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叔家的餐馆也会遇到他。
魏启东白天似乎在忙什么,不太在租住的房子里,但中午常常会去光叔家的餐馆吃午餐。
光叔厨艺很好,身兼大厨、老板、收银多重身份。姜小溪啥也干,但以服务生为主,光叔忙起来的时候,他也会上手做饭。
魏启东每次来,也不声响,选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点两个菜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请问吃什么?”姜小溪看到又坐在角落的魏启东,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今天想吃茄子鸡蛋面。”魏启东拿着菜单,眼睛却看着姜小溪。对方穿着普通的毛衣,身上挂着浅蓝色围裙,头发蓬软,捏笔的手指纤细白润。
怎么都好看!
姜小溪眉头微皱:“没有这个。”
“那就酱牛肉吧!”
“也没有。”
姜小溪用笔点点桌上的菜单,示意他看上面。
魏启东眼神终于从姜小溪身上挪到菜单上,又点了和昨天一样的两个菜。是两个凉菜,剁椒皮蛋和西红柿拌糖。
这两个菜是姜小溪做的。一般情况下,光叔负责做大菜,凉菜之类的姜小溪就顺手做了。魏启东一尝就知道是他做的,剁椒放得多,糖也放得多。
魏启东除了点菜,没再和姜小溪说话,安安静静吃完饭,很快就离开了。
餐馆里今天客人少,最后一桌很快也走了。光叔端着小炸鱼出来,和小溪坐在一起吃午饭。忙碌了一上午的胃得到妥帖照顾,姜小溪脸色红润了一些。
“听他们说,咱们这里要开发了,你知道吗?”光叔闲聊着。
姜小溪摇摇头。
他们在多鱼岛生活了这么多年,开发这种好事从没落到过自己头上,虽然最近有传言,但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我也是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咱们这里风景好,要是花大价钱开发,也是个度假好地方。”光叔乐观畅想着未来,“如果那时候岛上热闹起来,年轻人也不用光想着出去闯**了。”
姜小溪咽下一口炸鱼,小声说:“在岛上挺好的。”
“对,在哪里也不如在自己家里。”光叔盛了满满一碗鸡丝粥,往小溪那里推了推,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大鱼……跟你回来这么久了,你还不理他?“
姜小溪当初去首府寻大鱼,在外面发生的事光叔不清楚,但小溪刚回来时的状态确实很差,整个人都瘦成一把骨头,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回来两个多月,眼看着姜小溪慢慢缓过来了,没想到大鱼也跟着回来了,还租住在对面的房子里。
”哎,我看他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但是看你的眼神却还和以前一样。“光叔说着,看姜小溪慢吞吞喝粥,不肯答话,知道有些事说多了也没用,也便停下了话头。
晚上没什么客人,光叔打发姜小溪早点回家休息。
从餐馆回家的路上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带着多鱼岛上特有的静谧。姜小溪站在路灯下,抬头望着灯罩下的光晕出神。几只小虫绕着灯光飞,发出劈啪的碰撞声。
不管是刻意,还是偶遇,魏启东用另外一种方式再次挤进姜小溪的生活。
没有初见时那么怕了,但很疲惫。
不知道下一场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不想思考,也不想打探,姜小溪只想安安静静回到从前,回到没有姜大鱼或者魏启东的生活里。
魏启东迎着灯光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灯下的人。
他那样瘦而脆弱,看起来比灯杆还易折,也不知道吃了晚饭没有,穿那么少会不会冷,夜里是不是还会做噩梦。
姜小溪没躲,迎着走上去。
他不能总是躲,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他用命换来的这条路,他再也不会向什么人妥协。
魏启东微微侧了身,费了好大力克制住想要拉他入怀的冲动,让姜小溪过去。擦肩的瞬间,那股独属于姜小溪的好闻的干净气息,让人忍不住手指发抖。
”小溪,今晚天气预报说有大风,你睡觉关好门窗。“魏启东说。
姜小溪没回头,开门走进院子,立刻又传来落锁声。
魏启东站在门口好久,才转身也回了屋。
姜小溪是被房顶上的响声惊醒的。
风很大,呼啸而来,敲击着门窗,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姜小溪出了一头汗,心跳很快,他猜测房顶上的毛毡布被刮开了,如果被刮跑了,接下来家里可能会被暴雨淹没。
他抖着手去开灯,连拉了几次开关也打不开,这才迟来的意识到停电了。他又想去喊小川,又忽然想起来小川去云城参加寒假冬令营了,还是姜小溪亲自去报的名。
总之一切都很乱,他脑子里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在屋里躲了一会儿,咬咬牙穿上衣服,找出手电筒,走出房间。
刚走到露台,他就被吹了个趔趄。四周黑乎乎一片,整个多鱼岛都陷在黑沉沉地狂风怒号中,大自然在发疯,仿佛下一秒就能撕毁整个小岛。
他一只手举着手电筒,沿着楼梯,慢慢爬上房顶,去扯被吹得在空中狂舞的毛毡布。
毛毡布太重,风又太大,姜小溪凭一己之力想要把它扯回原位几乎是痴心妄想,用来固定的绳子也被吹得散乱,在浓稠的夜里像张牙舞爪的鬼。
姜小溪咬着牙去抓绳子,脚下一滑,失重感来不及抵达大脑,就跌进一个坚硬的怀里。
“先别管了,明天再说。”身后有声音传来,稳健而滚烫。魏启东一只手牢牢箍住他的胸腹,另一只手稳稳扶着栏杆,抱着他退下来。
这个时候顾不上许多,姜小溪不敢乱动,顺着魏启东的力气一起往下走,总算有惊无险撤回到二楼走廊前。
卧室门砰一声被风刮开,姜小溪全身紧绷了一瞬。魏启东松开他,上前把门关好,又熟门熟路去走廊尽头储藏室里拿出来一个长条锁,从外面把门栓插进去、上锁,一气呵成。
“今晚先去我那里吧,你这里没法住了。”魏启东和姜小溪保持了一臂距离,他把人从房顶上抱下来之后立刻就松了手,正人君子得很,这会儿又像个普通邻居那样,一副只是正常邻里之间提供帮助的样子。
姜小溪不说话,他又惊又累,眼下还要应付魏启东,整个人看起来六神无主。
“我那里有备用发电机,不会太黑。”他抬头看看天,又说,“看样子得刮一晚上,下半夜还有暴雨,你一个人在家里不行。”
他上前一步,隔空伸了伸手,语气有点焦虑:“我可以去隔壁房间,我保证不打扰你。你不喜欢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我以后绝不勉强你。小溪,你别那么固执,今晚就先听我一次,好吗?”
魏启东带了些他自己也听不出来的乞求和服软,只希望姜小溪赶紧跟他回去。现下风大又冷,他怕这样下去姜小溪会生病。
仿佛为了配合魏启东一般,卧室的一扇窗哗啦一声碎了,碎玻璃滚到地上,吓了姜小溪一跳。魏启东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抓住姜小溪手臂,嘴里催促着:“赶紧走,先过去再说。”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姜小溪没再纠结,跟着魏启东去了他租住的民房。
邻居家的老房子更陈旧,外墙暗沉,走廊和楼梯栏杆锈迹斑驳,角落里陈年污渍难除。尽管看得出来已经仔细打扫过了,但居住环境依然不堪,也不知道魏启东那样养尊处优的人是怎么忍下来的。
卧室里倒很干净,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单人沙发。姜小溪坐在沙发上,看着立在床头的一盏落地灯散出昏黄的光圈。
这一点亮,挡下了外面的狂风呼号和惊恐不安。
魏启东遵守了承诺,把姜小溪带进卧室之后,自己就去了隔壁房间。听到姜小溪反锁房门的声音,也没表现出不满,很平常地说了一声“晚安”,就离开了。
姜小溪蜷在沙发上,脑子里不可避免想起以前。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大鱼为了省钱自己修房子,在房顶上铺毛毡布,从那里护着姜小溪摔下来。
手掌上似乎还残留着大鱼血液的温度,痛苦灼热。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固执地认为大鱼已经死了。
可是,刚才在房顶上又抱住他的那只手臂,沉稳有力,和大鱼的温度一模一样。
“大鱼……”姜小溪喃喃自语,甩甩头,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触手可及,魏启东的心跳终于稳下来。
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今天再次真真切切把人抱到了怀里,那一瞬间他调动了全部精力才压下去疯狂躁动的心跳。小溪还贴在他胸膛上,他怕心跳也会惊扰到对方。
一晚上他都没睡,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对面的动静。停电之后,他想也没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从二楼栏杆翻过院墙,跳进了对面院子里。他眼睁睁看着姜小溪上了房顶,立刻跟上去,还好来得及时,才没让人受伤。
喝了一杯热水,缓了缓高度紧张带来的疲惫,魏启东把一张坐垫扔在地上,靠墙坐了下来。墙的另一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或许已经睡了,或许也和他一样难眠。
总有一天,他会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壑和壁垒都打掉。
他暗暗发誓,不管用多久,不管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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