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西下,洒落一片璀璨光影。而兰心居的上空,则是一片明亮的淡青色,上面还涂抹了几处红霞,这光和影,映在破旧的兰心居里,给那些断垣残壁,增添了些忧郁淡淡的光辉。那光彩,虽然灿烂,落在人的眼里,却总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天空的云,来了又去,夕阳的光和影,淡了又浓,而净水湛一身湛蓝色的人影,始终站在破旧的兰心居之前,宛若磬石。
他的眸子,还是海水一般的湛蓝,他的眉毛,因为了光线的影射,变成淡的,浓的金黄,他的令人一望之下,就想吻上去的薄唇,紧紧地、紧紧地抿着,浸染在靛青和金黄的交界里,鲜艳欲滴。
然后,他弯起身子,将上一次打斗中不知被谁打翻的凳子拣了起来,然后,静静地坐在上面,忽然间就想起了那女子可恶的语气:“青儿,将那个瘟神坐过的凳子,给我洗衣干净,以后,他来一次,我们就彻底冲洗一次……”
女人,他又来了,偏偏坐了你的凳子,偏偏就让你着急,却无计可施……
女人,若你再回来,他一定送你一百张,一千张比这张还要舒服的凳子,而且,还要找专人帮你清洗……
可是,天上的云,来了又去,耳边的风,不停地响,可那个曾经令他厌恶至极的女子,却再也不会出现……
女人,你不会死的,因为,你曾经也是那么的恨我,曾经,那么的想要报仇,本王答应你,若你今次不死,他日,本王定还你一个公道……
天地间,一片昏黄,净水湛慢慢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外走去。
天地寂静,万物漠视,这个地方,也只有那女子才住得下啊……
远处的远处,是王府的花园,想来,勤快的心儿,早就令人摆好了宴席,只等他去享用。可是,却为什么,他愈是离开一步,便觉得心,更加的想要留在这里了呢?
他按捺住心里的念头,在离开门口的时候,忽然冷冷地吩咐了一声:“传令下去,兰心居今日起,为王府禁地,擅入者,杀无赦……”
晚来的风,轻轻地拂动净水湛的衣袂,而他,就在这一句话里,变得冷漠凛然如神祗……
耳边,有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但是,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说这兰心居曾经的主人,比如说,净水湛自己。
她说,青儿,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再也回不去的,又岂止她和青儿……
时空翻转,千云变幻,那旧时的时光,和旧时的风,都已变成另类的存在,唯有记忆里才可以获得。
所以,我们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万丈悬崖,岩壁千尺,虽然两人同在同一时空,可是,谁又能看得透谁的宿命……
当净水湛站在兰心居里,为自己的行为感觉懊悔莫名时,那个被他认为已经九死一生的人,其实正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深深的陷入昏迷……
洛雪隐躺在这个伸手不见王指的山洞里,白天睡到晚上,晚上,再睡过白天。那样的日月交替,在这个山洞里,仿佛只是一个无己无忧的标记,每一分时光的消逝,都是落地无声。
这里,是一个静止的世界,静得呼吸成了唯一的动。
而且,在这里,看不到日的东升西落,也感觉不到风流过的痕迹。
白天,这里没有一丝光,晚上,这里还是和白天一样的样子。
洛雪隐感觉到自己正在沉睡,她的脑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闹腾着,翻滚着,无数的记忆,被分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地撞击,前前后后地闪烁。却始终都不能凑成哪怕一个完整的画面。
她的头有些疼,然后又有些胀。然后,仿佛放电影一般,整幅的画面轮番闪过,渐渐地凝成一个空间。
她看到,自己身着盔甲,英武俊朗,她的**,是难得一见的宝马,手中,是寒光闪闪的宝剑,远方的风,吹得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而她,就在这春日晴空之下,挥斥方遒。
她看到,敌军压境,无数的人高声呐喊,正呐喊着向她的阵地冲来,她看到,对面的箭矢,如雨般而落,而她,正和她身后的士兵,一起拚死战斗。
无数的人,在阵前倒下,又有无数的人冲了上去,无数的血,染红了她的眸子,染红了晚霞笼罩的天边。而她,手中的剑不停地挥下,不停地劈开一条血路。
她的身边,一直有一个同样身着盔甲的年青男子,仿佛天神般地存在着,护着她左冲右杀,想要向后撤去。
然而,她回头拍马,却重又向着敌阵冲去,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叫哭嚣: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就此死去,绝对不能……
梦到这时,洛雪隐忽然醒了过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清晰地问自己:“谁……绝对不能让谁就此死去……”
“人间之主啊,你的使命,就是将这个天下统一,然后助他登上大宝……”一个声音远在天边,带着说不出的熟悉,然而,听在她的耳里,却只有失望。
她撅起嘴,嗔道:“为什么要助他?为什么,登上大宝的,就不能是我……”
是啊,人世间,男女平等,所谓男也称王,女子当称雄,却为什么,她的使命,只是辅佐,而非主导……
“呵呵……”幽远的笑声,从天边传来,仿佛春风里的铃儿,在她的耳边,久久的回响。而她,只是蹙眉,只是撅起小嘴,只是满心不悦……
“也是可以的啊……只是,你要么辅佐于他,要么杀掉他……那么,三百年的轮回,就白白浪费了,你们依旧,要回到鸿蒙初始,然后,等待轮回的再一次开始……”
从头来过?再一次开始……
……
不甘心,却不能不甘心。
虽然不知道,那说话的时谁,更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可是,莫名其妙地,她却心知那个声音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实话,都在提醒着她,不要再好象上一世一样,走回到那个歧路上去……
上一世?
她的上一世,又怎么了……
女子悚然一惊,却又茫然不知所措。因为,上一世的记忆,仿佛被封印了,任她怎么追溯,都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虚空,更何况,这上一世的记忆,她并不想重温呢……
那个犹在梦里的女子,心思百转,任回忆来来去去一轮回。终于,她都清晰地问出声来:“那么,请你告诉我,他是谁吧,然后,我要看看,他是否值得我辅佐……”
“你知道的……你最知道我,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辅佐,就是那些能力远不如我的人,还稳稳地坐在我的上方……”
“若真是这样,我宁愿取而代之……”
那样的斩钉截铁的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最最诧异的,却是洛雪隐自己……
这可是她的野心么?这可是她深藏在内心的雄心壮志么?
可是,这一世的她,只是耽于平凡,喜欢享乐的米虫生活啊……
笑声,从虚空处传来,弥漫晴朗天空。那个声音“呵呵”地笑着,安抚着:“隐,别急,你们会遇到的……到时,你不就知道,他是否值得你辅佐了么……隐,缘分之神奇,非你我能了解……或许,你们已经遇到了……”
碧空无声,天际无声,那个声音,早已去得远了。
“你总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啊……”女子的眉蹙得更紧,心也揪了起来。要么,就告诉她全部,要么,就守口如瓶,这个样子,就好象是潘多拉的魔盒,只看到了那个传说中有着神奇力量的盒子,可是,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把开启盒子的钥匙……
于是,昏迷中的人,由焦急变得烦燥,她不由地喃喃:“告诉我,是谁,是谁……”
正在这时,她的脸上,忽然被一个重物毫不客气地扫过,脸,生疼生疼。她吡着牙,还没有睁开眼睛,怒气已经发泄出来:“谁,谁他娘的敢扫老娘,小红,上……”
然而,他的身子又被抛下,磕在冰凉的地下,于是,她再一次怒吼起来:“TNND,小红,大红,你们还反了不成……”
反了,真是反了,看到主人在睡觉,竟然敢来打扰,她发誓,如果自己醒来,第一时间,就是要将他们的牙全部拔掉……
然而,怎么能醒得来呢?
她的身体,仿佛被冰块紧紧包围着,不能动,也几乎不能呼吸,而头,是重重的,眼皮是沉沉的,那样的明明心里清醒十分,其实却永远都醒不来的感觉,真TNND难受……
于是,她在如此清晰的梦境里问自己,要怎样才能醒来呢?
要怎样,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呢……
下一刻,身子仿佛在寒潭,冰冻、冰凉。而那样的冰凉感觉,漫过鼻端,仿佛整个人,都要停止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种感觉逐渐被另外一种感觉代替的时候,她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终究会醒来的……
在临睡去的那一刻,她听到自己如此说……
千里崖底,是一片千年来,凡尘俗世的人,从来没能到达过的净土。
那里,是天地之最的暖阳,永远也无法企极的极点。
那里,四周山峰突兀,崖壁笔直林立。
崖壁底下,是寸草不生的光秃壁沿,如镜的壁面一望无垠,丝毫没有可以攀登就足的地方。
所有的山峰,以极其缓慢的坡度,向下垂直延伸,然后无限量地放宽、放大,而这坡度的最底层,则是一个大约方圆半公顷的凹地,那里,一路平整,仿佛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
一方没有一棵桃树的世外桃源。
那方世外桃源的正中间,则是一方小小的潭水。
那里,长看雾彰弥漫,整个山谷丈内不可视物。透过浮满山谷的雾幢一般的氤氲气息,可以隐约地看出,那潭水是极度的寒凉,千百年来的静止,是没有鱼,也没有浮生的植物,只看到碧绿色的水面上,飘浮着一些枝的干叶,一些静止的绽放。
无数的呈紫色的颜色神奇的灵芝,就长在寒潭的四周,密密麻麻,叶大如盖。从潭边,到山崖,到任何一个水的氤氲气息可以到达的地方,在这一方水土的每个角落,层层叠叠地覆盖,密密麻麻的生长。原来,这一方神奇的天,也孕育着天地之间极其罕见的灵物——可以生白骨,起生死的天下至宝,紫叶灵芝……
忽然,静止的潭水起了丝丝涟漪,再细看,有一抹艳红和粉红交织攀爬,正沉在静静的潭底……
那一抹红,极其缓慢地在迷漫着氤氲气息的寒潭里,沉浮不定,原来,是一条数丈长的血红的大蟒,正慢慢地围绕着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女子,不时地上下浮动,以期让紧闭着眼睛的她,不至于沉溺于冰寒至极的水中,一直到窒息。
不知过了多少,女子因为寒凉的神色慢慢地红润起来,蟒蛇知道,那是因为体内的紫叶灵芝已经起到了作用,正在缓慢地帮这具已经昏迷过去的身体,慢慢地治疗她的内伤,还有愈合因为震**而对她的头脑缺氧而带来的伤害。
然而,寒潭的水,实在太冻了,所以,虽说服食了七叶灵芝,可大蟒蛇的身体却渐渐地抵受不住。
于是。它身子又转动一下,然后慢慢收拢身体,变成红衣男子的模样,手中,慢慢地拖着一个沉睡着的人儿,一点一点地向潭边游去……
今日的治疗,就到这里了,若不出意外,今晚天黑之前,那个可恶的女人就会醒转,可他真正头痛的,却是这女子醒来后的难题……
这个死女人,可伤得不轻,耗费了他大量的灵力不说,至今,还赖着不肯醒来。
红衣的男子,一边诅咒着某个“死沉、死沉”的女人,一边认命地将她往岸上一甩,然后自己走到一边,却调息去了。
要知道,因为被封印的缘故,他的大部分灵力都已失去,仅仅而今十之余一、二。所以,这天下间至阴至寒的潭水,就连他,也不能呆上半个时辰以上有时间。而那个女子,若不是服食了紫叶灵芝的缘故,怕一落到潭底,就变成了冰佗一块……
可是,就在昨天,他却用这仅有的灵力,救下了暗算他数次,而且次次都能得逞的可恶女人……
他发誓,他并不是怜悯之心在作崇,这样做,更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女人。这一切的原因,恰恰相反。
因为他恨她,因为他讨厌她,所以,才要救她,救她,却是为了让她帮他做一件他做不到,这世间的人,大部分有都无法做到的事。
那就是去到雪山之巅,找到封印他的那个人的尸骸,然后才能找封印他的法门,替他解除封印……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重获自由,才能从那样长久的痛苦中解脱。
可前提是,那样的一个女子,霸道如恶棍,嚣张如恶魔,聪明狡黠如老妖……
若被她知道,他的目标,原来是在那样的险之又险的地方,需要那样的长途的、辛苦的跋涉,那个女人,真的肯帮他吗?
可是,凡事总要试一下的不是?试了,或许还有机会,若不试,那么就连最后的机会,都已失去……
也因了那个古怪的封印,所以,茫茫千里雪山,成了他几百年来的心病。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以一己之力攀上山顶,可是,就因为,整个雪山之巅,都是由千看玄冰封锁,蟒蛇的血,又是极阴极寒之物,又因为他灵力大不如以前,相信今日的它还没有到达雪山之巅,就冻成了一条蛇棍……
幻化成大蟒蛇的俊美男子,一边伏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一边咬牙切齿地望着那个伤重的女人,只觉得气极,累极。
这女人,简单就是他的劫难,自从遇见她之后,他一向平静而且单调的日子,变得热热闹闹啼笑皆非。
可是,也正是这个女子,被大蟒蛇发现了潜藏在她体内的超能力,所以,他才决定,救她一命,希望她能感恩图报……
山谷里,那个白色的气体,仿佛是这里唯一的流动,没有一丝风的空间,也听不到关于世俗的半点声音。
这里,只有雾气**漾,只有永不停息的时间,分分秒秒地跳过……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摊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想是身下并不平坦的硬地硌痛了她。下一秒种,那个女子就连续动了两下,再跟着,她紧闭着的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
只看了一眼,女子就蓦地坐起,眼珠子也瞪得老大,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只看到迷雾,只看到四周都是氤氲的白色气息的空间。
那样满目的朦胧,更象是在山间游弋的幽灵,在你的身侧,仿佛在细细地观察着什么,一旦有了机会,就会将你整个儿的吞噬……
女子转了轩眼珠,又拍了拍生疼的脑袋瓜子,只觉得整个脑海,都是空****的,没有一丝东西。有那么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天堂,还是人在十八层的阿鼻地狱……
她抱住了头,然后任所有的记忆,慢慢地从还在疼痛着的脑海渗出,任他填充整个脑海。等到疼痛慢慢散去,她才慢慢地回忆前片刻前发生的一切。
她忽然记起了,净水湛带着那个小小的人儿,来到自己暂时栖居的兰心居。不想惹是生非的她,先是用了对付洛水心的伎俩,骗过了他,可是,想不到刚刚被自己吓跑的他,却又半路折回身子,所以,自己在大发牢骚时,被他逮了个正着。
于是,双方一言不全,就打了起来。
而且,本来以为已经达到飞渡的自己,不会斗不过一个过气的王爷……
可事实上,她又输了,甚至输得比第一次初见时,更无悬念……
关键时刻,青儿替她接下了一掌,整个人被打下山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青儿葬身崖底,于是,她不顾一切地追了下去,因为有着飞渡的三成以上功力,她只来得及将青儿的身体扔了上来,自己却象折羽蝶儿一般地,直跌崖底……
崖底?
这里可是崖底吗?
洛雪隐抬头望天,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看到,这方天地的中间,只的水雾的气息,才是唯一的动。而这里唯一的光源,则是镶嵌在崖壁之侧的数十颗明珠。
头顶烟雾弥漫,看不到尽头,而这崖底,也没有一丝光和风的痕迹。根据她的判断,她应该落下了很深。而她的头顶,则起码有百丈以上的距离。
可是,这么高的距离,为什么她却毫发无损呢……而这地下,明明只是硬土啊,她相信,即便人在昏迷之中,若直跌下来,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粉身碎骨。
可是,奇怪的是,自己不但没有粉身碎骨,更觉得内息充沛,就算是先前被净水湛打成的内伤,也早已奇迹般地痊愈了……
这下,向来脑子转得快过车轮的洛雪隐有些瞠目结舌了。
这,又是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唉,你就会左想右想的,难道就不会想起,在兰心居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能恰巧救起你的,又愿意救你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看到女子心思百转,却是胡思乱想。某个费心又竭力的大蟒蛇觉得有点不公平了……
她因为技不如人,转而被净水湛以真气之力伤及肺腑,然后,又因为救人心切,为顾一切地跳落万丈悬崖,本来,以她的伤势和修为来说,已断无生还之理。可是,因为他一时不忍,再加上另有所图,所以,就耗心竭力地将她坐半空中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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