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来天,齐弩良跑遍了整个南泉市的各大别墅区和高档小区,从他手里送出去的真金白银、字画古董、名贵烟酒奢侈品已经不知价值几何。
但在鸿叔眼里,这些仿佛石头废纸,往外送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副胜券在握自信模样,似乎在说无论多深的欲壑,凭借他的财富都能填满。
事情在齐弩良的帮助下,似乎也有了些转圜。前几天,他们的据点已经不是在这城郊的四合院,而是回到了鸿叔在市区的一处豪宅里。
齐弩良只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事情真的进展得如此顺利,那个姓吴的到底算什么,还有鸿叔身边那个卧底又到底想做什么?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纵使鸿叔非常小心,每次开车送货的都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些人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但是还是顺利得有些离谱了。莫非又是他想太多?哪怕有卧底潜在鸿叔身边,警方也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天到了时间,鸿叔把齐弩良单独叫去,给了他今晚送货的地址。
奇怪的是,只有一个地址,连电话都没有。地址齐弩良已经熟悉,他已经去过那片别墅区两三次,现在也知道修建那片别墅的建筑公司实际控制人就是鸿叔。
“待会儿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东西卸下来放电梯里,按二楼就行了。”鸿叔特意吩咐。
“没有其他要带的话?”
以往鸿叔总会有那么一两句晦涩难懂的话,让齐弩良一并带过去。
“今天没有,东西放好就回来,别多事。”
“知道了。”
鸿叔拍了怕他的肩:“去吧。”
还是面包车,大街上最多的款式,汇入车流里就很难找到的类型。
齐弩良坐上副驾驶。今天后边那两排座椅被卸下,车厢里只有一只大纸箱。干顺了送货的事,他现在已经没了好奇心。给司机说了地址,就把椅子调到后边,把腿撩到驾驶台上抽烟。
车子行驶了约摸半个钟头,时间本来就晚,齐弩良也有些昏昏入睡。突然,听到后边的纸箱里传来一阵动静,他吓了一跳,瞌睡也瞬间没了。
他直起身子,问司机:“里头是活物?”
司机冷漠答道:“我只管开车,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齐弩良伸手去揭纸箱,却被司机拉住了手:“齐哥,我劝你也别去开。”
“手拿开。”
齐弩良一把甩开他,撕下了纸箱上的封条。打开箱子那一刻,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开始只以为里边是宠物,或者某种珍奇野味,他实在没想到这里边是个人。
一双眼睛刚好和他对视,但女孩立马就低下头,因为害怕肩膀不断颤抖。女孩被胶布粘住的嘴巴发出一点微弱的呜呜声,不知道是不是被下了药,她只是无力地挣扎了两下。
“这……这他妈怎么回事?”齐弩良双目圆瞪,大声叱问那司机。
司机也明显有些烦躁:“跟你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负责开车。”
他要去撕开女孩嘴上的胶布,司机挡了一下:“齐哥,别多事。”
齐弩良挥开他的手,几下把女孩嘴上的胶布和绑住手脚的绳子全都解开了。但女孩并没有立马反抗或者逃跑,仍缩在纸箱子的角落,抱着胳膊,颤抖着抽泣:“求求你们放了我,对不起,对不起……”
“停车!”
“你要做什么?”
“我他妈叫你停车!”
“鸿叔交代让务必送到。齐哥,哪怕是你,违反鸿叔的命令照样会死得很难看……”
不等他说完,齐弩良横岔一脚,踩上刹车。车子急速打了个弯儿,差点撞进路边的绿化带。司机狠狠骂了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便被齐弩良连人一块儿推下了车。
在司机的大骂中,他自己驾车扬长而去。
“姑娘, 别哭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
转了个弯,齐弩良看到路边一家便利店还开着,便下车去买了点吃的和喝的。
“喝点水?”
他手刚一碰到女孩,女孩便又往角落蹭了蹭,抖得更厉害了些。
齐弩良把水瓶在她脚边放下:“别怕,我不是……”他想说他不是坏人,但并不准确,至少他跟坏人是一伙儿的,“……总之,我不会伤害你。要不这样,我下车抽根烟,你自己走吧。”他说着拉开车门下了车。
女孩这时抬头看了一眼外边的茫茫黑夜和陌生街道,惊弓之鸟的她已经不敢离开这个她稍微熟悉的车厢。
她颤声叫住齐弩良:“……我家在,在高唐县。”
齐弩良又回到车上:“还挺远,我没时间送你回去。这样,我把你送去长途车站,给你买上票,明早你自己搭车回去吧。”
说完他车子调了个头,往车站的方向开。
女孩就像一只掉进狼窝的羔羊,根本没有反抗和讲价的余地,只能全心信任眼前这个貌似可以拯救她的男人。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和恐惧,齐弩良难得主动打开话匣子:“你在南泉市有没有朋友?我也可以先送你去你朋友那儿。”
“没有。”
“那你是一个人在南泉市。在这边上班?”
“没有上班,我还在念高一……”话题一开,女孩崩溃,开始对他哭诉。
原本她是在高唐县中学念书,成绩不太好,和父母关系也很差。她在网上认识了个男孩,十九岁,长得很帅,已经上班了,两人谈起了恋爱。男孩对她很好,给她买衣服,买化妆品,还给她钱花。知道她学习不好,就让她别念了,出来工作,说市里工作机会很多,他可以帮她找。
看男生确实赚钱不少,又经不住对方的怂恿,她和父母大闹一场,真就辍学来了市里。结果男生给她介绍的工作是让她去陪酒。她去了两次,被人摸了胸和大腿,就打死也不再去。后来就被人关了起来,也再没见过骗她过来的“男朋友”。
“我真的太傻了……呜呜……”
齐弩良听得眉头深皱,他以为吴警官只是故意刺激他、挑拨他和鸿叔关系的话,竟然是真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女孩,刚开始看她脸上有妆,还以为她至少成年了。再一看那未经世事般可怜无助的眼神,他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上高一,十六岁,和蒋彧一般大。
“回家好好读书,别再犯傻了。”
长途车站灯火通明,哪怕晚上也人满为患,大厅里来来去去的都有工作人员,看起来很安全。齐弩良让她坐在人堆里,去给她买了票,又把刚在便利店买的零食饮料给她,还给她塞了几百元钱。
“六点十五的早班车,你坐这趟车回家。路上别再信别的人了,知道吗?”
女孩点点头。
“你自个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齐弩良走出几步,才听到身后的一声“谢谢”。
刚出车站,他接到朝辉的电话,问他人在哪里。他只说了句:“我马上回来。”
尽管知道回去没有好果子吃,但事情是他做下的,他得回去。
鸿叔位于市中心的度假山庄还灯火通明,人还坐在楼下大堂里,看似专门在等他。今天除了朝辉,老五也在。
齐弩良走到鸿叔跟前,按规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埋下头:“鸿叔,今天人是我放走的,跟司机没关系,您罚我吧。”
“鸿叔,小齐年轻,也没经过什么事,要不然这回算了吧。”老五劝了一句。
“你知道咱的顾客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刚刚还打电话跟我一通抱怨,若是生意都像齐哥这么做,我们在南泉还怎么立足?”鸿叔垂目瞅着齐弩良,“都怪我平时太宠着你了。”
他招招手:“朝辉,把人带下去,立立规矩。”
老五跟上去:“你赶紧和鸿叔说两句软话,求他手下留情啊,小齐……”
“老五,你过来,你的事我还没和你商量。”
半个小时后,鸿叔去了地下室。空旷的房间里,三个站着的,只有齐弩良躺在地上,躬成一只虾,有些痛苦地哼哼。
鸿叔捻着手上的佛珠,问朝辉:“怎么样?”
朝辉抬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小齐没反抗,但他说……”
“说什么?”
“说以后不再送货了,让我们找别人,他要回洪城。”
鸿叔蹲下,抬起齐弩良鼻青脸肿的一张脸。
齐弩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鸿叔……”
“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想回去。”-土凰的萄子-
鸿叔站起来,点了点手指。站着的三人,对着躺着齐弩良沙袋一样,拳打脚踢。
过了约莫十分钟,鸿叔再次蹲下,抓住齐弩良的头发,把他脑袋提起来,一缕黏着的鲜血,像一缕红色绸缎,一端连着他的嘴角,另一端在水泥地面缓缓延展。
“小齐,考虑清楚了没有?”
“……我想……回家……”
“看来你还是没有仔细考虑。”鸿叔把他脑袋扔到地上,站起来,接过朝辉递的毛巾擦手,“你家那孩子叫蒋彧吧,今年上高一。早就听说他中考考了洪城状元,这么好的成绩不来市里念书可惜了。我这就找人给他安排市里最好的学校,过两天把他接上来吧。”
听到蒋彧的名字,齐弩良猛地睁开眼睛,他爬过去抱住鸿叔的腿:“……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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