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桐的这一番声色俱厉的喝斥骂得徐文川哑口无言,但被人用手枪顶住腰眼的耻辱感又让他内心怒不可遏,愤恨之余他只能用一双阴狠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一旁的陆子陵。
“秦兄弟不要为难老尤。”陆子陵看着被秦桐手中的枪口抵着脑袋,面上满是惊惧之色的尤泰峰,口气略微放松了一些,对尤泰峰说道,“拿钥匙,给我解开。”
尤泰峰见陆子陵为自己说好话求情,对方抵住自己脑袋的枪口也略微松了松,当即轻舒了一口气,他用右手哆哆嗦嗦的在长衫下的衣裤口袋里掏摸了一阵,终于从中摸出了一把铁钥匙,“喀嚓——”一声打开了紧紧箍在陆子陵右手腕上的手铐。
重获自由的陆子陵用左手揉搓着红肿的右手手腕,面沉似水,看不出丝毫的喜怒之色。一旁的尤泰峰看着陆子陵那被手铐刮蹭得红肿不已的右手手腕,连连地说道:”陆长官,实在是抱歉。“
“把你自己跟徐站长拷在一起!”看到陆子陵手腕上的手铐被顺利打开,但手铐的另一头仍然拷在尤泰峰的左手手腕上,杨轶远忽然有了主意。他用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指了指徐文川,用下巴指了指陆子陵,半开玩笑半是命令地说道,“劳驾徐站长跟陆兄弟换一下位子呗!”
现在徐文川和尤泰峰手上都没有任何武器,对方杨轶远和秦桐手中的两支手枪可都是上了膛的,虽然心中一万个不乐意,恨不能将眼前的两人碎尸万段,但徐文川还是牙关紧咬,一声不吭的照做了,好在车内空间较大,两人在车内交换位置也没多大阻碍。
徐文川一在尤泰峰左手边坐定,自己的右手手腕就被尤泰峰拷上了手铐,两个难兄难弟顿时成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看得出来两个人在愤恨之余都显得十分的无奈和沮丧,今天的遭遇实在是令两人颜面扫地。
徐文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铐上手铐,他似乎还想要将陆子陵重新争取回自己这边,他一改刚才的那种自鸣得意,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口吻,改为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嘴脸,向陆子陵套起了近乎:“子陵,不,陆兄啊!你能独自一人来跟我们苏州站接头,说明你还是把自己当成咱军统的人,并没有背叛家里,也决计不会倒向日本人那边。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跟共党搅合在一起啊!虽然你成功刺杀了董庆锋,但是上海站毕竟因为你指挥失误而遭受了损失,我们把你押回重庆也是遵照上头下达的指令,你回重庆说清楚了就成了,没必要跟我们这些奉命行事的人过不去啊!而且你现在跟共党勾勾搭搭,可是犯了戴老板的忌讳,这罪名可比指挥不力严重得多了!请你三思而行,切勿自毁前程,自绝于党国啊!”
听了徐文川的这一番半是劝导半是威胁的话语,陆子陵只是呵呵一
笑,笑声中满含着不屑鄙夷、愤怒怨恨甚至一丝苦涩。他忽然低下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语气询问起一边的徐文川道:“徐站长,你知道上海吴淞口的第七号仓库吗?”
徐文川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似乎心有所愧地低声回答道:“知道,那是咱军统利用与青帮的关系承包下来的,是在上海最大的物资仓库……”
“那你又知道仓库里头都藏着些什么东西吗?”陆子陵继续用双手捂着脸,沉声逼问道。
“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不是我们这些中层人员能够过问的。”徐文川轻叹了一口气,断然回答道。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毛主任身边的机要秘书,想必你也知道一丝端倪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好了。仓库里头眼下堆放的是几十箱子,足有三四吨重的极品烟丝和进口的古巴雪茄。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前阵子这个装有‘战略物资’的仓库里头还装有大量的进口名表、香烟、法国香水、法国的波尔多葡萄酒,甚至还有两辆德国的奔驰小轿车。家里头居然拿上海站弟兄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一条从上海至国统区的运输线干起了走私的勾当,在这国家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发起了国难财!你们可知道前线有多少弟兄指望着这条运输线和这个仓库里头的军火物资、药品来打击敌人,救治伤员?可上头的那些该死的官僚却拿这条运输线来给他们运送奢侈品,满足他们个人的骄奢**逸!”
“你觉得这样腐败无能的组织还值得我去宣誓效忠吗?我在探查到吴淞口第七号仓库的秘密之后就已然心灰意冷了,原想着执行完刺杀董庆锋的任务之后就请求毛主任将我调离军统部门,哪怕是去前线当一名连排级军官,去充当炮灰我也认了。死在前线还不失为国民英雄,可要是为了那条腐败的运输线而被日本人和76号的狗特务们杀死,我却感到不值当!”陆子陵抽回了捂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情绪激动地向徐文川吼道。
尤泰峰听了陆子陵和徐文川的这番对话,看着眼前愤恨不已的陆子陵,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异常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他自觉心里有愧地插嘴道:“陆长官您说的这些,其实不光是徐站长,就连我也是有所耳闻。不对,应该说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也许更多。毕竟我们苏州站曾经亲自护送过从上海站的那个仓库里头流出的物资前往国统区。”
听到尤泰峰这么说,在场的其余四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佝偻着身子,乔装成算命老头的尤泰峰身上。他在内心斟酌了一下语句,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势同水火,但私底下新老政府的交流从未中断过。新政府已经心照不宣的为重
庆政府提供供货渠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在军方乃至咱军统高层根本就不能算是秘密了。双方为了各自的利益,定期交换双方短缺的物资,互相出卖一些秘密情报给对方,甚至为此不惜牺牲一些自己这边的无关紧要的手下。陆长官您所说的走私军火药品以及各类奢侈品只是其中的小头而已,真正赚钱的则是鸦片走私和贩卖人口。重庆那边把西南出产的鸦片和由于战争原因造成的流民贩卖给南京新政府以换取军火药品和黄金,新政府则转手将鸦片卖给政界和商界的高层人士享用,把流民卖给开拓东三省和东南亚的日本商人。为小鬼子挖煤挖矿,修路造桥。这里头的经济利益十分丰厚,使得新老政府在金钱面前重新站在了一起。”
陆子陵心中的所有的推测以及疑问全部被尤泰峰的这番话击中,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陆子陵忽然感觉自己遍体生寒,手脚不知道是由于极度的愤怒还是别的原因,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他第一次为自己身为军统的特工而感到悲哀和耻辱。
“啊——”陆子陵将满腔的愤恨,屈辱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凄厉的长啸,这啸声令在场的众人无不色变。
“陆兄弟,你千万要冷静啊!”杨轶远紧锁着眉头,出言宽慰道。
陆子陵停止了长啸,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徐文川和尤泰峰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这些出卖人民,出卖弟兄的军统的狗特务,比那些日本鬼子和76号的狗腿子还要可恨!我陆子陵今天宣布正式脱离军统,从此之后跟你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徐文川看着目光毅然决然的陆子陵,还想要挣扎一番,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和尤泰峰铐在一起的关系,自己动弹不得,只能愤愤地说道:“我们不是狗特务,你们三个才是!我是堂堂的国民政府军统苏州站的站长,陆军上校。你们共党才是土匪乱党!”
“妈了个巴子!你再说一遍我们是土匪乱党试试!我先把你给一枪爆头了你信不信!”秦桐用手中的那把磨去了准星的驳壳枪顶住了徐文川的脑袋,顺手就给了他一记毛栗(食指和中指弯曲,以指关节敲击对方脑门)。这时候陆子陵已经把杨轶远送给自己的那把柯尔特手枪从徐文川身上搜了出来,用它同样对准了徐文川的胸口。徐文川气愤之余,也只能选择闭嘴了。
“陆兄弟,你看住他们,秦桐你先把车子开出城去,再把他两赶下车!”杨轶远强忍着胸中的怒气沉着地下令道,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那把缴获的勃朗宁手枪,只是枪口转向对准了坐在中间位置的尤泰峰。
“是!”秦桐没好气的收起了自己的那支驳壳枪,重新发动汽车,踩上了油门,福特轿车沿着出城方向一溜烟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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