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四壁和地面都是坚硬的黑色玄武岩，其上用秘银蚀刻出复杂的神术符纹，并在节点上镶嵌着各种不同的魔晶。

地下室正中央的地面上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雾气, 银色的线条被雾气笼罩, 也变得模糊起来。其实原本这里应该是神术阵的中心，原该镶嵌着一颗龙晶才是。但如今龙晶已经不在原处, 神术阵也出现了不稳定的情况。

更何况, 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被炸过了，虽然经过紧急修补，但地面上仍有痕迹。

于格绑架乌利逃跑之后，这扇门的看护就交到了路克菲西手中，这位圣徒每隔一天都会来此巡视, 为了防止再有不法之徒对这扇门下手, 路克菲西时常调换看守的人。所以现在守在这里的骑士对他这么晚了还过来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当路克菲西吩咐他们可以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提出异议——肯定是安排了其他人来接替他们呗。

有些人对此是不满的，因为这显得他们“不可信”, 只有路克菲西信任的人才“可信”。但也有些人乐得偷懒——在这里守卫是很有压力的, 毕竟一墙之隔就是无尽深渊的门, 谁知道会不会污染外面的人啊？

今天守卫的这几名骑士就属于后者，所以一听路克菲西的话立刻就走，连一句话都没多问——都是守卫, 挑点轻松的地方不好嘛？

路克菲西打开地下室——或者叫做地下大殿的门，苏亚便从外头搬着个箱子溜了进来。

他一进来, 路克菲西就闻到了箱子里散发出的淡淡腐臭气味,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前些日子瘟疫里死掉的人被烧掉了……”苏亚也想找具新鲜点的尸体, 最近的当然就是刚刚结束的瘟疫。但负责那场小范围瘟疫的阿方索和安东尼却把尸体悄悄都烧了, 说是这样才能彻底消除瘟疫，以至于他找来的尸体，实在是……

路克菲西没再说什么。对食尸鬼来说，尸体新不新鲜都一样，甚至腐臭的因为味道浓重更易被它们发现，用这样的尸体去诱捕食尸鬼正合适。

地下大殿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明明门紧闭着，也没有窗户，却风声呼啸——神术阵正中的雾气更浓了，仿佛水波一般微微起伏，并向四周扩散，将路克菲西与苏亚卷了进去……

落脚处粘腻潮湿，苏亚手里还搬着个箱子，脚顿时陷下去几分，让他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急忙试图把脚拔-出来，可是一抬脚，被翻动的烂泥里就散发出一股刺激性的难闻气味，熏得他鼻腔和双眼都酸涩难当，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一圈红色光幕展开，路克菲西将他也圈在其中，手掩着口鼻说道：“不要大口呼吸，这里的气味有毒。”

苏亚连忙用衣袖捂住鼻子，同时激发了身上的法袍自带的防毒神术阵，这才觉得呼吸进来的空气味道淡了一些。

路克菲西早在踏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激发了圣徒法衣上的神术阵，此时也不由得有点疑惑——他的法衣上自带的神术阵自然更加高级，对于大部分毒素都能够过滤干净，可是这次用来净化这里的空气竟然不怎么管用，那股气味仍在，逼得他不得不又用自己的能力加了一圈防护，才算能喘过气来。

“先离开这里。”两重过滤神术才能呼吸，证明这里的毒素太过浓重，可不能再呆下去了。

苏亚连忙搬起箱子，但他才走了两步，脚下忽然一松，哗地就陷到了膝盖。苏亚暗叫晦气，低头想找个坚实点的借力之处，却忽然看到脚边淤泥蠕动，一个淡白色的面孔从泥里钻了出来：“幽灵！”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亚已经放出了圣光。乳白色圣光直接怼在幽灵脸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像锅里煎黄油似的。

然而这只幽灵却并没有立刻灰飞烟灭，尽管也像放在锅里的黄油一样融化变形，却并未就此被毁灭，反而是几步外的淤泥再次翻动，又一只幽灵钻了出来。

路克菲西的火球准确地落在新出现幽灵的头上，幽灵只来得发出吱地一声，就被烧掉了一半。可是还没等苏亚松口气，好几处地方的泥潭同时开裂，更多的幽灵出现了，随便一看就有十几只，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路克菲西也没想到竟然会撞上幽灵群。但他身为圣徒，并不害怕这种深渊生物。红色的火光陡然如海浪一般铺开，火光里顿时响起了吱吱怪叫。

可是在这一片吱吱声中，被完全烧成飞灰的幽灵却并不多，最多只有三分之一，其余的幽灵有的被烧得变形，有的被烧掉了一部分，可是剩下的部分却与身边的同伴融合，又变成了新的幽灵。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亚甚至都顾不上空气里的毒素了，失声惊呼，“这是，这是变异的幽灵吗？”

变异幽灵的话也是从长云领传出来的，但比起变异魔兽，基本不得注意。毕竟幽灵是深渊生物，光明大陆上极少见的，变不变异的谁见过吗？而且少见就意味着没什么威胁，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但是教会的人还是比较注意的，毕竟变异魔兽已经让圣城的船队吃过了大苦头，假如深渊生物也有变异的，那可就更麻烦了。

然而从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并没有人见过什么变异的幽灵，所以最终还是被忽略了。可是今天这一见到，苏亚就顿时想了起来。

路克菲西也发现了不对：“我们回去！”变异的幽灵不是神术能对付的，更糟糕的是，这里的幽灵出奇的多，而且变异率也未免太高了！

苏亚直接就扔掉了手里的箱子，转头就往门那边跑，然而就这么一回头的工夫，他就一阵发冷——在他们背后，淤泥仿佛煮开的粥一样咕嘟翻动，更多的幽灵冒了出来，将他们包围了！

“大人，怎，怎么办？”苏亚竭力铺开圣光，但被圣光消融的幽灵，还是不超过三分之一！

路克菲西的脸色也变了：“往这边走！”

“大人！”苏亚惊呼，“门在那边！”

“不能回去了。”路克菲西的脸冷硬得像一块石头，“太多了，会把它们也带回大教堂！”门的打开和关闭都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如果他们为了返回而再次打开门，那么在门关闭之前，就会有幽灵跟着他们冲入通道，进入大教堂。

“大人——”苏亚牙关打战，“不会跟着多少的，再说地下大殿也能关住它们……”

路克菲西脸色阴沉得可怕：“封印禁不住。”

这一点他是清楚的，龙晶被盗之后，不仅教皇的能力无法支持笼罩整个圣城的大型神术阵，连同封印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原本倒也可以维持，毕竟没有了龙晶，还有别的魔晶，质量没有，数量来凑也勉强可以。

然而最近这两年，圣城得到的魔晶数量和质量都在下降。首先就是长云领那边不再廉价大量出售魔晶，其次就是魔晶里普遍出现了杂质，能量不那么纯粹了。

在这种情况下，封印还被于格强行炸开了一次，损耗实在不小。如果没有什么冲击，只是闭锁通道也还能维持，但如果被深渊生物发现了门的所在并发起攻击，那封印可是要吃不住的。

而且这些幽灵，实在太多了！路克菲西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都有幽灵出现，瞬间就已经有数百只之多！

哪里来的这么多幽灵？它们怎么会都聚集在这沼泽里呢？

深渊生物也是有领地意识的，一般来说最多就是小群活动，像这种数以百计的数量，只有迁徙或者聚食才会出现。

聚食？路克菲西突然想到关于变异幽灵的传闻，说它们能够吸收圣光为养料——如此多的幽灵，难道是为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门的方位。圣光？大教堂里就有啊！在封印的那边，就充满了圣光与神恩的能量。这些幽灵，难道是被圣光吸引来的吗？

那只能是之前于格炸开封印时漏泄的神恩能量了！那些能量引来了幽灵群，而自己和苏亚今天再次打开封印，简直就是往狼群里扔了一块鲜肉，当然是会让更多的狼闻风而来的！

而如果现在他们为了回去再次打开门，那一瞬间泄漏出来的能量就足以让这些幽灵锁定封印的位置，然后——饥饿的狼群会做出什么事，这些幽灵就会做出什么事。

他不该来无尽深渊的……

路克菲西看着在自己的火海中挣扎的幽灵，被直接化为飞灰的不用说，那些与身边同伴融合起来的，淡白的半透明躯体便似乎凝实了一点——不，不是似乎，是颜色确实变得更厚重了，由近乎透明渐渐地变成了不透明。

同样，融合之后的幽灵，对他的火焰与圣光的抵御也更强了一点。

而且，还有更多的幽灵在从淤泥里钻出来，这沼泽里聚集的或许都不止几百只，也不知道这些幽灵在这里悄没声息地等待了多久，就等着门再次开启……这些东西是会思考了吗？

路克菲西迅速地下定了决心，转过身背对门的方向：“从这里冲出去！”他不能把这些东西引回大教堂，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然而他冲出几步，才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应该抓住苏亚的，后者非但没有跟着他走，反而离开他的火焰保护，向门狂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