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包厢里, 苏燃依旧在用手机看资料,她不喜欢唱歌,看了一眼在话筒前唱着《死了都要爱》的曾艳, 她觉得好笑。
明明两人根本不是情敌, 曾艳却明里暗里挑她的错处,现在哪怕唱首歌,都要得意地看她几眼。
这种不把精力使在刀刃上的姑娘,难怪也得不到顾恺之的心。
想完,苏燃又忍不住念起薛铮,对于薛铮,她感情很复杂。
其实她跟薛铮的交集,不是只在马路边的对话那么简单。当年宋引词逃婚,婚礼却还要继续, 有一半为了薛家的面子, 另一半是为了那些远道而来的亲眷。薛家刚起步时是政客, 后来转型做了商人, 薛父有头有脸,来参加婚礼的亦是如此。
那天,苏燃还记得, 天很蓝,她和男人说完话, 他的眼神是极其悲痛的。
苏燃能理解,毕竟被一个喜欢姑娘变相抛弃,一定很伤心。
但很快,男人又笑了。他长得好看,眉眼犀利,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笑起来更是犹如春风,苏燃怔了下,但又不懂,问:“你笑什么?”
男人道:“我笑安排好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要出什么幺蛾子。”
苏燃有些同情他,她那时候天真烂漫,说的话也很率真:“你长得好看,总能再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好烦恼的?”
男人打量面前的小女孩,眼中似有兴味。苏燃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你看什么?”
“离家出走的吧?”
苏燃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眼神耷拉无神,面容憔悴,衣服也有点脏,还有你这个发型……”他摸下巴,表情嫌弃。
苏燃不服气:“我发型怎么了?这可是最流行的bobo头!你这是以貌取人,我也不是离家出走!”
看着她耳朵上的三个耳钉,男人禁不住嗤笑,继续:“今天是周二,你这个年纪不在学校读书会出现在这里,不是离家出走又是什么?还有,我看到你手上拿着的手机,明明开着机,父母却一通电话都不给你打,你不会是被抛弃了吧?”
“我给他们拉黑了不行吗……”
字字句句都戳着苏燃的心,她刚才还同情他,现在只想让面前的男人滚蛋,真白长这么好看!都说美女心如蛇蝎,这美男她看也不怎么样!
苏燃还说辩解,肚子咕咕地叫了。她脸红地就要跑,被男人叫住,他说他需要她帮个忙,而她能得到一点点工资,还能饱餐一顿。
那时苏燃才十几岁,她出来两天了,确实也需要点钱,但还时警惕地问:“你不会是坏人吧?娶老婆不成打算危害祖国花朵报复社会?”
男人呵呵:“我对灰尘精灵没兴趣。”
苏燃当时还不知道灰尘精灵是龙猫里面爆炸头的小黑煤球,但是觉得加上精灵两个字应该不会太差,就当他是在夸自己了,所以二话没说,同意跟他做这个交易。
之后,苏燃被男人带到了教堂旁的化妆间,那儿的化妆师她都不认识,被迫拉直了头发,卸掉了两边耳朵的耳钉,甚至连衣服都换了。
她被几个人打扮着,大概半小时后,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穿衣镜前。苏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己。
她皮肤白,五官素净,十五岁早就发育完全,身高不矮。
她就站在那里俏生生的,稚嫩的脸上是淡淡的妆,头发被拉直,用一根玉色的簪子绾在脑后。有光从窗户外洒进来,照在她的裙摆上、她耳侧的碎发上、她颈下的锁骨窝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而她闪闪发光。
苏燃第一次觉得,哪怕自己不特立独行,她也能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
“灰尘精灵,别愣着了,该干正经事儿了。”
他走到她身侧,在穿衣镜里显出修长的身段和俊朗的五官。苏燃那时候心跳得很快,甚至想着,要是以后嫁给长成这样的人也不错,但她有个要求,性格不要像他这么讨厌。
男人支起自己的胳膊,她顺势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挽着他。有人过来给苏燃戴上了头纱,将她的面容模糊了。
“嗯,看不到脸的话,其实还可以。”
这意思是在说她丑?要不是为了钱,苏燃想踢死他。
她跟着薛铮走向礼堂,隔着很远就听到了结婚进行曲,那悠扬的声音好似她真的结婚了,她忽然有点紧张,也有点奇怪,小声:“不是都说女儿要牵着父亲的手进教堂的吗,你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父母和亲属在国外,很难回来,她说只要跟我结婚就行了,等领证了再去看她父母,而且今天只是个仪式。我爱她,她这么说,我如何能不答应?对我来说婚姻也只是形式而已。”
苏燃瞪大眼睛,但她表情被头纱遮住了,依旧小小声,带着那么点恨铁不成钢:“这你都能同意,你是爱得多卑微?大哥,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备胎吧?”
男人轻笑:“你见过这么帅的备胎吗?”
苏燃翻白眼,他到底是对自己的脸很自信。
两人安静下来,只剩下曲子的声音,苏燃忽然记起了什么。
婚鞋是定制,苏燃脚小,穿起来不舒服,走路也不跟脚,她出发前还提醒自己尽量走快些,担心对方笑她。可现在,她走得很慢也很平稳。因为身边的人放慢了脚步。
他在迁就她。苏燃觉察到自己心头的小欢喜,又强行压了下去。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是想要演好这场戏罢了。
然而,苏燃这辈子永远忘不掉那场婚礼,他牵过她的手套上了戒指,然后缓缓地拥抱了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冷不丁能听到自己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而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揭开她的头纱,而她也是从朦胧的视野中才勉强能找到他的脸而已。
婚礼结束后,苏燃去后台换衣服,等着那人给她应得的报酬,却听到了他和父亲吵架。
他有自己的苦衷,他的父亲有自己的不理解。
苏燃觉得,原来不止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哪怕再有钱的家庭也会有争吵。
吵到无法挽回的时候,他跑了出来,顺便还拉上了在门口看戏的她。
苏燃穿着那套半旧的衣服,问他去哪儿。
他说带她去吃饭,两人就去下了馆子。
他好像是饿极了,苏燃看他吃饭吃得很快,面汤洒在那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服上,他都没在意。
苏燃嗦完最后一根面条,看着他把钱拍在了桌上就要走。
“喂!”
“灰尘精灵,你还有事吗?”
苏燃咽了口面汤:“我不要钱。你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眯眼。
苏燃知道他顾虑啥,道:“放心吧,我又打不过你。”
苏燃带着他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苏燃上过的小学早就因为城市规划搬迁了,留下一片废墟,有几栋房子没有拆。学校的操场上还有一块山坡,因为没有人打理,长满了野草。
“没想到,云城还有这种地方?”
苏燃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拉着他坐在那儿。
下午四点多,太阳没有那么烈,晒得人身上舒服得很,风轻柔地吹着,仿佛是手温柔抚摸。
一旦心里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似乎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那些扰人的思虑就会飘散一样。
苏燃有些得意:“怎么样?你不难受了吧?”
男人仰倒,躺在地上,枕着胳膊:“我不难受。”
苏燃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是死鸭子嘴硬:“我父母关系很糟糕,他们经常吵架。而每次我只要心情不好,我就躲到这边来,待一会,也有的时候会待很久。”
“你家住哪儿?”
“城西新村。”
“那你呢?”
“哦,天上。”
“不想说就算了,干嘛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想去天上。”
苏燃看他:“你别做傻事,我觉得做傻事的人最蠢了。”
“哦?”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只是无神地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燃却不得不认真地跟他说:“从一出生开始,我们或许会依赖父母,但是等我慢慢长大,人生就该是属于自己的,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吧?就算你死了,你父母顶多伤心一阵子,地球还是会一样转,可是活着就不一样了,你可以看到更好的风景。”
他看她,忽然笑了:“你还当真了?”
“……”
我要是再理你,我是猪!苏燃心里想。
两人不说话了,苏燃也学着他躺了下来,看着蓝天上飘着似烟雾般的云。
在这个地方,她越难过,待的时间也就越久。
然而,今天大概因为风吹得太舒服了,苏燃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天都黑了,男人也没喊她。他看她醒了就叫她起来去吃饭。
两人在小吃店灌了两碗馄饨,他把苏燃送回了家。
苏燃站在小区门口,迟迟不想回家,拉着他:“喂,你的手链还要不要了?”
“送你了。”他笑笑,说出了句今天为止特别心灵鸡汤的话,“有的时候不开心的事情不是使我们堕落,而会使他们奋进,好逃离不开心,让自己过得更自在更好。”
苏燃隐约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话,做了个口型,苏燃还想跟着他,却听到了阮心妍的声音。
“燃燃,你去哪儿了?!妈妈找了你这么久!你可要急死了我了……”
“妈,我没事。”苏燃回头,目光游离地去找那人。
他不见了。
后来,苏燃才知道的,他叫薛铮。
那个时候,他告诉她,不是任何人都很完美。哪怕他自己都不知自己被当了一回反面教材,苏燃也觉得他是特别的。
当年要不是他,苏燃可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或许,她不是南华的学霸,也不是现在动不动就能拿出一百多万帮俱乐部崛起的人,也可能她早早辍学,出校门学门手艺,总之不可能过成现在这样。
他对她有恩,可他好像忘了,他只知道他们遇见的那天,宋引词逃了婚,不记得那个在路边的小女孩,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一切,或许说他根本就不想记得,因为这对他无关紧要,就是插曲而已。
想到这个,苏燃整个人烦躁到不行,她觉得闷,在包厢里灌进口鼻的是浑浊的空气,她起身出门透气,这不出门就算了,一出门就遇见薛铮。
薛铮还是那张脸,成熟和沉稳一向是他的标签,可今日的样子却有了那么点儿当年**不羁。他在这种地方,身边还有美女作陪。
苏燃微微皱眉,看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旁边那人是宋引词。
然后,他叫她:“苏燃,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怎么了?”
苏燃没看宋引词,她是对薛峥说话的。她看到薛铮笑了一下,扯着自己的胳膊把她拉到了宋引词面前,低沉而认真的说:“这是苏燃,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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