的时候夏可人刚走到那辆黑色的林肯旁边。

副驾驶上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一见夏可人靠近，立马下了车，站到夏可人面前去：“夏可人小姐？”

“你认识我？”夏可人奇怪。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开口说道：“想知道关于见月香的事，就上车吧。”

“去哪里？”夏可人皱了皱眉。

“我什么都不能回答你。”年轻人说，“上不上车也全看你自己，不过，整个霞浦你只有在这里能了解到最真实的见月香。”

夏可人一咬牙：“好。”

正要往车上坐，年轻人伸出手来：“通讯工具。”

“什么意思？”夏可人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的是孟津。

夏可人一边问，一边想要按下接听键，年轻人一下拿过了夏可人手里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夏可人小姐，决定了就走吧，金爷想见你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

“金爷？”夏可人深吸口气，侧身坐进了车里，“金爷是谁，也不能告诉我吗？”

年轻人替夏可人关上了车门，重又坐回到副驾驶位置上：“金爷是咳嗽一声都要让霞浦震三震的人，他愿意见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夏可人没再说话了，目光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潮湿之中。

车子一直开进一条并不宽敞的长街里，周围都是玻璃外墙的高大写字楼，唯独这一条街还处在七八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是低矮的楼房，人行道上种满了桂花树，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桂花已经早早的开放，夏可人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郁芬芳的桂花香。

年轻人下来替夏可人撑着伞，领着她站到了一道黑漆大门前，大门旁边的门牌号上写着荣宝街37号。

年轻人伸手轻轻敲了门三下，黑色的大门应声而开，雨也在这时歇住，夏可人走进院子里，眼前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院子里边是一栋独栋的小别墅，在霞浦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有这么大的一块地皮能建上一栋小别墅，夏可人不用想也清楚了，这位金爷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

小院里种着和外边人行道上一样的桂花树，院子中间摆着一张躺椅，此刻躺椅上满是淋漓的雨水。

“金爷在二楼。”开门的佣人低垂着头，向夏可人到，“夏小姐请这边走。”

夏可人点点头，跟着佣人进了别墅，沿着楼梯往二楼上走，二楼的地板上铺满了地毯。

佣人一边走一边说：“金爷不喜欢吵闹，请夏小姐说话时也轻一些。”

“好。”夏可人点点头，鞋踩在地毯上软软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佣人一直走到最里进的一个房间，停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金爷，夏可人夏小姐到了。”

好半天，里边才传出来一道苍老的嗓音：“进来罢。”

佣人打开房门，站在门前，躬身请夏可人往里进。

这是一间书房，房间里的窗帘紧紧闭着，光线有些昏暗，夏可人一走进去，墙壁上兰花状的壁灯一下亮了起来，夏可人这才看见，一个八九十岁的老爷爷正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他双腿上盖着毛毯，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那老爷爷面容沧桑，看着年纪已然很大了，却精神矍铄，风采依然。

特别是那双眼睛，那双望着夏可人的眼睛，看的夏可人心头一颤，那目光仿佛穿过了岁月，从遥远的过去用一种青年人的眼神望着自己。

“金爷？”夏可人唤了一声，言归正传，“你认识见月香？”

“像，真是太像了。”金爷激动得眼眶甚至有些湿润起来，“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神情，听说你叫夏可人？”

夏可人点头：“嗯，夏木阴阴正可人的夏可人。”

虽然金爷没有回答夏可人的话，可夏可人听见金爷那么一说心里就已经清楚，他是一定认识见月香的，不仅认识应该还交情匪浅。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金爷慈祥温柔，“父母身体都还好？”

夏可人摇了摇头，她的神情有些抗拒，她实在不喜欢在与别人见到的第一面就说起自己心中最难以释怀的地方。

金爷洞悉人情只在须臾之间，看着夏可人的神色，片刻就已经了然，他叹口气，点点头，然后又轻声问：“你的中国画是师从哪里？”

夏可人如实的回答：“从小跟着外婆和母亲学画，后来大学选了国画的专业。”

“外婆……”金爷垂下目光喃喃低语，后重新抬起眼来，眸光中似乎满含着期待，“外婆叫什么名字？”

“李凝墨。”夏可人一边回答，一边觉得奇怪，明明是自己要来问关于见月香的事，怎么一到这里，自己反倒成了被问的那个。

“李凝墨……”金爷皱起了眉，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姓李？凝墨……凝墨……也是，她若就叫见月香，你也不会这么远的跑来霞浦找见月香了。”

“什么意思？”夏可人顿了一下，“你是怀疑……我外婆就是见月香？”

在夏可人看到蒋文和见月香的结婚照的时候，也产生过这样的怀疑，因为结婚照上的见月香实在和自己长得太像了，不过夏可人没有见过外婆年轻时的模样，在夏可人的心中，外婆是苍老的，她无法想象出外婆青春美丽时的样子，而她的母亲李彤似乎长得更像外公。

“我答应了她开着画社，一直一直等她回来。”金爷神色黯然，搁在毯子上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等到如今这个岁数，只怕……只怕是……”

金爷深吸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明媚鲜妍的面容，江风吹动了她的发梢，她伸出手来轻轻将吹乱了的头发别向耳后。金爷眨了眨眼，脑海里的面孔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我所知道的，见月香最后去的一个地方，就是青川。至于见月香是不是就是你的外婆李凝墨，我就无法得知了。因为她去了青川之后，我再也没有过她的任何消息。”

“你如果不急着离开，我可以给你讲，我所认识的见月香。”金爷慢慢开口，“或许你听一听，就能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金爷书房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十来幅画作，画作的内容多样，风格也略有不同，可每一幅的印章都与《美人图》上一样。看来，这些全部都是见月香的手迹，见月香在霞浦时期所创作的画作，除了留在文化馆外，其余的都在这里了。

“其实，我来霞浦主要是想了解见月香曾经的一幅画上画的人物究竟是谁。”夏可人想把手机拿出来，打开美人图来给金爷看一眼，手往兜里一放才想起来手机还在那个年轻人那里，“那幅图我拍了照，可我的手机被送我来的人收走了。”

金爷点点头，他左手边有个小书桌，桌上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台老式的座机。

他抬手拿起电话：“把夏可人的手机送上来。”

放下电话没一会儿，刚刚领夏可人进来的佣人就送来了手机。

夏可人打开手机，屏幕上是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她呼吸一滞，赶紧划开手机：“金爷，我可以先打个电话吗？”

金爷还没开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来应了两声后，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接通摄像头，电脑屏幕上一下出现了院子里的画面。

黑漆的大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夏可人正奇怪，就见孟津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原本看着空****的院子里一下涌出了好些人，全都拿着电棍，把突然闯进院里来的人给团团围住。

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不太清晰，可夏可人仍然看得分明，孟津的眼睛通红，像一头发了怒的野兽，面对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却毫不退缩，歪了歪头，慢条斯理的挽起了袖子，然后把脖子上的衣扣一解，就朝着人群冲了进去……

夏可人急了：“金爷，他们是我的朋友，是和我一起来霞浦的。”

画面里孟津和一群人扭打在了一起，冯嘉宇护着身后的阚雪晴，有一个被孟津拦腰甩飞的壮汉正好撞到了阚雪晴跟前，壮汉晃了晃头，刚想伸手揪住眼前这个小姑娘，冯嘉宇眼一闭，抓住壮汉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

“误会！是误会！”夏可人看着撕打拼命的孟津，哪里有一丁点孟总的影子，简直像是成日在街头游**，以打架为生的小痞子，“他们一定是打我电话没打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喊完这句话，夏可人心中忽然涨起满满的感动，孟津的喜欢不是口中说说而已的，他是会为了自己而拼命的。

金爷看着着急的夏可人，立马拿起了电话：“停手，把他们都带上来吧。”

三个人上来的时候，除了阚雪晴丝毫未伤，孟津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红色的棍伤，冯嘉宇的鼻子也被人给打肿了，不过在看到夏可人的刹那，孟津浑身的戾气尽退，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