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曹少钦走向了不远处的小亭,一池含苞待放的新荷,清风徐徐吹过,挟着淡淡的一阵荷香,池水微皱,波光滟,将那夏日的暑气消去不少。
亭中,穿着一袭汉白绸丝衣的郭然,喝着冰镇的酸梅汤,朝走来的曹少钦摇了摇头,叹道,“这大热天的你还穿这身衣服,也不怕闷死。”
“见过公爷。”曹少钦年近四旬,眉目如画,只是两鬓早已花白,肤色苍白若死者,面无表情,身上常年一袭黑色重锦华服,声音亦是四平八稳,听不出半点人味儿。
“坐吧!”郭然挥手斥退身后的两名侍卫,将那案上的冰镇酸梅汤推到了坐下的曹少钦面前,“先喝几口,消消暑气。”
“谢公爷。”曹少钦举手投足,礼数周全,只是偏偏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叫人心里生不出好感,饮下小盏里微寒的酸梅汤,他才缓声道,“公爷吩咐的事情,已全部办妥了。”
“你不该将那些人全部灭口,他们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着总是一张死人脸的曹少钦,郭然摇摇头道。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而且他们各有取死之道。”曹少钦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人,静静道,“公爷心软了。“
“干情报的,有几个是身家干净的,照你地说法。你我都该死。”郭然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曹少钦,站了起来,“算了,不说这个了,且说说你对那个年轻人感觉如何?”
“我看不透他。”曹少钦答道,眉头稍皱,“少年老成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他身上的那种沧桑味道。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该有的。”
“这几日他如何?”郭然想到李昂,忽地问,“有没有和林家的女…”
“没有,他瞒下了,仍是装着不知道她身份的样子。”想到部下的回禀,曹少钦答道。
“哦!”郭然的声音一低。心里有些意外李昂地应对,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朝曹少钦道,“你去吧,记得好好查查刘廉麾下逃走的那般党羽,不要让他们坏了事。”
曹少钦走了,步履和来时一样,每步之间,丝毫不差。
泛着淡淡木香的书房内,李昂将从东厂调来的崔斯特档案点燃。扔进点着檀香的香炉内,走回书桌旁。拿起那本‘说文解字’继续看了起来。
林风霜推门而进,手里端着一盅冰镇的绿豆汤。这几日,李昂在书房内日夜背字,人憔悴了不少,轻轻走到他身边,林风霜将冰甜可口地绿豆汤盛在小碗里,放到了李昂面前,“这绿豆汤冰了一上午,喝了再看吧!”
“谢谢。”李昂放下书卷。朝低眉静立的林风霜一笑,拿起那碗绿豆汤喝了起来。
看着离去的修长身影。李昂坐在椅子里,一脸的疲惫,他不是愚人,心里清楚林风霜为什么要骗自己,她只是不想用齐陵王的身份来让自己喜欢她而已,想到帮她骗自己的风四娘,李昂叹了口气,或许就像郭怒说的,他应该放开怀抱,慢慢爱上这个叫林风霜的女人,至于齐陵王的秘密就当从来没知道过吧!
傍晚,李昂看着一桌的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眼里是开心地笑意,只有知道寂寞滋味的人,才会知道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是多么幸福地事情。
“我接了一桩军务,需要大家的帮忙。”看着众人吃得差不多,李昂忽地说道,“我会扮成另一个人去太学,你们得扮成我地家人。”
“好啊!”只是愣了一会儿,风四娘便回过了神,笑问道,“你要扮成什么人,说来听听?”顿时众人都看向了李昂,都是颇为好奇。
“是破虏侯李典将军的后人,山阳分家第七房子弟,李六如。”想到那位军堂总长大人为他准备的新身份,李昂答道,“十九岁,父母双亡,有两个年幼的妹妹,这次是变卖了家产来的长安。”
“清芷和小玉正好扮作你的妹妹,林妹妹,洛神扮作你的侍女好了,我就算厨娘,阿崔是管家,老岑和图勒算是下人,你看怎么样?”风四娘想了想道。
“不错,不过清芷和小玉的名字要改一下。”见风四娘须臾间,已是定下了众人身份,李昂笑了笑道,“清芷地名字叫六意,小玉叫六吉。”
“好,大家都记得,以后要叫六如公子。”风四娘笑着,站起来和林风霜,元洛神一起收拾了碗筷,朝李昂道,“不知道你要扮的六如公子是个什么角色?”
“我也不清楚,明日,自会有人来和我说。”李昂想到明日要来地几个帮手,不由皱了皱眉,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
夜晚,清辉皑皑,李昂找到崔斯特,去了庭中凉亭,看着他的背影,崔斯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回到长安以后,会帮你把阿梅赎出来。”李昂看着崔斯特那双碧绿的眼睛,从怀里掏出了龙票递了过去,“这是一万金铢,你拿去给她赎身吧!”
“公子!”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龙票,崔斯特怔怔地看向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没想到李昂竟然一直都记着他的事情。
“你是我的管家,也是我的家人,总不能让你打一辈子的光棍。”李昂笑着道,把龙票塞到了崔斯特手上,“早点把阿梅赎出来,人家可是等了你那么多年!”
“谢谢公子。”小心翼翼地藏好龙票,崔斯特朝李昂道,“等公子的新身份,大家都熟悉了以后,我再去替阿梅赎身。”
“这样也好,你就在忍耐几天吧!”李昂点了点头,崔斯特说得在理,此时家中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那个叫阿梅的女子,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趟的事情为好。
走回书房,李昂看到抱着清芷的林风霜,不由笑了笑,走过去朝清芷道,“怎么,又要林姐姐陪你睡了?”
“哥哥不肯陪芷儿睡,芷儿只有找姐姐了。”清芷靠着
的肩头,搂着她的脖子朝李昂道,样子煞为可爱。
“你啊!”李昂刮了一下清芷的小脸蛋,摇了摇头,看向林风霜,忽地手拂在了她耳鬓的秀发旁,捻下了一只飞虫。看着李昂的手收回,林风霜只觉得方才停下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让她听不清李昂对她说的话,只是呆呆地任他送着自己回了房。
“早点睡,不许和姐姐调皮。”推开房门,李昂笑道,转过身,走回了书房。
“姐姐,你的脸好烫,是不是生病了。”听到清芷的声音,林风霜才回过神,她看向怀里的清芷,笑了笑道,“姐姐没事,姐姐只是心里开心罢了。”
“开心。”清芷摇着小脑袋自言自语了起来,“为什么开心,脸就会发烫呢,不懂,不懂?”
“不懂才对!”林风霜抱着清芷,轻快地走到了大床边,“你啊,要听话,早点睡,不要做小懒猫?”
“人家才不是小懒猫。”清芷撅着嘴和林风霜一起躺进了被窝,听着这个漂亮温柔的大姐姐讲起故事来,很快搂着她睡着了。看着熟睡的清芷,林风霜想到李昂拂过自己耳鬓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意。
走回书房,李昂心里忽地一紧,他手放在书房的门把上,缓缓推开了,目光落在了站在书桌前的男人背影,“你是谁?”
男人转过身。李昂看清了他,那是个中年道人,生了一张国字脸,长眉细目,神情间有几分伤感。看着李昂,道人过了会才道,“你就是师兄看中地人?”
李昂完全不明白中年道人的意思,只是冷声道。“你是谁,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我没有恶意。”中年道人的声音低沉,“于栗磾是我的师兄,我听韩将军说,他临死前曾将他的枪术诀要给了你,所以我来找你。”
“你认识于将军?”李昂看着中年道人。皱了皱眉,他从没听于栗磾提到过自己的家人亲友,不由仍有些怀疑。
“‘极柔之枪,极圆之枪’是我父亲所创出的枪术,师兄的枪术诀要上,只有式地诀要,缺了‘气’的诀要。”中年见李昂不信自己,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道,“这是配合‘极柔之枪,极圆之枪’所使的内家功夫诀要。”
“我此来。只是要将这份诀要交还给你,也算是完成师兄的遗愿。”将那泛黄的册子摆在书桌上。中年道人看了一眼李昂,走向了门口。“我走了,希望你不会辜负师兄对你地期待。”
“慢着。”李昂伸手想要抓那中年道人,却没想到那中年道人只是手腕一抖,那宽大的道袍袖子一卷,便击退了他,等他稳住身形时,那中年道人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庭院中的黑暗里。
掩上门,李昂握紧了被那中年道人一袖子打得生疼的左手。走到书桌旁,拿起了那本泛黄的书册。翻看之后,才发觉上面的字迹和于栗磾给他的枪术诀要上一模一样。
李昂看着书册上,那配合枪决的呼吸锻炼法门,才知道那所谓的‘气’决并不像他想得那般神秘莫测,只是修炼内家功夫,不像外功那般进境快速,需要持之以恒,时间长了才能练出真正地‘内劲’,可以说丝毫取巧不得。
放下手里的内家气决,李昂想到那个中年道人模糊地言辞,眉头皱了起来,看起来他有必要找东厂或是锦衣卫查一查这个中年道人的来历。吹熄***,李昂走出了书房。
翌日,李昂家里多了五人,其中两人是卷发黑肤地昆仑奴。看得从未见过的风四娘和林风霜她们不由暗地里啧啧称奇。
交州以及南洋各地,大秦和罗马人的奴隶贸易向来兴旺不已,由于昆仑奴身长力大,又吃苦耐劳,所以极受欢迎。南方汉人大地主的庄园里,干活的昆仑奴已快超过那些南洋土著。
“李大人,我们要替您再重新装扮一下。”书房里,陆子清看着李昂冷峻的面容,皱了皱眉,唤过身旁两人,替李昂重新挽了书生的发髻,又拿出了一套太学生穿的白色文士服让李昂穿上。
打量着一身书生打扮地李昂,陆子清仍然皱紧了眉头,他忽地沉声道,“李大人,麻烦你的眼神再柔和一点,走路地时候,步子也放缓点!”
按着陆子清的要求,李昂凌厉的眼神放柔和了不少,走路也慢了些,有些悠闲的意味,“好了吗,陆先生。”见陆子清仍然不停地打量自己,李昂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个东厂专门负责化妆易容的文士这般挑剔,一个上午,他已换了数个发髻,换了不下五套的衣服。
“那把折扇给李大人。”陆子清回头道,两个下属连忙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找出了一把画着墨竹的折扇递到了李昂手里。
“嗯,这样差不多了。”看着手持折扇,一身白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李昂,陆子清点了点头,“李大人,记得走路的时候,不妨步子再缓些,脸上的笑容再多些。”
“我明白了。”李昂笑着应道,只觉得一直在笑的脸庞两颊,酸疼不已。
“好了,就这样。”陆子清看着李昂,拍起了手,让属下把门打开,放进了等的心急不已的风四娘他们。
看着面前手持折扇,身上白衣纤尘不染,清秀的脸庞上浅浅笑着的雅书生,风四娘和林风霜他们看得愣住了,这还是李昂吗,虽说样貌还是一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两样了,眼前的人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冷冽森严的年轻军官身上,完全是书香世家里出来的翩翩公子。
“怎么样?”看着盯着自己,一动不动的众人,李昂按着陆子清的意思,一展折扇,嘴角眉梢都带着笑,问道。
“灿烂,太灿烂了!”崔斯特喃喃道,“公子,你上街可千万不能这样笑,人家姑娘会跟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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